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萌萌的醋意

第5章 萌萌的醋意

武學兵把那輛嶄新的飛鴿牌自行車掀了起來,放好支在了路上,自行車的車把已經被摔得扭在了一邊,他用雙腿夾住前輪,用勁才把車把擰正。隨後用腳踏了一下踏板,車子的後輪頓時飛速地旋轉起來,併發出「嘖嘖嘖嘖」的轉動聲。

「沒事吧?」武荷香站在一邊淡淡地問。她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從心裏不太喜歡這個女學霸,她從心裏討厭她那種在女生面前自以為是、自命不凡的臭姿態,這種反感之中也不盡全是嫉妒和不平,更多的還有其他說不清的原因,也許是來自馮清水,也許是來自同性之間的排斥,總之,牛繼紅現在突然的不期而遇,半路「落難」並沒有使武荷香從心裏產生些許憐憫和同情。

她平時總是羞羞澀澀的,一副賢淑靦腆的姿態,而對牛繼紅,從來沒有和顏悅色過,面對牛繼紅幾次主動的搭訕,她都顯得無動於衷,兩個人在這之前的半年裏,幾乎沒有互相打過招呼。

對這一點牛繼紅也有同感,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想去弄明白究竟,她早已習以為常,因為向她投來這種眼光的不止武荷香一個人。不過武荷香在她心中的分量最為特殊,她給出最合適的答案無非就是武荷香在和自己較勁,因為自己在學習成績上蓋過她一頭,她有嫉妒。儘管武荷香在二班總是女生中的第一名,但要撼動自己在杏河坪初中畢業班女生第一名的寶座,還差那麼一大截。特別是最後一次摸底考試,就更加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她對武荷香如此冷冷的態度早已習以為常,司空見慣,倒也不再去理會。於是,在馮清水的扶持下勉強站定,下意識地拍打了兩下身上沾上的塵土,顛了一下右腳說:「不礙事,就是右腳崴了。」接着又「哎吆」了一聲,打了一個踉蹌。

幸虧有馮清水架著,要不然非再摔倒不可。只見他痛苦地咬着牙,蹙著眉。馮清水感覺到她的身體在微微抽搐。

「繼紅,你不能再騎着車子了,要不,這樣,我騎車帶着你走吧。」馮清水覺得,目前,這也許是最好的辦法,再遲就擔心要耽誤考試了。

牛繼紅看了看馮清水,又瞅了瞅自己隱隱作痛的右腳,順從地點了點頭。

「清水,你能行嗎?我可是沒有見過你騎過車子。」武學兵擔心地問。

「我早就學會了,去年,我家表弟的自行車放在我們家半月哩,帶個人不成問題。」馮清水自信地回答道,他說的表弟就是當幹部的表舅家的孩子,每逢夏天放假的時候都會來他家住幾天,村裏的人都知道。

「還是讓學兵哥帶着她走吧,他比你手腕有力氣,騎車保險。」武荷香急中生智地對馮清水建議說。她特別希望能讓武學兵帶上牛繼紅走。其實並不只是覺得他人長得高大,手腕有勁,這隻不過是她找到的表面理由而已。其實,沒有人能知道,她的內心還隱藏着兩方面深一層的意思。其一,讓武學兵帶着牛繼紅走,自己就能單獨和馮清水在一起邊走邊聊天,她心裏藏着好多好多的話需要借個機會向馮清水暗示出來,這正是千載難得的機會,一直以來,有武學兵摻在一塊,總覺得是有話不能和馮清水說。眼看就要中考了,以後還不知道有沒有合適的機會。趁此也好把自己的心思稍稍向馮清水透漏一下,哪怕是把心跡略微表露一點點,也好讓他感知到。總不能常常這樣把心思憋在心裏。第二層意思就是,如此也可以減少他和牛繼紅在一起說話的機會,避免他們藉著這件事接觸。

人都是自私的,這是與生俱來的天性,對於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尤為顯得迫切、狹隘和單純。她做出這樣建議的時候,彷彿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她是橫了橫心才說出來的,話說出來,心臟在砰砰直跳,就像是做錯了事。她生怕她的主意不能實現,但又不想讓別人看穿自己心裏的私念。特別是馮清水,如果讓他要是想到,會怎麼看?這種想法是多麼的猥劣,多麼的卑下,多麼的不太光明。

