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父子

第七章 父子

校場里的懿安宮宮人見到小主子曹藩這一臉慘樣,都驚懼的手足無措。

曹藩見到這群宮人便氣不打一處來,抬腳就踹倒了兩個罵道:「賤奴還不過來,你家主子快被人打死啦!」

曹宏見狀,怕又生出事來。連忙對幾個宮人說:「還愣著幹什麼,還不扶你們主子去用藥。」

這時幾個宮人才如夢方醒,擁著曹藩去了。

曹藩走後,眼看著今日這騎射練不成了,幾個年紀小的皇子都被各自的侍從帶走。

場中只剩曹宏與太子曹益,曹宏見曹益還是獃獃地站著。衣襟都被眉角留下的鮮血染紅了,連忙道:「太子殿下,你也快回宮包紮一下吧。」

太子這時才如夢方醒,看向曹宏,緊緊的握住曹宏的手,低吼道:「四弟,哥哥在宮中受盡了欺侮,我們同樣都是父皇的兒子,為什麼曹藩就可以為所欲為?我是太子啊,大魏的太子啊!還要受這種侮辱。」

曹宏無言以對,今日之事雖說很偶然,曹藩平日里也不會像今日這般跋扈,但兩人積怨已久,再加上,平日里皇後言傳身教,想想今日之事,也就不奇怪了。只是曹藩竟然用箭射太子,雖然沒有箭頭,但···如果下次有箭頭呢?

曹宏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反握住太子的手道:「您是我大魏的儲君,又是眾皇子的大哥,弟弟們一向是尊重您的,三弟從小被驕縱慣了,大哥您就····」

曹益完全沒有聽曹宏說什麼,只是一人越想越怒,一張臉五官已經扭曲,加上眉角的鮮紅,顯得分外的猙獰:「來日我必殺了他!」

「你要殺了誰?」只見皇帝曹珪在岳樂一班人等的陪同下,正向曹宏曹益處走來。

二人連忙跪下叩頭道:「父皇。」

曹珪面色鐵青,今天外朝發生這許多事,宮裡也不安生,剛剛那一幕都被他看在眼裡。

「說吧,你要殺了誰?一國儲君,些許小事就要記恨在心,出口就是殺弟,將來是不是要弒君啊?」曹珪鬚髮皆張,不管他在臣子面前如何風輕雲淡,但看到自己兩個孩子,尤其是太子竟然說出殺弟的話來,他心臟猶如被熱油澆過一般,又痛又煎熬。

太子趕緊跪下,淚如雨下:「兒臣,兒臣委屈啊!曹藩罵我是賤人生的廢物,兒臣···」

曹珪抓起地上的弓。劈頭蓋臉抽了太子一頓,一邊打一遍低吼道:「他罵你,你就要殺他不成?」

看到兩個兒子因為些許小事,相互廝打成這副德行,太子還說出殺弟這樣的話,曹珪也知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定是平日里積怨已深。整日里,皇后及宮人把這後宮粉飾得花團錦簇,祥和異常,但今日之事如同掀開了骯髒醜惡的一角。曹珪突然感覺一陣頭暈目眩。

岳樂趕緊扶住皇帝,曹宏見狀也搶上前去扶住曹珪,曹宏見太子只是伏地啼哭,只好壯著膽對著這個自己並不熟悉的父皇說道:「父皇,今日之事,起因在三哥早課遲到,后又挑釁在先,太子殿下因三哥辱罵太甚,這才忍無可忍,口不擇言。請父皇保重龍體,不要再深責太子了。」

曹珪聽罷,不禁細細地打量了曹宏,平日政事繁雜,自己並沒有多少時間教育皇子,僅有的關心也都給了太子和言皇后之子曹藩,對四子曹宏的了解並不比外人多多少。自己這個兒子雖然只十多歲,但已經劍眉星目、身形挺拔、英氣逼人,很像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又聽他說話條理清晰,有禮有節,剛剛勸曹藩、說曹益之語,綿里藏針,更覺自己平日里對他的關注太少了。

曹珪拍了拍曹宏扶著自己的手,轉過頭來,又看見伏地哀嚎的太子,只覺得一陣氣悶,自己一心栽培的太子,受了委屈如婦人一般只知抹淚流涕,在這樣的大爭之世,有這樣一個沒用的太子,曹珪頓覺索然無味,擺擺手道:「罷了罷了,岳樂,你派人送太子回宮。」

太子抽泣著起身行禮退下。

曹珪見太子走遠,這才回過頭來,用溫柔的目光打量了曹宏一番,對曹宏說道:「今日之事,你的處置,朕很欣慰。」

曹宏見父親用從來沒有過的眼神看著自己,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謝父皇,兒臣只是做分內之事,不敢得父皇誇獎。但兒子還有一事不吐不快,請父皇允兒臣陳奏。」

