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七六、無名之輩（8）
這問題果然問得巧妙，全家人豎起了耳朵，凝神端詳著周煒，看他如何作答。
周煒略一沉吟，眉頭忽而蹙起，悄然卻又明顯地闔上了眼帘，片刻后答道：「我叫……我應該名叫肖凡，對不對？」他說話間已然大睜開雙眼四外環顧著，然而那雙不算大的瞳仁里，卻全是茫然，且隨著話聲落定，眉心越收越緊，似乎這個身份屬性的問題，相當值得深刻思索，而他分明還沒想清楚。
於是此前周煒侃侃而談，說起來貌似相當有條理，事實上某些關於存在於世間的記憶，在他已經消失殆盡。
聶語晴就在一旁端坐著，一開始聽他大言不慚，出言不遜，率性指責她的行事，還有些慍色上臉，接著聽到汪明明的提問，周煒神智不清的回答，又忍不住失笑。
「那麼很顯然，這件事在你，已經完全忘得乾乾淨淨。」依然是汪明明在說話，轉而解釋道：「你知道需要通過遊戲頭盔登錄暗夜海洋，你也知道暗夜海洋的前身，還有它的由來……當然通過互聯網的資料調閱，跟事實有些出入，大致上還算準確，但你其實記不住你是誰，你來自哪裡，你只是截獲了野山梨的部分記憶片段，而與此同時，證明了一件事——」
汪明明忽然間正色道：「周先生的腦波，是可以溝通互聯網體系，進行訊息查詢、執行某些上傳下載的編輯任務，對不對？」
周煒搖頭亦復點頭，答道：「這功能好奇怪……但我確信不疑，你絕對弄錯了，我不姓周，我肯定是野山梨！至於野山梨在現實世界的身份屬性，我們其實都可以詳細討論，小心求證。」
「小心就不必了吧？我就是肖凡，我同時是野山梨，這一點……」肖凡笑著轉顧左右，接道：「這一點我媽可以給我作證，還有我家小靜，水藍……你知道你對面這個女的是誰嗎？她就是遊戲總規劃師聶語晴！還有這位大帥哥，那就是利器大哥，遊戲第一人利器！想必你也聽說過他的名號。」
周煒愕然，雙手探出輕緩而又紛亂的揮揚開來，貌似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側的張峰給周煒身前的玻璃杯續了半杯茶水，周煒隨手就提起來一飲而盡，保溫壺裡的茶水溫度不低，燙得他直皺眉。
「假如你是肖凡……野山梨，那麼我是誰？我的記憶從哪兒來的？」周煒的眉頭皺得更緊，更顯得滿臉苦惱之色，「夜鶯之舞又……我猜她是我的愛人，這一點絕對不會錯！我堅信！」
肖凡不屑地撇撇嘴，卻也不知從何說起。
肖麗雲瞥了兒子一眼，正待說話，卻被藍水藍搶了個先，笑道：「梨子別衝動，這件事肯定是有原因的，實在太奇怪了。」
肖凡無奈地聳聳肩，只好從頭問起：「周煒……你是不是野山梨，咱們先擱置爭議，我就問你，你跟夜鶯之舞怎樣認識的？」
「就那麼認識了，偶遇吧？應該是偶遇！她對我又溫柔又體貼，我就特別喜歡她，好多次想表白，總也鼓不起勇氣……這說起來都過去兩年多了，我還擔心她已經嫁人了，可事實證明我多慮了，她還是那個夜鶯之舞，她模樣都沒什麼變化，雖然她的裝備我有些不熟悉，可能她看到我吧……對我也有些陌生了，後來我轉念一想，對呀……」
周煒絮絮不休，一副話癆的姿態，肖凡連忙打斷道：「對什麼對？！你還有邏輯了？你壓根兒就不認識夜鶯之舞！倒讓你找出邏輯規律來了，怎麼可能的事嘛！」
「你讓他說完！」肖麗雲斥道，於旁剝了個蝦仁，放到汪明明碗中，後者沖她甜甜一笑。
肖凡唉聲嘆氣的，總算住口了。
「因為我沒有通過登錄項啊！」周煒坦然說道：「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進去遊戲了，就這樣以現實世界的外貌形態，被夜鶯看個正著，她當然不認識我了，系統有面貌修整功能嘛，聶語晴大大也在這兒，當然是很清楚這項遊戲設置的不是？而且我第一眼就看到夜鶯了，我就覺得吧，也怪巧的，可見緣份天定，夜鶯終究是我的，老天待我不薄。」
「你這傢伙在胡說八道什麼呢？！」肖凡說著下意識就想拍桌子，想著一家人都在，這可有些下不去手，但怒氣沖沖的樣子可遮掩不住，好幾雙美目瞪過去，神色不善地盯著他。
周煒可不怕肖凡，不要說他還不知這就是威鎮天下的神君，縱然知之甚深，就他當前這神智又清醒又迷糊的狀態，那也不會對任何人發怵。於是他白了肖凡一眼，於是肖凡也翻著白眼瞪回去。
「這件事應該是有原因的，兩年多……」張峰忽然問道：「周……這位先生，你這兩年去哪兒了？為什麼兩年都不上遊戲？」
大家都覺得這個問題不好答，無論周煒是什麼樣的生態，是清醒還是迷糊，兩年的空白期讓他交代出來，他斷定就做不到了。
不料周煒隨口答道：「我被關起來了，忽然間來了一股力量，我就覺得，哇！力量大增呢！然後我就掙脫了鐐銬，踢壞了木門，逃出去了……我猜測我不藉助終端，跟互聯網系統達成聯絡，也是來自於這股奇異的力量。嗯，相當奇異的，我要跟夜鶯雙宿雙飛的話，一定能最全面地保護她，照顧她，讓她幸福。」
一家人面面相覷，此人說話是啰嗦，但卻又透著實誠的性子，言談無拘，彷彿絲毫沒把他人的看法放在眼裡。
肖凡又待發怒，張峰卻搶先問道：「既然如此，那麼這位先生，如果給你一個官方發售的遊戲頭盔，你以原先的角色屬性綁定賬號，然後載入遊戲時空，夜鶯之舞當然就會把你認出來，是這個邏輯沒錯吧？」
周煒大喜，叫道：「你們有……對了！聶語晴大大在這兒呢！聶語晴大大給我個頭盔吧！好不好？求求你啦！我沒錢，但我可以……我為你做牛做馬！只要你給我一個遊戲頭盔！我力氣很大的，我替你工作好不好？我一定會對你有用！」
他忽然側頭，對著張峰叫道：「利器大大幫我！」
「幫你什麼？」張峰愕然問道。
「幫我求求聶語晴大大！你們一個桌子上吃飯，一定很熟的！聶語晴大大是不是你的老婆？」周煒口不擇言地問道。
這一頓年夜飯，堪稱酒不醉人人自醉，一家人筷子都沒動過，卻人人如墜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