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1）

木易村千年一遇的下起了雨。

這個隱秘的村子是從來沒有下過雨的。無數條河流從村落一側的高崖上、從高崖上自始至終生長著的那棵巨樹的根部發源，沿著巨樹的枝丫投在大地上的倒影向四方流淌。巨樹的枝葉遮蔽了整個村子，密密麻麻的河流也便流過了整個村子。村民日常生活所需要的水全部來自這些河流，沒有雨，日子也是照樣過。

當第一滴雨從天空摔落在河面，濺起水花的時候，察覺到的村民們放下手中的活，紛紛抬起了頭。那第一滴雨點就像是在鋼琴試音所彈奏出的第一個音符。緊接著，就是第二個音符、第三個音符、第四個音符、第五個音符、第六個音符。隨著音符與音符的間隔越來越短，天空這偉大的藝術家開始在大地的琴鍵上的演奏起一首名為河流的奏鳴曲。淅淅瀝瀝的雨滴透過樹葉的間隙，在樹根、在泥土、在村民的草帽、在小木屋、在窗上、在河面上按出從低沉到高亢的所有音律。在河邊沉澱了幾百年的泥土被這雨紛紛沖刷到河流之中，向著不知名的遠方流去。

木易村的村長走出屋子，將一個水杯放置在屋檐之外。他聽到有人在歌唱，直起腰，正好看到蚯撐著一頂透明的傘向著他的屋子走來。遠方的泥土地上，印著她從遠到近走來的每一個腳印。

「村長，我從銀月城回來了。」

村長點了點頭，將蚯帶進了屋子。一關上房門，屋外的奏鳴曲就立刻降了一個調子。村長讓蚯坐下，為她倒了一杯熱水。

「銀月城的反應怎麼樣？」

「城主的長女聽到她的父親被暗殺了，異常悲痛，發誓要徹查此事。但在此之前，她認為應該將所有力量用來阻擋敵人的軍隊。她甚至向我們村請求支援。」

「真是一個溫柔的領主啊。看來我們村子還剩下一些時間。」村長揉了揉眼睛，「竟然在村子里發生了這種事，就算我們全村的人都被抓起來審問都不奇怪。話雖如此，這次事件過後，我們終究還是會被抓去審問的吧？」

屋中一陣沉默，只聽到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村長，我從小到大都沒有見過村裡下雨，在外面倒見過不少次。是為什麼？」等村長的情緒安定下來后，蚯扯開話題，閑聊似的問道。

然而，這個小小的問題卻讓村長的神色變得更加的凝重萬分。

「你知不知道『原初的一滴』？」村長反問到。

蚯愣了一小會兒，點頭回答道：「我在一片樹葉上讀到過。『原初的一滴』，指神明創造這個世界時所創造出的第一滴水，是原初之水，在所有水中有著最為強大的魔力。」

「『原初的一滴』就埋在『樹』的根部，是村裡所有河流的源頭。木易村從不下雨，因為『原初的一滴』是所有水的源頭，沒有任何水能反過來成為原初之水的來源。」

「這麼說我就明白了。如果有雨匯入原初之水，那將違背元素魔法的第一定律。但是，為什麼現在木易村又下雨了呢？」

「因為水的『根源』已經被改變，『原初的一滴』再也不是原初之水了。」

村長起身走出屋外，將放在屋外的杯子取回。杯子中已經積起了小拇指一節關節那麼深的水。村長把杯子放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

「看起來，和之前的水倒是沒有什麼兩樣。」他說道。然後，他抿了一口杯里的水：「也能喝，也能解渴，流到到肚子里也不會冒出火來。」

「那不就是普通的水么？」

「先別急。蚯，對這杯水使用精靈魔法。」

「這樣一小杯水是召喚不出什麼像樣的精靈的。就算召喚出來，微小的魔力也不足以使精靈保持具體的形態，一瞬間就會逝去。」

「沒關係，蚯，試試看。」

於是，蚯接過那杯水，閉上眼睛，輕輕念到：「Undines。」

一股熾熱的濕氣鋪滿而來，蚯驚懼的睜開了眼睛。

「如何？」

「水，精靈名Undies，精靈之王Nichsa，守護形態為液態，性質冷而濕。但這水……守護形態為氣態，性質熱而濕……相比起水，它的性質更接近於風。」

「就是這樣。」村長的聲音沉重異常，「水的根源已被改變，現在在我們眼前的水，已經是性質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東西了。從我們村、從『原初的一滴』開始，新性質的水將很快在全世界的範圍取代原本的水吧。」

「那……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現在還不知道。我們只知道，在白水關蘇醒的那個神明正在改寫世界的根源。現在是水，以後就還會有光、有天空與大地、有天地間一切的飛禽走獸，以及、我們人類。」

「人類的『根源』？」蚯驚訝的睜大眼睛，「如果被改寫，會怎麼樣？」

「誰知道呢，或許沒什麼兩樣；或許完全變成另一個物種；又或許……就此滅絕。神若想毀滅人類，根本就不需要殺戮與戰爭。」

「我們難道就沒辦法阻止那個神明嗎？」

「正如三百年前白水關的那個神明將殺死神的方法傳授給了一位魔法師一樣，被擊敗的神明也將同樣的方法留了下來，那禁忌的知識就留在我們上方的某片樹葉之中。」

「村長知道是哪一片樹葉么？」

「知道。但問題的關鍵是讓誰學習他。要知道，村裡的人一旦離開村子，就無法使用魔法。而且即便學習了這個知識，如果沒有與之對應的力量，也無法阻止神明。」

「盜火者……或是惡魔之子」

「但是，那兩人誰是盜火者、誰又是惡魔之子？如果惡魔之子獲得這個知識，狀況只會變的更遭。可這兩人的力量來自同一個『根源』，我們根本無法將兩人區分！」

「就算知道了誰是盜火者，」蚯提醒到，「我們也不知道他的品行。」

「情況已經不容許我考慮這件事。神明的力量每一秒都比之前更為強大，一旦他恢復全部力量，即便是『盜火者』也阻止不了它了。」村長在屋子裡轉過來，又轉過去。突然，他抬頭問道，「蚯，你來這裡時，有見到我們那位客人現在正幹什麼么？」

「還是和以前一樣，看著樹在發獃。」

蚯把目光投向窗外。在細密的雨的簾幕之後，隱隱能看到一個女孩獃獃的站在樹下，任雨滴打濕她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