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白帆

第254章 白帆

柔軟的飄窗墊是淡紫色的,觸感很好。壓着朵朵花紋,窗帘半開,剛好縱覽夜市,一樣冷清絢麗。

掛掉電話後秦薇識收回視線,點開微信進入空間設計師發來的改造效果圖。

大概是因為改造面積不大,所以這個設計師比較敷衍。且極不專業的在承重牆上改壁龕點綴氣氛,與之前交涉時的理念相違背,不僅用了大量商業性暖燈,還有一些網紅素材來營造一直小資的感覺,在看到粗糙的露天兒童區效果圖時她終於蹙眉。

停下手指,想了半天,沒有回話。

過後下了飄窗,坐到桌前看着電腦想了想,拿出紙筆,憑着記憶,飛快將房屋平面圖畫好,埋頭細細看了看,一鼓作氣標出可拆牆體。

做完這一步,她停下來,翻到對方發來的改造估價費用表,仔細看了一翻,飛快在心裏做刪加減。

忙完這些后,她對着畫面尋思線著水電路走向時,手機屏忽然振進來一個號碼,生生打斷她思緒。

她原本想不理會,卻在看清來電名時選擇接聽。

那端很安靜,不說話。她猶豫的喊了聲「媽媽」

這時門輕輕敲響,接着從外面打開。小濤探進來半個頭,喊「姐姐!」

他聲音不大,秦薇識卻像嚇了一跳,慌張的捂住手機聽筒。

小濤疑惑,隨後懂事的道了晚安。

交春前的一個月天寒地凍,入夜後溫度降到零下,且能滴水成冰。

書房內,花玫端著泡好的茶遞到翻閱玩文件的秦爸爸手邊。

他摘下眼鏡,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

「暗標的事不順利嗎?」花玫體貼溫和道。

「不是!」他抬起頭,喝了口茶「薇薇最近怎麼樣?」

「忙書店的事」她如實回答,又隱隱擔憂「這孩子心思重,又太有主見。她」想起她一向與自己保持分寸,她思量,將話說得委婉「現在恢復單身,看上去更加孤單。也不知道在外面受了什麼委屈,吃了什麼苦頭。念白」她嘆息「我們,欠薇薇太多了。」

他喝了口茶,語氣淡淡「我盡量在彌補,所以全力支持她做她想做的事。我聽她那朋友話里的意思是薇薇跟人家分的手。」

「選擇伴侶也不是兒戲,對方怎麼樣,只有當事人最有發言權。」

「唉,我知道。」他嘆息,搖頭又道「就怕事情沒那麼簡單,照理說那個淳于總什麼也不缺,他人也不在這邊,但我經他旗下處理的事情都很順遂。那些個管理每次見我都一副巴結的樣子。那如果薇薇主動跟他分的手,他沒理由這麼幫我們。」

「他心裏有薇薇,我在想,會不會是奶奶的去世對她打擊太大?」

「我倒是想找她談談,但你也知道」秦爸爸苦惱道「因為回童家的事,她在我面前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完全不像一家人。」

「念白」花玫溫聲提醒「你從來沒給過薇薇家,怎能要求人家一下子融入到當下的環境中來?」兩人沉鬱,她又道「薇薇雖然不太說話,但心思通達。我們對她的事情了解太少了,她人在這裏,心卻從未踏實過。」

「我倒是想過給淳于總打個電話,問問具體情況。」

「不妥,一來冒失,二來顯得我們有意高攀或有問罪之嫌。」花玫的手輕輕搭在他手挽上,體貼的為他分憂,緩緩道「按那個林豪所說,薇薇的好朋友只有林優旋,下回她回來,我們請她來家裏吃個飯,我看能不能私底下問問情況。」

「這倒可以,媽在醫院那段時間她男朋友沒少幫我們忙。」

「嗯,你看,那段時間薇薇在那邊的朋友我們都見過。證明她在A城發展得不錯,媽在世的時候我隱約聽她要求薇薇回省會。」

秦爸爸將眉鎖得很深,眼裏流露出一絲痛苦「媽就是太強勢,佔有慾太強,什麼事都要管。」

花玫默然不語,只是心疼。

又一團揉皺的手繪圖被扔進垃圾桶,披着簡款外套的纖瘦背影似乎還有點因咽起伏。

手繪筆頹然被放下,秦薇識雙手掩面。淚水從指縫間源源不斷流水,一滴滴打濕展開在桌面上的手繪本,將無意翻開的紙張上幾筆勾勒的清俊男性側面像濡濕,暈開。

在這萬賴寂靜的夜裏,那通電話襲來的悲傷緊緊將她包圍。

她不願見自己如此,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掛在衣帽架上的紅衣鮮艷如血,點綴在領下和袖口處的上好淡水珍珠發着潤白的光;卻也染著空氣中的憂鬱,彷彿也變成滴滴凝固的淚,如同凝聚著大愛,和大悲美的心碎。

