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飄忽的少年心

第7章 飄忽的少年心

踏上歸途,開闊平坦、使人耳目一新的清樹村在他們的身後愈來愈遠,愈來愈模糊。清樹公社所在地青樹村坐落在一片開闊的平地上,不像邱上公社所在地邱上村那樣上上下下,七高八低的,雖然除公社和中學校是兩排樓房外都是民用排房,但供銷社門外的那條大街又平又直又寬,邱上村好幾條街道並起來、連起來也比不上,而且,清樹村的民房規劃統一,坐落有致,給人一種很舒服和清新的感覺,再加上清樹村的地理位置處在一個十字路口上,往西通向縣城,往東通向平城公社,往南一直走三十公里就會進入毗鄰省。往北就是邱上公社,以前雖然他們跟着大人來過清樹公社,但只是路過,在心中也只是個美好的印象。這兩天,在閑余時間把整個清樹村走了個遍。

三個人還和來時一樣摔開大步往回走,誰也沒有說話,但從他們的神情上看不到一絲沉重,特別是馮清水和武荷香,他們就像是長途跋涉的掮夫突然卸下沉重的負擔一樣,心裏有說不出的輕鬆。

武荷香並不多去在意考試的難易,就像從籠子裏飛出的小鳥一樣,說不出的愉悅、舒暢和自在。她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甜滋滋的、涼絲絲的,那氣息彷彿鑽進了血液里,,一直從心臟傳開來,很快遍佈了全身每個細胞。她不自覺地偷偷瞧了一眼馮清水,他還和以前一樣,面無表情,若有所思地看着遠處的路,他總是那樣讓人看上去萌萌的、正正經經的樣子。

一點都不浪漫,她在心裏說,可是,不知為什麼,就是這樣一個若有所思,並不會討好女孩的極其普通男孩,卻使她從心裏總是感到無力拒絕,就像一枚螺絲釘無力拒絕一塊磁鐵一樣。見到他,心裏就安然,聽到他,心裏就慰貼,看到她,心裏就甜蜜。這一種難以抵禦的暗流有時候又是那麼苦澀和使她神不守舍,才剛剛十五歲,正是天真無邪、無憂無慮的好時光,好年華,偏偏又鬼使神差地讓她過早地涉入了本不應該涉入的情感暈圈,蹚進了本不該蹚進的渾濁朦朧之河,而且,沒有絲毫勇氣敢開口表白愛意,畢竟還都稚氣未脫,家庭背景又是那麼懸殊,何況她又是一個見了生人都臉紅的少女。

她悄悄獨自沉浸在和他一起同行的甜蜜里,就像手裏這些剛從路邊摘來的野花一樣,一股股的蕊香湧向鼻腔,竄上腦層的神經末梢,竄進朦朧心田,芬芳撲鼻,沁人心脾!

遠山灰濛濛的,在浩渺的煙塵中隱隱泛著蒼翠的綠氣,迎面拂來的清風裹着使人舒服的溫暖。白楊樹舞動着,高高地仰著頭,擺舞著長臂,抖動着唰唰作響的樹葉在低唱,田地里的嫩苗密密麻麻地從土裏探出頭來,神秘地窺探著這個艷陽高照的世界。路邊的小野花奼紫嫣紅,有紅的、粉的、黃的、紫的、白的……它們有牽牛花,有胭脂花,有帽帽花,有燈籠花,有苦菜花,有簍蕾花……

它們雖然沒有像玫瑰那樣富麗,也沒有牡丹花那麼嬌艷堂皇,但它們小巧別緻,五顏六色,野香縷縷,散漫着一股濃郁的鄉間芬芳。當然,這種混雜的野味中還夾雜着不可分割的青草味。

整個世界是安靜的,路上是安靜的,身邊也是安靜的,安靜得幾乎只能聽到他們彼此錯落的腳步聲和遠外偶爾傳來的馬嘶驢叫聲,細聽,可聞樹梢上傳來的清脆鳥語聲和周圍不知處的蟋蟀鳴叫聲。

他們說說笑笑,心裏有說不盡的放鬆和愉悅。

武荷香一邊走一邊從路邊採摘著路邊的小野花,紅艷艷的上衣點綴著一片一片的小黃花,就像一隻大蝴蝶跳躍在花草間。她一會兒俯身採花,一會兒又往路邊的小溪中投一塊小石子,一會兒穿前,一會兒落後,就像小鳥剛剛從籠子裏鑽出來,第一次感受到大自然的清新和美麗。她顯得那樣新奇,活潑和興奮,和以前她在人們心中秀內惠中的形象大相徑庭,仿如一個7,8歲的小女孩一樣,這使和她相跟相行了二年半的表哥武學兵也感到有點看不透,一向安靜賢淑的表妹原來還有這如此活潑外露的一面,再一想,也許是以前功課重,把她的這一面給蒙蔽,抹煞了吧。

