135重逢（3）

轉過身那一刻，駱冰實際上已經冷靜了。-=手打吧會員手打www.shouDa8.com=*許苑的哭聲一直追隨著他離去的腳步，直到安全通道的出口。他有些氣喘，急促的呼吸更多是源自胸口劇烈的跳動。脖頸里猶如螻蟻爬嚙，他知道那是滲出的汗水在作怪，熱，難以忍受的熱度從體內噴薄而出，他伸出手抹了下臉，一手的汗跡。他向來路?望一眼，再也忍不住內心的隱隱之痛，倉皇地順著樓階，一路向下奔越。

一樓大廳是清冷的。但冷汗仍一層層地滲將出來，陰濕了他的前胸後背，他直覺著渴飲，添著嘴唇，卻茫然地找不到那個通向外面的大門。

一瞬間，巨大的挫敗感再度襲來，心口隨之被悲傷填塞。

他隨手攔住了一個人問大門在哪，目光卻散落在別處，那個人詫異地盯了他半晌，冷哼著指了下方向，而駱冰卻全無反應，直到有人拉了下他的手臂，他才回過神來。

他轉過頭，看見陳宇站在身邊，臉上布滿了緊張不安。

妮子挽起他的手，輕聲說：「我們走，離開這。」

陳宇腳下用力，可駱冰卻一動不動。妮子驚愕地抬頭，卻見駱冰目光冰冷地看著自己。半晌后，他緩慢而堅決地扯開妮子的手，一個人默默向外走去。

陳宇跟上，但不敢出聲。駱冰生氣的時候，周身都會散發出一股懾人的寒冷，她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而是有過深刻體會的。腳下的積雪鬆軟，踩上去會發出吱吱的聲音，單調而刺耳，走了一會，駱冰忽然停下猛地轉回身，瞪視著陳宇。

「你跟著我幹嗎？」

又走出幾步，他長嘆一聲回首道：「你能不能讓我靜靜？」

「駱冰，你別難受了」陳宇囁嚅著。{手.打/吧Shouda8.Com首發}

「我難受？」駱冰冷笑道：「我現在高興還來不及呢，我為什麼要難受？一個曾經深愛過你並且和你風雨同舟多年的女人，被你傷害后還能冷靜地跟你撇清關係，而且不用你付一點責任，另一個更傻，絞盡腦汁費盡心機遮掩隱瞞你，幫著你逃避責任，能遇見這麼好的女人該是多麼幸運的事啊，你說我應該難受么，我有資格難受嗎？」

「可是我承受不起！」他接著補充道。

他掏出家門鑰匙，塞到陳宇手裡，道：「現在我心裡亂得很，得去轉轉。你自己先回去吧，開車小心點。就是一條，別跟著我。」

「別跟著我！」他又喊了一聲，轉身離去。天色暗沉，似是臨暮，冬日的陽光本就衰懶，何況隔著壓境的烏雲，陳宇下意識地看了眼手錶，不過午時。心頭似也罩上一層濃密的霧靄，怎麼都揮之不去。

實際上，駱冰也無處可去。

他這麼做只是不想再面對那些熟悉的面孔，他清楚自己在逃避，完全是本能地逃避，但最後他悲催地發現，自己根本逃避不了什麼，因為整個過程他都在徒勞地躲避著永遠也躲避不開的自己，就像一個人永遠甩不開隨身的影子。

好不容易離開了陳宇的視線，駱冰躑躅於街頭，每個擦身而過的路人都會帶起一陣冷風，夾帶著屬於冬天的味道侵入知覺。駱冰蹲下身，掬起一把白雪，忽然想念起恩思。

思念於此刻卻已沒有了甜蜜，充斥的全是傷感和憂慮。第一次，當他心頭浮上恩思的影像時，有了沉重不支的感覺。

期間他接了兩個電話，一個是單位打來的，另一個是連佳妮。

電話里，葉經理語氣清冷地要求他馬上來上班，話語中已然沒有了往昔的溫和體憫，只剩下冰冷生硬的公辦腔調。駱冰直覺著悲哀，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這個膽小平庸、唯諾世俗的上級感到悲哀。誠然，他們都是被人操弄的角色，好比舞台上的提線木偶，不同的是，為了尊嚴駱冰敢於自戕，後者，為了生存甘於被驅使。

聽完了葉經理的話，駱冰大笑道：「葉經理，你也別為難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我的辦公桌里有一封辭職信，麻煩你轉交給張嘯然，順便告訴他，或者批准或者直接辭退，總之讓他快點下手吧，我都等不及了。」

放下電話，駱冰心頭難得地感覺到一絲輕鬆，彷彿卸下了一個久負的包袱。

緊接著連佳妮打來電話。

電話通，兩人沉默片刻，連佳妮輕嘆一聲問：「說話方便嗎？」

「方便。」駱冰沉聲道。

「為什麼不給我回話？聽陶樂宇說你倆在一起呢，陳宇在你身邊嗎？」

「不在，這會回我住處了吧。」沉吟了下，駱冰接著道：「連姐，我這也是一團亂麻，所以一直沒給你打電話，再說陳宇也不讓我打。妮子挺消沉，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也沒跟我說。我一直陪著她，現在我這遇到點麻煩，所以只能讓她先走了。」

電話里，連佳妮沉默不語，駱冰唏噓連連，半晌后雙方同時掛斷了電話。

該天晴了吧？駱冰望著天幕，心裡悲酸地想。他想起這句話以前時常掛在許苑的嘴邊，許苑怕濕冷，每逢陰天她都會把雙手交插在腋下取暖，然後對著天空如斯喃喃自語。當然，老天絕不會為了她的一廂情願而立刻讓烏雲盡散，她的這個願望也多半流於空氣，隨濕冷沉寂。駱冰一直搞不清願望這個東西之於許苑到底有什麼意義。願望多數基於美好，與幸福相向，但到了她這，願望更像是基於奢侈，她窘於染指，連啟口都變得牽強。對待生活，許苑一直持被動的態度，也許是性格使然，也許是受太多失意坎坷的經歷所致，總之，她很少直觀表達自己意願，更多是藉助疑問，小心地流露心跡。

這一點，一開始無疑大大激發了駱冰的憐惜和保護欲，但時間久長，卻讓駱冰時常限於苦惱和彷徨。

比如有一次，兩人在路邊水吧買飲料，駱冰理所當然地問她要喝什麼，許苑說隨你，駱冰便叫了兩聽可樂，但隨後發現許苑眼睛一直盯著冰櫃里的一瓶桃汁，駱冰問你喜歡那桃汁？說完便要把那瓶桃汁買下，許苑急忙叫著阻攔，拉著駱冰離開。

半晌后，她自語道：「那個牌子的桃汁沒喝過，應該很甜吧？」

她看了眼駱冰，又急忙道：「我說說而已，其實喝可樂我更習慣。」

駱冰氣結，從此出行購物，輪到他選擇的當，皆是當場拍板，極少再徵求許苑的意見。

時過境遷，當初寡言少斷的許苑，在分手這件事上卻決絕得異乎尋常，沒留一絲餘地，更有壯士斷腕般的堅決。到底是源於雙方的緣分已盡，抑或是錯估了許苑原有的鋼鐵般韌性，到此，駱冰已經搞不清了。

我該怎麼辦？駱冰點燃一支煙，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