好一會,秦薇識才放下手。眉眼潮紅,目光久滯,瞳孔越聚越深遂,將細碎的星光聚成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因這神態,她垂眸時竟有一種哀傷決絕,和瞬間毫不留戀。

「吱~~」手機再次發出震動,她沒再多看一眼,按下關機,按它扔到床頭。

凌空拋出的那一道光,閃成永逝。

*

10點半的紐約街頭,因昨夜的大雪重要交通要道尚未完全恢復,部分辦事處被迫休假一天。

因淺淺的日照反射成一塊白綿的軟玉,白雪雖厚,看上卻似乎帶了溫度。

街上的人似乎都在愜意觀賞上帝賜予的美景,淳于謙腳步匆匆,與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過。放下手機時面色更是凝重,他戴着墨鏡,看不到神情。

:您撥打的號碼暫時無人接聽,機械的話,重複幾次,通過耳膜在他心上留下道道辮痕。

那偉岸挺拔的體型將高檔手工定製凈色呢大衣穿得沉穩又瀟灑,線條完美的側臉更是引得不少人頻頻回望。

在他身後,保持兩步距離緊跟的羅秘書同樣神情嚴肅,街頭的寒風無孔不入的吹進他心裏。

直到邁進酒店,進專梯之後他摘掉墨鏡。熬成血色的雙眸似兩顆無瑕的紅寶石,他抬手稍稍擋了下光線緩解不適。

羅秘書憂心忡忡,於低氣壓中忠心進言「淳于總,海關的事已經順利解決了,您還是先好好睡一覺。」

「兩個月,買通海關緝查。企圖讓我坐實走私罪名,在瀚文眼皮之底下重複之前的手段。羅秘書,你之前的上司跟你談過這件事嗎?」他忽然這樣問。

「淳于總」羅秘書欠身,正身神定「年中的時候我去號子裏看他,他跟我提了,私下承認一系例事。」

聞言,他目光變得幽邃。是恨非恨,一閃而過。接着冷哼一聲,淡淡開口,細聽之下帶着疲憊,「等一點半的時候,再通知招開高層大會。」

話音落,電梯門開。

走廊上光線稍微被分散,羅秘書小跑兩步,取卡打開套房大門。

室內纖塵不染,入眼皆是珍品。高貴與大氣元素融合恰當,牆上有一幅金邊裝飾印像畫,是酒店隱形招牌,據說是花了天價從拍賣拿下的。

淳于謙的腳步停了停,又朝畫上看了幾眼。

視線直接忽略深色海水與隱晦天空之色,停在旋風中間那點白帆上。似乎這白帆經由他的眼飄搖進了他的心海,那裏天空陰霾,不肯放晴,白帆揚不起來,走不了,停不下。

就在無涯的海面上飄飄蕩蕩,這幅署名《日出》的畫。無論他看多久,多少次,都始終不見光亮。

片刻,他才直徑坐到會客室柔軟的真皮沙發上,背靠着露出疲憊,璀璨的水晶燈刺了眼,他強行閉目,聽羅秘書交代說去浴室放水。

默默的,心情如同室內一樣空寂。

「吱~~」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將他驚醒。身體猛得向前傾,下一秒,修手的手指已握住手機,一看竟是許願的號碼。

因緊張懸了一下的心突然就更空了。

失望如此強烈,他暗暗慎定。才勉強劃下接聽,不待言語,對方一頓交待「大哥,我剛將秦臻送回公寓。她跟我說了很多細節,薇薇回去后病了幾天,好轉一點后就回了童家,在那裏留宿兩晚。她說她帶薇薇去你以前住過的客房,提起你時人家就落淚了。還說現在薇薇不再是一個人,她背後有一個強大的童家作後台,以後再也沒有人敢欺負她了。喂,大哥,你在聽嗎?」

