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回憶的湖

第255章 回憶的湖

暖陽過後,連續兩日濕冷的降水,林家畔進入冬雨季。

陰沉的天氣交織著細雨,室內的溫暖稍減愁緒。

稍有厚度的絨面窗帘旁,老林笑呵呵的在講電話,江秀盯着她的表情,隨時準備接話。

秦薇識在沙發上望着這一幕出神,思緒飄浮。似在奮力掙脫過去,又害怕投入那無望的未來。

北風陣陣,吹過庭院,防雨棚下開着燈。前幾日的溫暖隨着花瓣凋零沖入泥濘中。

老林的笑聲音時不時傳來,秦薇識收回視線,落在北歐斗柜上。

只見相框內,原先的三人合影換成一張四人照,老兩口坐在庭院的椅子上。林優旋和秋繁站在身後,匐身成相似角度。

四張發自肺腑的笑臉,完美壓下身後的盛開的繁花,午後的斜陽將氣氛渲染得唯美。

林優旋一雙晶亮的大眼彎成月牙,甜美的臉上嘴角揚成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自信弧度。

不難想像這樣的女孩活得多麼幸福。

如此這般,世事皆好。

秦薇識的雙眸里起了對往事的懷念,平靜到讚許再到深沉,幾經周折,最後靜成古井。

江秀臉上帶着笑,一隻手自然的挽在老林的胳膊上。兩人靠近沙發,便見她靜止的模樣,便相互使了眼色,均把笑意收好。

落坐時老林找了個話題,看了看窗外說「這雨得下一個星期,現在四點了,要不薇薇你今晚別回去了,我這裏客房有的事,免得明天一大早還要趕來。」

「沒事」秦薇識抿起嘴角,潔白的寬袖毛衣將她襯得晶瑩,她身上總有一種脆弱感,低頭時讓人誤以為在垂淚。

抬頭時解釋「上午該拆除的牆體已經拆了,晚一點材料會進場,我要過去清點。明天先改裝室內,室外的設計要等天氣好了才能動工。」

老林滿目欣賞的沖他點頭,笑道「你這孩子悶事辦大事,不過話說回來,依照你的經營模式盈利恐怕前期會不理想。」

「只要能支付人工和足夠進貨就行了」她微笑「二中在建新校區,同時擴大的新鎮入住率已經很高了。林豪告訴我說預計明年還有一家實業落戶在這附近,未來會有大量周邊的居民來遷來發展,人口和經濟上去。隨之將帶動部份人的精神追求,我上學那會,總希望能有這樣一個24小時書屋,現在有這個機緣巧合,就當成全自己的小心愿了。」

「好好」江秀湊過來,慈愛的拉着她的手「見多識廣總不會錯,將來指不定多少人得感激你現在的付出呢!」

三人相視而笑,稍坐片刻。

秦薇識看了看時間,起身道別「叔叔,阿姨,我得先過去了。」

「我送送你!」

門一開,腥風撲來,令人不自覺想裹緊大衣。

「也不遠,外面風大,您在家休息吧!」秦薇識穿上藏藍色大衣,揮手道別。

江秀站在門邊依依不捨叮囑,隔着雨幕叮囑「這兩天下雨,你要不也在家休息吧!這邊的事有老林給你盯着。」

「好」她禮貌再次揮手。

然後舉著傘,穿過院子。走在雨中,背影越來越遠。

雨點打在傘面,淅淅瀝瀝和著寒風,一點點熄滅她眼底的星光。

不一會,有人跟了過來。

她轉頭,見裹着灰色圍巾的林豪舉著大傘,旁邊還有另一個人,定睛一看,是工程的包工。

「嗨!」他拉下圍巾沖她笑,嘴邊哈出一陣寒氣。拍了拍對方肩膀介紹道「薇薇,這是我表哥,林風,好好的設計師不做非得接他爸爸的工作做土豪。這樣,你書店的工程他給打五折。」說完用手肘擁了擁對方,將他直線投在秦薇識臉上的目光拽了回來。

「哦哦,好好」林風笑嘻嘻的連忙應充,舉手間略顯局促,有點語無論次道「這是個小工程,水電改造那一塊可以附贈,哦不,我不是嫌工程大小。」他慌忙擺手,着急到結巴「我,我,我的意思是,書屋的設計很特別,跟市面上的很不同,我,我專業是學設計,還沒見過這樣的設計。」

雨點小了,早早亮起的路燈將路面照得明晃失真。

秦薇識嫣然一笑,紅唇貝齒,嗓音永遠柔和「謝謝,我剛才還在想室內塗料的問題,還有外牆。我跑了幾個地方,都沒找到效果圖上的顏色。」

「我,我,我來想辦法!」林風的局促似乎變成緊張,目光再次將秦薇識鎖定,身體不自覺站自,綳成一種承若的姿態,全身慣注道「我,已經將色號發出去了,大概明天就能有回應。」

