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妄言部
我身為高一五班的危險人物，被安排到靠門的角落獨自一桌。班主任李雷來了以後，我便在他的授意下從空教室里搬來一套桌椅，擺在我的桌子旁邊，供天王寺八方使用。
於是我就有了同桌，想想還有點小激動呢。
應該是小叔叔陳九枝和校領導交流成功了吧，李雷老師在講台上介紹說這位是天王寺八方，來自東洋日本，是陳天燈的遠房姐姐，從今天起轉入我校學習。而柯尓白是陳天燈的侄女，因其父母雙亡，舉目無親，現由陳天燈代為撫養。
聽到解釋后，同學們紛紛不滿地吵鬧起來：「為什麼要把小嬰兒帶到學校來啊？為什麼不放到託兒所啊？要是在教室里哭鬧的話要怎麼辦啊？」
「哭鬧倒還算小事情，要是她突然尿褲子拉褲子的話……想想就噁心人。」
「在教室里拉褲兜子，那不得要人命啊！以後還怎麼在教室里吃東西？」
「就是說嘛，嬰兒最惱人了，照顧起來特別麻煩！」
「把她送到託兒所去呀！別帶到學校來給同學添亂。」
輿論一邊倒，抱着可愛小嬰兒宛若鬼父……啊說錯了，宛若慈父一般的我轉眼間就成為了千夫所指的全民公敵。
就在我和李雷老師不約而同地開口想說什麼的時候，就聽見「啪」的一聲大響，只見眼圈還有些紅腫的萬初晴拍案而起，大聲怒斥。
「都安靜！！」
似乎是萬初晴的身上還殘存着一點點殺氣的緣故，原本吵嚷的同學們很快就縫住了自己的嘴巴，教室里的聲音漸漸消弭。
萬初晴深吸一口氣，掃視着班級里的同學，開口道：「陳天燈把嬰兒帶到學校來的行為是對是錯是好是壞，這暫且不論。先說說你們，那孩子還沒做過什麼壞人心情的錯事，你們就不分青紅皂白地嫌棄她給人添亂。一個父母雙亡舉目無親的可憐兒，憑什麼還要遭你們這些沒吃過苦頭沒受過白眼嬌生慣養的高中生嫌棄？你們捫心自問一下，你們說的這些話，夠那一撇一捺一個人字么？」
說到這裏，萬初晴微微一頓，橫過殺氣騰騰的眼神瞪着我，兇巴巴地說道，「還有你，陳天燈，學校是供學生學習的地方，你居然把嬰兒帶到這裏來照顧？你腦子裏沒有常識嗎？且不說照顧她會讓你嚴重分心，學校里人多眼雜，萬一出了什麼事故，你要怎麼擔責任？做什麼事情三思而後行，考慮清楚了再行動！」
我眨了眨眼睛，心裏連連叫冤。
我也不想帶着嬰兒來上學啊，但是小叔叔說了半斗書齋、象笏板子以及柯尓白都不能離我太遠。雖然我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麼陳九枝要讓我來保管半斗書齋，但是我爹教過我，吃虧是福，何況受人之命，必須把事情做到底。
「小白她……已經轉了七八個託兒所了。」我兩指貼著晴明穴，捏着眼角，一副沉痛的表情，「你們看，小白雖然年紀還很小，卻有這麼長的頭髮以及如此標緻的面容……唉，長得漂亮，遭人嫉恨，與眾不同之人，容易被欺負。託兒所老師故意冷落她，年紀稍大一點的小朋友欺負她，甚至還有個禽獸所長看小白她長得漂亮，想對這個可憐的孩子行淫穢之事……經歷了那種噩夢般的事件，現在的我，不敢讓她離開我的視線範圍半步。每天夜裏我都會夢到那一天，每一天晚上我都會因夢驚醒，嚇得渾身冷汗。那一天，是啊，那一天如今還歷歷在目，託兒所老師打電話哭着讓我快過去，所長耍酒瘋要對小白……嗚嗚嗚嗚嗚……」
原本班級同學就被萬初晴罵得心生愧疚，現在他們的情緒又經我高超演技的催化，達到了一個沸點。
