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冒泡的汽水

第6章 冒泡的汽水

隨着清脆的電鈴聲,兩天緊張而累心的考試終於在第二天下午早早收場了。

馮清水是最後從考場走出來的考生,他心事重重地看着腳下的路,像是還在回味着剛才的考試。

各村的考生都三五成群地各自集合在一起,有的人都在陸陸續續地相繼離去。

武學兵在這兩天的四場考試中,每場都是第一個交卷的,他從來沒有去在乎題做的對不對,卷子是不是還空着,他心裏唯一想的,就是儘快結束這次考試。

他已經在外面等候了多時,一眼看到馮清水,就從大樹陰涼下的一塊石頭邊站起來大聲打招呼:「清水,我在這裏。」

馮清水前後左右回顧了一下:「荷香呢?還沒有出來?」

「她已出來一會了,進了對面供銷社的門市。」

還未等武學兵的話說完,武荷香就出現在他們面前:「給你們,一人一瓶。」

「汽水?」武學兵並不推辭,順手接過來,打開就仰起脖子喝起來,他從來不拘於小節。

「荷香,我不渴。」馮清水和武學兵的性格可以說有着天壤之別,他一般不輕易去接受別人送的東西,這種習慣可能與他家裏不太寬綽有關。他不好意思地說,沒有伸手去接。

「是吳成德送的,不喝白不喝。給你,路上喝。」武荷香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她和他們兩個還又不一樣。從小長在村幹部家庭,從沒有斷過零食、糖果和飲料之類的,這些在一般農村孩子看起來的奢侈品,在她的眼裏也不過是家常便飯而已,因此,無論小時候還是現在,無論與女生交往還是與男生處事,她從來沒有小氣吝嗇過,在她看來買一瓶汽水喝就和別人家孩子舀一碗白開水沒有什麼兩樣,何況,今天又是別人請客。

在她看來,這個吳成德臉皮算得上是厚的。

在杏河坪這二年半里,除了因為學習、勞動、體育或各類活動中有和男生說過話外,幾乎平時沒有和男生說過話,除本村朝夕相伴的他們兩個外。

唯有這個矮胖子,總是和她沒話找話,有時還做一些讓人討厭的討好她的事,甚至是對着其他人!一點都不害躁!

今天又是這樣,對着那麼多同學就死皮賴臉地走近她搭訕,還讓售貨員拿出一瓶汽水來向她小恩小惠,她本來就愛面子,對着那麼多同學投來的眼光,明艷潔白的面頰一下紅到了脖子上,她心中原有的厭煩頓時化作了不可遏制的憤怒。但她緊緊抿了抿嘴唇,沒有明顯發作出來,一個詭狹的挪揄念頭從心頭一閃而過,既然你自甘奉獻,我何不成全了你?也好讓他在這一群人面前出出醜,以示懲戒。

她看着他送過來的那瓶汽水,朝他陰笑了一下,笑容里似乎還夾雜着些許的鄙視:「就這一瓶嗎?」

「嗯,這——一瓶不夠嗎?」吳成德也眯着眼笑着,認真地看着她說。

這是武荷香同學一場,第一次對他笑,第一次對他專屬的笑!在他的眼裏,這莞爾的笑容是那樣明艷、那樣嫵媚,那樣使人神池蕩漾,他沒有能力來辨別笑里的含義,他自知得到初中校花,心中女神的笑顏是多麼地來之不易!

「還有兩個同學在外面等著呢。」她把眼一撇,收起笑容說,心裏想,看你再死皮,再無賴,給你出下難題,看你以後還敢再不識趣!

「哦,我不知道。那就再來兩瓶。」不識趣的吳成德一見荷香提出要求,恨不得趁機顯示討好,於是不假思索地對售貨員說:「再來兩瓶。」說罷,又回過頭來笑着問:「夠嗎?」

武荷香一看,沒有再說什麼,把頭扭在一邊不搭理他,心裏卻後悔不迭,知道他要這麼捨得出血,剛才開口為什麼不說有十來個同學,要一整件汽水?看他怎地收場!可是,面對這麼多人,又不好再改口。