武學兵往前跨了一步,用徵求意見的眼光望着馮清水和牛繼紅,沒有出聲。他畢竟和牛繼紅不是一個班的同學,相對於馮清水來說,多少和她感到有些生分。平時在學校里,男女生一般不多說話,再加上武學兵的學習成績總排在後面,往日的這面「旗幟」不免早已黯然失色,他直覺到在這位高傲的學霸公主眼裏,似乎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他突然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感和自卑感,使昨日驕傲自大的自己這個弄潮兒竟然不知所措甚至惶恐。

牛繼紅一直低着頭,把整個人的中心傾倒在安然無恙的左腳上,一隻手輕輕地扶著自行車的後座架,把另一隻腳提離地面,微微地活動了幾下,眼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那隻受傷的腳,沒有看任何人。

但武荷香「考慮周到」的合理化建議還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傳進了她的耳朵,她雖然不知道武荷香這樣的建議是真正出於安全,出於對她好,還是有其他想法,但是,從武荷香平時對她的冷漠態度,從今天出自女人的第一感覺,她似乎覺得有點不敢恭維。武荷香的骨子裏有那麼一股倔強而不服氣的勁道,現在又提出這樣一個不切實際,使人不能欣然接受的建議,這使本已受傷的她,感到說不出的無奈和委屈。

讓武學兵騎車帶自己走,那是多麼尷尬和無趣的事啊,平時話都很少說,被一個看上去略顯陌生的大男人帶着自己去參加中考,那又多難為情!儘管這個人曾經在杏河坪中學,甚至整個邱上聯校都「紅極一時」,聲名顯赫,人人皆知。但,他與自己又是什麼關係?怎麼會輕易讓他領着走進考場呢?他開始後悔自己不該騎自行車來考試,現在弄成這個樣子,以至於身不由己,受此委屈。不由得流出兩行熱淚來。

她多麼希望馮清水能帶自己走,平時經常在一起探討學題,誰在學習上遇到問題互相幫助,彼此之間又是那麼熟悉和自然。馮清水既不是默默無聞那種類型的男孩,也不是張揚放肆的那種人,無論與男同學還是女同學,總是那樣親疏有度。他聰明中帶點呆萌,辦事認真有次序,學習成績又優秀,一直是女同學們尊敬的偶像,能讓他帶着,該有多好啊,那是一件多麼順意的事情啊!可是,武荷香又偏偏說出這樣的無聊話來,自己彷彿成了一個乞求別人施捨的人似的,心裏不免生出說不出的凄怨。

對武荷香的建議,馮清水覺得並非無理,讓武學兵帶牛繼紅走也並無不對,但他心裏也明白他們兩個本不相熟,只是一屆同學而已,平時又很少打交道,學兵倒沒什麼,他總是那麼樂於助人,可牛繼紅怎麼想還未可盡知,再說,自己畢竟是和她同班學習了二年半,而且又有很長時間還是同桌同學,這樣不冷不熱地將受傷的她順手推給別人,無論從道義上,還是情意上,都似乎不妥,也於心不安。

又見當武學兵走近的時候,她根本沒有鬆手的意思,又見她流出委屈的淚來,馮清水就不假思索地說:「還是我來吧,學兵,時間也不早了,你和荷香也要加快腳步,早一點報到,老師還要給我們安排考場的事情。」說着,馮清水看了看武學兵和武荷香,義無反顧地把兩手托到車把上,把後面的車支架蹬起,「繼紅,走吧,你能跳上來嗎?」

「清水,小心啊。」武學兵似乎得到莫大解脫似地對馮清水說。

「清水——」武荷香失聲地叫了一聲,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馮清水做出這個決定那樣毫不猶豫,使她的神經頓時被揪了一下,她不知道接下來說什麼好,繼續阻止?讓馮清水留下來和自己一起走?還是順其自然,讓他們就這樣同行?可是,箭在弦上,又有什麼上策可以遂成自己的心愿呢?在隱隱之中,倒有一絲對武學兵的怨氣生出來。關鍵時候就畏畏縮縮起來了,你推起自行車,牛繼紅她能不讓你帶嗎?馮清水你怎麼一點都體會不到我的感受,我對你的心呢?你竟然對我的一番心思一點都不管不顧,毫不理會,對牛繼紅倒義不容辭!