「哦?」

曹宏見父親用鼓勵的眼光打量著自己,膽子也大了起來,清了清嗓子說道:「父皇今日處置太子之事,似有不妥。」

「三殿下····」岳樂連忙阻止曹宏說下去。

「無事,讓他說吧!」曹珪擺擺手,讓曹宏繼續。

「父皇,天子無家事,今日之事說起來很小,但如果傳到宮外,被有心人知道,恐怕要多生事端了。」曹宏皺眉思索道。

曹珪細想,曹宏說的一點沒錯,如果讓人知道今日曹藩所說之語,漢臣們怎麼想,自己在朝中平衡漢匈兩派之人,對漢人重臣如崔誥、李廷機等都信重有加,在曹珪的心裡,漢人和匈奴人並沒有什麼兩樣,自己雖說是匈奴人,但南遷二百餘年,除了一些生活習慣上,和漢人已經沒有什麼區別了。

一些匈奴貴族所遵循的草原傳統,在曹珪看來,愚昧之極。有房住,非要睡帳篷;有糧食吃,非要吃半生不熟的生肉。

再加上近年來,因為自己信重漢臣,名聲在外,自然漢民歸附較多,漢人組成的軍隊自然也越來越多,雖然戰力暫時不能和匈奴人的軍隊戰力相比,但是畢竟人數可觀,自然漢臣在朝中的話語權就更大了。這也是漢人和匈奴人不斷爆發衝突的主要原因之一,畢竟朝廷就這麽大,利益就這麼多,多了你的,自然短了別家的了。

但想想匈奴人畢竟是自己的族人,朝廷上這些匈奴貴人,也都是自己統治這個天下最天然的同盟者,雖然他重視漢臣,但也不能冷了匈奴人的心,這種平衡才是皇帝應該時時刻刻都要掌握的。

今天自己責打了太子,雖然站在父親的角度上來說,確實無可厚非,但言家會不會覺得太子失勢,或者乾脆就在外造成一種輿論,把這件事無限放大成太子失勢。想到這裡,曹珪暗暗後悔自己今天因為憤怒,在大庭廣眾之下責打太子。

曹珪朝岳樂看了看,岳樂跟隨曹珪時間最長,曹珪一個眼神,他立刻明白皇帝的心思,立即傳令下去封口,有走漏今日之事者,殺。

「你很好。」曹珪背著手轉動這扳指說道。

曹宏第一次收到父親的誇獎,如同喝了蜜一般,心裡高興極了,但他也知道,今日之事很敏感,言多必失,點到即止。但有一事,曹宏又不吐不快,於是盯著父皇的眼睛說道:「兒臣請父皇責罰三哥。」

曹珪本來很高興,但見曹宏不依不饒,不快道:「朕有一群好兒子啊,那邊廝打的如仇人一般,這邊又勸朕責罰自己的哥哥,哼!」

曹宏見父皇果然生氣,漲紅了臉但堅持道:「兒臣此次非為太子說項,兒臣是為了自己的母親。」

「三哥說我們的母親是賤人,兒臣的母親不是賤人,她是一個含辛茹苦將兒臣養大的慈祥之人。兒臣從小體弱,是母親衣不解帶照顧兒臣,兒臣這才長大成人;兒臣也是母親一字一句教授啟蒙,知道敬天法地,知道孝敬父皇。所以兒臣請父皇對三哥略施薄懲,以儆效尤。」

曹珪聽罷不禁想到韓嬪,這個已經許久不曾注意到的女人,韓嬪自從自己登基就嫁到宮中,這麼多年來,除了年節,幾乎見不到她,如果不是因為和自己有一個兒子,也許她也跟許多宮人一樣,自己不會記得有這麼一個跟自己耳鬢廝磨過的女人。見到這個女人生下的兒子已經長大成人,站在自己身邊英氣勃勃、談吐不凡,不由得對這對母子感到一絲歉疚,但登基以來,曹珪已經很少將情緒表達在臉上,默默站了一會,轉身就走了。

岳樂看了看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皇子曹宏,不說皇帝驚訝,自己這個常在後宮行走的人也不由對曹宏刮目相看,曹宏平日里說話很少,只是在眾皇子中讀書最勤、騎射俱佳,但也僅此而已,沒想到今日曹宏的表現大出岳樂的意外。他走上前去,扶起跪送陛下的曹宏,幫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悄悄對曹宏說道:「起來吧,殿下。」說完對曹宏意味深長的一笑,追上了曹珪。

校場上只剩下曹宏一人,他只覺得像喝了酒,兩頰通紅,今日貿然向父皇進言,雖然自己純屬公心。但父皇訓斥之後,他也是惶恐不已。那個人雖然是自己的父親,但更是這個天下的主人,這個宮殿的神,想到自己惹了父皇不快,心中一股恐懼、委屈油然而生。最後岳樂那神秘一笑,又讓曹宏更覺迷茫,見四周無人,彷彿這天地也只剩他一人一般,曹宏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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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太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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