「謝謝!」

「不,不,不客氣!」

林豪鄙夷的看他,不忘調侃「喂,這樣盯着女生看很不禮貌的。」

「哦,抱歉!」他竟欠身恨不得鞠躬。

秦薇識往旁邊讓了兩步,問「你們去哪?」

「去工地看看」

兩個大男人放慢腳步,秦薇識沒再說話,餘光瞥見走在一旁的林風肢體僵緊。他雖穿得隨意,但樣樣都是名牌。雖說是包工頭,其實家裏有礦的那種。

不一會,就到了圍了安全擋板的施工現場。

小時候覺得小屋很大,現在看,其實挺小的,核算的時候140平米,這樣的平房已經少見了。

原先想在這裏重建,但那樣一來預算遠遠不夠,於是只能改建。

秦薇識站在院子的防腐木板上,裏面機器轟鳴,正在拆最後一塊改建區的牆。

身後堆了碎磚,那些刻骨銘心的傷痛為什麼不能隨之被拋棄呢?

人為什麼不能安心的過好眼下的目子呢?為什麼時隔多年,還要抱着不甘的回憶令自己痛苦呢?

最後一點牆體倒地,激起一陣揚塵。

林豪不懂裝修,跟在林風身後轉,聽他大聲囑咐事項。

後來林豪盛情邀請秦薇識共進晚餐,她很為難,還是林風不忍心,拉着他「人家也累一天了,飯哪天都能吃,幹嘛非要現在。」

「那,行吧!」林豪頗為失望,走之前又承諾「薇薇,你放心,你的事我們這些人保證給你辦好。」

「謝謝!」

她目送兩人攀肩遠去,沒來由的想起他。想她從來沒見過他與誰這樣並肩熟絡的在一起,似乎也永遠克制。

夜幕漸漸襲來,她收回視線,轉身望向沉寂的湖面,忽然間那日的記憶就跳到眼前。

那個傍晚有斜陽,湖面波光粼粼,他們靠在木欄上說話。

「我多害怕我總是遲來」他輕蹙的眉心有無限憂鬱,猶在眼前。深遂的眼裏糅了餘暉的惆悵,那樣深情的映着秦薇識的模樣。

「薇薇,我其實很抗拒分別,和你在一起的時光太美。」

「別擔心,我會安排好一切的。薇薇,你只安心的跟着我就行。」

「好!」

「我總是怕自己不能好好將你收藏」

「少謙,我...」

他在這裏吻過她,他還說過很多話,足夠溫暖她心房。

這麼長時間以來,刻意控制的思念而今總是無端湧起,只是秦薇識的眼裏再也沒有了星光。

直到急促的手機震動將美好的回憶打斷,渡水而來的湖風將兩滴晶瑩的淚吹落。

她低頭,揩去淚痕,接電話的手有點抖,情緒在力壓下平靜,喊了聲「媽」

「你在哪?」

「我過幾天就過去。」

「拖了這麼久,後天吧,後天你不來我親自去接你。」

對話如此簡單,卻激起血液在沸騰后稍稍凝固,重重的拍打心臟,她痛得幾乎握不住手機。

眼前一黑,另一隻手下意識抓緊木樁。

秦薇識在風雨中彎腰僂背,閉上眼睛,艱難呼吸。意識混亂無章,吹在臉上的冷雨勉強喚她清醒,那細細的指關節用力到泛白。

「姐姐,姐姐,我好想你呀!」小小甜美的童聲傳入她耳朵。

她無法回話

疼痛與絕望一齊折磨着她的意志,一年多了。秦薇識無力的蹲身下去,細密的雨絲點點潤濕她的長發,腦海里有個聲音清楚的在問:如果要這樣過一生呢?

瞬間,她鬆開了手,鬆開下意識的掙扎。連帶自動屏蔽了寒冷,竟聽到奶奶的聲音在問她「你怕活着?」

她在黑暗中顫抖,眼晴無論怎樣睜大都看不見,久久哆嗦著一聲「是啊!」

整個過程持續了幾分鐘,當視覺恢復時面色已是灰白,她對贏了恐懼。

能贏恐懼的人要麼是看到曙光,得到升華。

要麼,是徹底無畏。

跌落在一旁的手機已自動鎖屏,她伸出手,小心的觸摸到它,指尖接觸到冰冷的物體一點點抽走她身體的溫度。

背着背包回來時已是夜晚,沒有人知道她因何滿身風雨。

開門的花玫吃了一驚「呀!趕緊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別感冒了!」邊說邊取了拖鞋,往她手裏遞了干發毛巾,一面轉到浴室放水。