她情急之下呼喚了一聲,好在聲音低,他們都不會想到別處去。這時牛繼紅已經坐到了車子的后架上,看上去,馮清水就要用力蹬動踏板起步了。

「清水。」她不由得又叫了一聲,這一句下意識地從喉輪發出來,使自己都感到有點驚愕,馮清水和自己什麼關係啊,竟然連一個少女最起碼的矜持都不要,武荷香,你究竟要做什麼?她猛然被從遙遠處傳來的一種聲音所提醒,她心神惶惑地站在那裏,沒有移步,也沒有下文。

馮清水一隻腳踩地停在了那裏,由於牛繼紅在後面坐着,他不敢回頭,生怕把持不住,把牛繼紅再摔下去。

武學兵和牛繼紅這次都不自覺地回過頭來,特別是牛繼紅,她以一種異樣的目光莫名其妙地看着慢慢走上前來的武荷香,她大腦里產生的第一概念就是,這個刁鑽刻薄精靈般的女人想說什麼?她要做什麼?她是不是又要生出什麼么蛾來?

武荷香定了一下心,沒有看他們,徑直走到馮清水跟前,情急之下,把她媽給她的手錶遞到馮清水臉前:「清水,這塊表你拿着用吧,考試時看着時間。」

她的這個舉動幾乎使所有人都愣在了那裏,他們瞪着吃驚的雙眼,被武荷香這出乎異常的一出搞懵了。

「荷香,你也要考試,它是你媽特意給你的,這——」馮清水不好意思地說,他感到誠惶誠恐。

就在推讓中,他看到了她那雙深情而明亮的雙眸,就像一道流光劃過,從小長這麼大,這是第一次心靈受到的最強烈的一次撞擊,這種撞擊有別於上次,更甚於上次,一種不自在就像一股溫柔的電波一樣襲擾了他,他迅速地把眼光避了去。然而,這一次他的心裏很踏實,沒有像上次那樣宛如脫兔的跳動。

她羞澀地逼紅了臉:「不用,我能掌握時間,給你用吧。」她說着,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將手錶裝進了馮清水上衣緊挨領子的上口袋裏,她的手微微在發抖。

馮清水還是帶着牛荷香走了。

留給武荷香的是一段沉默,她只顧望着前面的路無聲地向前走,微蹙的眉梢上掛着淡淡的陰霾,迷茫而失神的眼光還似乎沉浸在剛才的故事裏。

武學兵扭過臉來似解不解地看着一臉失落而神情恍惚的武荷香問:「你媽專門給你帶上考試用的,你,你怎麼——」

「我用不着。」武荷香知道他在說手錶,抬起眼來看着遠山已露出淡淡的一圈曙光毫無表情地說。接着似乎醒悟到什麼似地回過頭來故意說:「學兵哥,我該給你的。」

「我?呵呵。」武學兵乾笑了兩聲,不自然地用手抓了兩下頭皮,「我用那玩意幹嘛,我就是坐進考場感受感受,坐一坐,做做樣子就出來了,回去家裏有個交代就行,呵呵,我更用不着,那麼貴重的東西,反而裝在身上有負擔。」

牛繼紅被馮清水帶着,心裏自然有說不出的舒暢,那隻受傷的腳彷彿也不如剛才痛得厲害,用手輕輕拽著馮清水的衣襟。遇到不平的道路,她就有意無意地乾脆用手抱着他的腰,這樣似乎才有安全感。

這使馮清水覺得很不自然,但又覺得特別溫馨,兩個女人就像從兩個不同的風道吹過來匯到一起的和暖春風,猝不及防地吹過來,在他這片童真而光禿的沙漠裏頓時泛出一片縹緲的綠洲。

「馮清水,你可艷福不淺啊。」她故意調侃說。

「什麼艷福?」他似懂非懂地問。

「武荷香唄,咱中學的校花。」牛繼紅不遮不掩,也不多說,話里隱隱帶着一股醋意。

「荷香?一個村的,能有什麼艷福。別瞎猜啊。」馮清水微微感到臉上熱乎乎的,其實他以前真的沒有往其他方面多想,也沒有來得及多想。一個十六七歲的孩子,他也不敢往哪裏去深想,儘管他給人的印象很成熟。

「哼,沒有啥,她會把那麼金貴的手錶給你用,還說沒有!」女孩子就是多心,也分外敏感,特別是這個年齡段,似懂非懂,朦朦朧朧的時期!

不由得,馮清水感到有使不完的力氣,全身異常地輕鬆,彷彿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皮下歡跳,路邊的小白楊在一閃一閃向後面飄動,溫柔的清風不住地吹拂在臉上,他真想朝着越來越近的清樹公社清樹村放喉大喊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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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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