等售貨員把三瓶汽水放到她面前,還沒有等他去結賬,武荷香就把汽水抓到手裏二話沒說朝外走去。

「吳承德?就是前玉村清水他們班那個——」武學兵一聽,把瓶嘴從嘴上移開,一邊用手比劃着問,「胖胖的那個?」

「不是他,還有哪個!」武荷香一副不領情的樣子。

「呵呵,荷香,你怎一下子讓人家買了三瓶?」馮清水望着武荷香說,心裏想,一瓶汽水3毛錢哩,一下就化了人家9毛,真有你的。

「這還多?你知道他父親是誰?」武荷香似乎還不解恨似地說。

「誰?」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問。武學兵把剛剛一口喝完的玻璃瓶往旁邊的一個牛糞堆上一丟,也好奇地瞪大眼睛,不解地瞅著武荷香。

「就是這清樹供銷社主任。人家這是在給我們喝他自家的飲料。」武荷香有意無意地朝供銷社門市那邊撇了一眼說,「他以前告我的。」

「出來了。」馮清水望着供銷社門市的門口提醒他們兩個說。

「清水,你們在一起。」吳成德快速擺動着他那兩條又粗又短的腿,近似於小跑走了過來,先和馮清水打了個招呼。

武荷香故意背對着不看他。

「胖子,考得怎麼樣啊。」武學兵半開玩笑說。其實,別看馮清水現在和吳成德一個班,要說慣熟,還不一定比得上武學兵。剛上初中那會兒,武學兵可是威風凜凜的,象吳承德這些人都是他手下的馬仔,在這些人面前,他可是說一不二的,武學兵走到哪裏,這些人總是跟隨左右,狐假虎威。時過境遷,現在時勢不同了,武學兵的形象一落千丈,不過,怎說,現在就憑這塊大個頭,也不能不使這些當年的提蹬小卒不得不在心裏發憷。

吳成德一見武學兵陰陽怪氣的樣子就緊忙逢迎著,不自然地撓了兩下頭髮,哈哈了兩下,回答道:「兵哥說哪裏話,我這個腦子能考好嗎?只有考在兵哥的後面,後面,呵呵。」

「就這三瓶就交代啦?」武學兵用眼色瞅了一眼馮清水手裏還未曾開口的汽水問。

「呵呵,不知兵哥也在這裏,不夠,我再拿去。兵哥,你們等著,我這就去拿。」吳成德說着,又忍不住瞧了一眼側面對着他一言不發的武荷香,連忙說,接着翻身就要往門市上去。

「成德,回來。」馮清水喊住說,「學兵和你開玩笑呢,不用再去拿了。」他們兩個畢竟是同班同學,馮清水此時打個圓場也是自然應該的。

「如果需要,我再拿去,這一畢業,誰知道到什麼時候再能見上。」吳成德扭回臉來看了看武學兵,又看了看武荷香,象徵求意見似的。

「不用了,以後我們說不定還要來清樹讀高中呢,到那時,你別把哥們忘了就行。」武學兵打趣地笑着說。

「哪裏,哪裏,你,清水,還有——荷香,都跟一家人一樣。」吳成德不好意思地又笑了笑說,他的眼珠始終沒有離開過武荷香。

「誰跟你一家!自作多情!」武荷香把頭扭到一邊,極其討厭地說,一臉的不悅。

「呵呵,沒啥,沒啥。兵哥,清水,以後有事,儘管到清樹來找我。」吳成德不自然地說了幾句下場話,就要告辭而去。

「你家不是前玉村的嗎?」馮清水故意問。

「那是我姥姥家,我從小跟姥姥長大。以後就經常在清樹這邊了。」吳成德笑着回了一句走了。

「一副討厭像,讓人噁心!」武荷香翻了翻白眼,憤憤然說。

就這樣,轟轟烈烈的初中生涯就這樣默默地畫上了句號,不知是如釋重負,是解脫,還是嚮往;不知是朦朧,還是幻想;不知是幼稚,還是成熟;不知是起點,還是轉折;不知是熱情,還是浪漫;不知是美好,還是艱辛。他們就這樣不知不覺、朦朦朧朧地走完了人生旅途上最純真、最浪漫、最夢幻,最珍貴的一段黃金路,以後長長的人生就如清樹村口外這一條一眼望不到頭的大路一樣,寬闊平坦中又不免有無數的坑坑窪窪,曲曲折折。

西偏的陽光將白楊樹影斜射到馬路上,舉目遠眺,明暗參差,晃晃悠悠,撲朔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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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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