「嗯」淳于謙雙眸微睨,掩蓋內心翻騰的強烈思緒。

那端感知了他的壓抑,頓了頓,才問「那個,你什麼時候回來?」

「什麼事?」

「去找我大嫂啊!我可是聽優旋說她要離開A城,回省會發展。」

「只要我不同意,她就無法離開。」

「我去!」許願抗奮「大哥,你早就該用點強制性手段了,我大嫂性格內斂,有必要的時候你需要腹黑一點的。」

「童臻住哪?」

「啊?哦,雅頌居。」

「三天後,我確定回國,在A城停留兩個工作日,然後進入休假期。」

「您這是要放大招啊!」

「我之前讓你找人查林喬三年前B輪資失敗的事,你怎麼沒告訴我關海軍和W公司副總在中間做了手腳。」

「那個」許願吱吱唔唔「關海軍是關悅的親爹,早兩年在業內差點翻不了身。這事還連上童振陽,我順着又查了一下童振陽的背景,然後...大哥,您和童振陽的叔侄關係我倒是現在才知道呀!」他調侃「A城也不少,兜來轉去,一根線搭一根線的。」

「行了,別憑了。給你個任務,將童臻按排進CC公寓。」

「大哥,她還是在校生。」

「雅頌居呢?」

「她偶爾回不去的時候住。」

「有區別嗎?」

「有,距離太遠,她會趕不上早課。」

「所以你該有點用了」

「可是大哥,我也還只是個在校生啊!」

「你的工作室和學校離得並不遠,從CC公寓出發去必須經過Z大。」

「可我經常有活動,時間上可能很難對等。」

「童臻長得乖巧甜美,家境優越,人又上進懂事,許阿姨眼光再毒...」

許願忍不住打斷他的話「大哥,我煩您先把我大嫂追回來,再來指點我。」

「許願」他正色,喟嘆「十幾分鐘前,我給她打電話,她沒接,再打時是關機。說真的,我很久沒這樣失落過了。我用了那麼多年時間等她,但真正用心去了解她的機會和時間太少。分開后我也不敢自棄,每個夜裏都會滿懷期待的憧憬黎明。與其說那是愛,不如說是一種自我執著。直到那天童臻告訴我,林喬是如何在她身邊照顧她,我才自覺慚愧。」

「大哥」許願瞬間難過,這樣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比鐵樹開花還難得,他憋足的安慰道「林喬只不過利用機會趁虛而入」

一段感情的成長,與各自的成長經歷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長達數月始終無法突破這種屏障的淳于謙,在遠離兩人有過共同回憶的A城,在丟失信物之後,幡然領悟「我知道,我也是後知後覺,薇薇和我一樣,從未放下彼此,不同的是,她越痛越不能言語,而我反之。」

「沒有完美的個人,但我每次看到你和大嫂都相信這世界有完美的愛人。」

「我本來只來這邊一個星期,現在卻耽誤了這麼久。只能從別人那裏知道她的消息,行了,回去再出吧!」等對方回應后他才掛掉電話。

等在旁的羅秘書等他將手機放下后才近身說「淳于總,請您先去休息!」

「嗯」他點頭。

但沒動,思量着什麼。

半晌,抬頭道「回去后找人查W公司林喬帶隊的項目,日後,他有新成果發起投資時務必通知我。」

「好的,淳于總。」

他起身,反手脫下外套。走朝浴室去,邁了兩步,又折身回來「我這邊暫時不需要人伺候,你也稍作休息,這段時間辛苦了。」

「您客氣了」羅秘書欠身「這是我工作份內的事。」

直到浴室門關上,羅密書才起身抬頭。眼神迅速倦怠,事實上,接受盤查的那幾天,加上超強度趕進度工作,此時他也已累到了極點。

但他站在原地,腳踩着細膩的羊毛地毯。短暫回想伴君如伴虎的日子,剛剛最後的那句話,讓這個在業內出名冷漠的上司有了點人情味。

順帶着,他也想起了秦薇識,那個堪稱一笑傾城的柔婉楚楚女生。

於在心裏感嘆,直怪閻婭婷多事。

在洗浴室,秦薇識脫下身上的紅色大衣,用力甩到一邊。

明亮的鏡子反照着她越來越凝聚的表情,這是一種無力的掙扎,眼神越決絕,內心波濤越激烈。

她終於被激怒,徹底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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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於薇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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