寫完坐業的小濤三兩步奔奔跳跳過來,眨巴着眼看她,又問「姐姐,你怎麼沒帶傘?」

「打電話怎麼沒接?」秦爸爸倒了杯開水遞過來,看她垂眸的模樣,髮絲和肩上還綴著水珠。

心疼了一下,說「先去洗漱,我們等你吃飯。」

她朝小濤勉強莞爾,放下水杯回了房間。

室內的溫度激活了體溫,秦薇識一下子覺得冷。她在衣櫃里翻了翻自己的家居服,沒有找到。於是拿了另一套去了浴室,卻見純凈的淡藍色套裝整整齊齊疊放在浴缸旁的衣架上。

這些日子以來,她們像正真的一家人相處。花玫的細心和無聲的關懷令秦薇識內心產生了強烈的對比,她將自己沉在浴缸里,在溫暖的水流中矛盾交集,理性和感性似乎要將她的意志催毀。

*

A城的夜幕在飄飛的細雪中降臨,無聲輕盈的,漫無目的地隨風而落。

少年的目光似因無處追尋而越發憂傷,長時間的沉默使得林喬看上去很憔悴。

多年來,這樣靜下來的時光不多,真正歇息卻是如此疲憊。

窗外景像將記憶自動帶到不久之前。

那場美麗的初雪,在天光破曉的黎明有她的笑。即便風那樣寒冷,他明白自己是甘願沉淪的。

他其實不能理解,是哪裏出了錯,帶着困惑與疼痛困在這裏。

身後人影停下,已準備好飯菜的童臻安靜的見他凝神,並不急着催他。

只靜立望着他清瘦的側臉,望那目光專情而深邃,於是心裏有個聲音嘆息,是極微妙的感覺。

片刻,他才終於將目光轉回。沖她抱歉一笑,下了病床坐到她對面。

「不好意思,讓你忙碌。」

「不礙事,再說了,我這幾天也沒來。」童臻很怕氣氛僵持,不停的找話題。

但她越發覺得自己的角色有點尷尬,之前還能以薇薇妹妹的身份和他搭訕,現在,算什麼呢?

她一邊不停說話,一邊心不在嫣吃着面前的飯菜。

林喬似乎也覺察到了這點,努力應和她的語言。

兩人糾結著吃了頓飯。

剛收拾好,病房門敲了兩聲。

林優旋拿着禮盒進來,見面直言「臻臻,你怎麼跑來了?」

「哦,我,我,路過!」她起身,馬上給她倒水。

「別忙活了,我先坐會。」語罷,林優旋跌坐在沙發上,一身職業西裝,外套著件大大的男式羽絨服。

童臻見她落坐后一臉放鬆,端著水寒暄「姐,你剛下班吧!」

「嗯,這兩天跟領導在臨市出差,中午才回來。站久了,腳痛。」

林喬對她笑笑,看上去心情還是不佳,客氣道「秋繁該下班了吧!你倆早點回去休息。」

「我是聽秋繁說你辦了明天出院的手續才來的,本來想緩兩天。」林優旋喝了口水,舒了口一氣神情倦怠,繼續道「我說你也真的是,不將身體養好再回去。着什麼急,我中午才打話回去,家裏氣侯已進入雨季。」

「我想見見薇薇!」他毫不掩飾的一句,剛好被推門而來的秋繁聽到。

他已下班,神態微倦。藍色襯衣外是毛衣馬甲,大衣顯然在林優旋身上。

進來后先向童臻打了個招呼,再坐到林優旋身邊。一手自然的牽住她的手,一手將手裏的結算單遞過去。

上面還有一個厚厚的信封,林喬疑惑,聽他解釋「這是結算後退的費用」

聞言,他心潮翻騰得更加劇烈,幾個分別從那眼神里讀到這強烈的訊息。

氣氛微妙,童臻的眼神悄悄在他臉上飄了兩次,見他垂首,心裏更是不忍。

正要找話題的時候忽然聽到林優旋問「臻臻,你要不要回去呀!」

「啊?」她懵了一下。

見林優旋沖自己笑,一雙大眼裏發着陌名的信號,令她神使鬼差點頭「哦,要。」

「我送你吧!剛好順路!」

林喬一言不發,也沒有抬頭。

兩個男人對坐,靜侯著某種時刻。

直到走到樓下,童臻才狐疑的問「姐,你,是在支開我嗎?」

雪花在兩人間飛舞,洋洋洒洒,又冷又孤寂。

「是的」林優旋定住腳步,呼出霧氣。

一雙大眼含笑看着她「你跟薇薇還真像,她也常常後知後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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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於薇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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