多少個日子都沒有這樣輕鬆過了,功課、複習,一輪又一輪的考試,就像一個無形的黑沉沉的大口袋,把他們裝在裏面,無力掙脫。

老師們一股腦兒地將幾何、方程、語法、修辭、力學、電學、……做不完的模擬題,往他們肚裏灌,使他們頭昏腦脹,應接不暇。

今天總算是從中解脫出來,可以長長地舒上一口氣了。他們從小就生在這裏,長在這裏,這裏的青山綠水對於他們來說既親切又熟悉,親切得就像身上的衣服一樣,熟悉得就像呼吸的空氣一樣,都是司空見慣了的,可他們現在覺得,這一切,這個明亮、多姿、絢爛、繽紛、五顏六色的世界,一下子變得新奇起來,使他們眼前一亮,久違多時的大自然顯得異常親切和清晰,彷彿這些自然景物就像被濃染過、點綴過似的。

就這樣,走過一段長長的路。武學兵一邊用手裏剛才折下的樹枝條抽打着路邊的野草一邊問馮清水:「哎,對了,那個牛繼紅不用你帶了?她的腳腕傷成那樣,能自己回去?他和我一個考場,今天見她考試的時候都是顛着腳尖走路的。」

「就是。」正在捧著野花,伸著鼻子,陶醉在花香之中的武荷香突然饒有興味地轉過頭來,一改羞澀地直盯着馮清水話裏有話地問,「你怎忍心丟下好同學不管呢?清水,這可不像你,這樣不太好吧!」

「你關心什麼,那你去帶人家啊。」馮清水避開武荷香咄咄逼人的眼光,把頭扭到一邊對武學兵取笑着說。

其實,他心裏知道,牛繼紅考試完就在清樹的外婆家住下了,這是昨天牛繼紅告他的。他承認,在杏河坪初中一屆的兩個畢業班裏,除一個村朝夕相隨的武荷香外,比較親近的女同學就數同班女同學牛繼紅了,這種親近的感覺並不是因為曾經和牛繼紅同桌過,也不因為牛繼紅學習成績好,常常交換解題看法,更不是因為牛繼紅長得好看,而是因為她大方、開朗、熱情、善良、心底透明,一點也不矯揉造作,不高興的時候就捂著臉哭一場,興奮時就滿臉歡笑。和人,特別是和異性同學相處在一起,讓任何人都不覺得有絲許顧慮和負擔。

願意和她相處的男生很多,只不過是馮清水由於成績好,和她在一起探討難題的時候多一些罷了。

他對她的好感是同學間的正常友誼,儘管在他和她的空間距離挨得很近的時候,儘管男女異性間的微妙不自在也曾撩拔過他的神經,他也只是萌萌地感覺到,但並沒有過想入非非。他只是覺得對她有一種很特別的同學間的好感,就如春天裏的和風,輕輕的,柔柔的,清清的,溫溫的……

「憑什麼讓我去帶她?既不熟悉又不帶故的。」武學兵回道。

「就是,我哥既和她不一個村子,又和他不一個班級,這種美事還輪不上。是吧兵哥?」

「是,還是我妹子看得明白,呵呵。」武學兵看着武荷香使了個鬼臉附和著說。

「那不是路上遇上了嘛,就是其他女生,我們也不會丟下不管的。」馮清水急忙辯解說。

「既然都一樣,為什麼還搶著?我哥帶着不比你有力氣?還說沒想法,哼!」武荷香總算抓住了機會,唇槍舌劍地說,口氣裏帶着酸溜溜的味道。

馮清水一看武荷香的樣子,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自知是武荷香對他丟下他們二人先帶牛繼紅走一事不滿意。躊躇間突然想起了那塊還沒有歸還她的手錶,從口袋裏掏出來鄭重地遞過去:「荷香,還你手錶。」他沒有敢直視她挑起薄眼皮的秀眼。

荷香一邊拿着手錶一邊聲音溫和地問:「有用嗎?」

「嗯,戴着它,就是好。」他點了一下頭,回答說,用眼不好意思地瞟了她一眼。

「帶着她就是好?呵呵,怎麼回來不帶了。」武學兵沒有弄明白,還以為又說牛繼紅,誤會地拍著馮清水的肩膀笑着說。

「呵呵呵呵。」武荷香明白馮清水誤解的話意,只是扭在一邊偷笑。

馮清水也不去理會武學兵的話,看着武荷香的側臉又聲音不高地補充說:「特別是作文的時候,更有用,不用擔心沒有時間做知識部分。」

武荷香沒有回應,她眯着眼,看着天上悠悠浮動的白雲,心裏甜絲絲的,就像喝了一口甘露水,剛才的醋意在此刻間被一掃而光。

「荷香,只是,你的手錶你卻……」馮清水不好意思地說。

「我要用,能給你用嗎?要是兵哥有用,也輪不到你。自作多情!」武荷香故作姿態地嗔怪說。

「我才不用那玩意,帶在身上沉,不自在。」武學兵立即回應道。

馮清水看着武荷香的神態,心裏無比溫暖,小女孩的心,天上的雲,他感到輕霓縹緲般的溫柔,虛化而無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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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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