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會感到恐慌很正常，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對不起，我不知道這孩子經歷過那些……」
「萬幸的是孩子沒事。」
一頓操作猛如虎，同學們對我帶嬰兒上學一事通融了很多。
時間一晃，一上午過去了，同學們訝異地發現柯尓白居然整整一上午不哭不鬧，而且也沒有噓噓沒有便便，她就那麼安靜地被我抱在懷裏，眨動着漂亮的大眼睛，乖巧地坐在我的腿上，看起來像是在很認真地聽課。
「這孩子不一般啊，居然不鬧騰。」
「她安靜地聽課的樣子好可愛啊，好像洋娃娃。」
同學們對柯尓白的好感度蹭蹭上升。
得知柯尓白不是我的閨女以後，萬初晴的神色稍有緩和，但她看着我的時候依舊是一副瀕臨黑化的模樣，像是恨不得親手為我行個車裂刑。
「來自東洋日本的遠方表姐呢……」萬初晴漂亮的眼睛裏閃爍著凶光，在自己的座位上碎碎念，「遠方表姐啊……是三代以外的吧？血緣關係很淡的吧？結婚也是合法的吧？」
機智的我敏銳地嗅到了一絲殺氣，立刻腳底抹油，帶着柯尓白和天王寺閃人了。
我並沒有帶着二人走出校園，反而是朝着校園角落的一個舊倉庫走去。
因為學校建了個新的體育倉庫，這箇舊倉庫便很少使用了，體育器械上面都蒙了厚厚一層的灰塵。
這裏，就是我所加入的社團——妄言部的活動部室。
九中這種嚴苛的高中是不可能有個人社團的，除了學校官方組織起來的一個校文學社，用來寫廣播稿和刊印校報以外，九中是不可能允許什麼興趣社團存在的。
浪費時間，耽誤學習，百害而無一利。
所以妄言部自然是志同道合的學生偷偷組建起來的違規社團，妄言部部長偷偷配了一副倉庫鑰匙，將這箇舊倉庫作為我們的秘密基地使用。
推門而入，走下幾級階梯，抬頭一看，屋子裏有個身穿白大褂頭戴着眼鏡的短髮男子坐在桌前，他正拿電烙鐵焊接三極管。
這個人，就是我們妄言部的部長，米奇。
當然他跟那隻著名的老鼠沒有任何關係，畢竟就算是米奇部長，也會怕某跨國公司的律師函。
察覺到身後有開門和腳步的聲響，米奇將電烙鐵放回烙鐵座，扭過身看了看我，輕嘆一聲，「天燈啊……你今天太出風頭了。」
我還有點懵逼，「部長，你說什麼？」
他左手掰弄著一小截焊錫絲玩，右手指了指躲在我身後小心翼翼地打量米奇的天王寺八方，又指了指掛在我身上的柯尓白，「我說的就是這個。事情我都聽說了，帶着可愛女嬰兒和東洋美女姐姐來上課的少年么？出頭椽子先爛啊，你這麼出風頭引人注意，對我們的活動可是大大的不利呢。」
我聽后略加思索，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確實，妄言部的成員不該在明面上做出太引人注意的事情。
什麼？你問妄言部是做什麼的？
這麼說吧，在部長米奇的帶領下，我們做出了類似於在元旦晚會時放大型禮花彈、佔領學生會室蒙面進行枕頭大戰並在睿站直播、用數台遙控無人機在空中灑下數不清的女性胖次和安全套等壯舉。還將上課鈴聲篡改成「啊♂？乖乖♂站好」。在全體學生用教室里的投影儀觀看教育片時，黑掉校園區域網，讓全校所有電腦同時播放保加利亞妖王。
偏偏米奇部長就是有着能完美證明「始作俑者不是我們」的這個本事，屢次讓學生會和教務處吃啞巴虧。老師和學生們心裏面知道鐵定是妄言部在搞事情，但無論如何都找不到證明辦法。只有那起黑掉校園網的黑客事件因為警方的介入，導致米奇部長的所作所為暴露，被學校嚴重警告以外，我們妄言部的活動基本都是一帆風順的——這一切都得益於我們在日常生活中的低調行事。最起碼，在明面上不能太出風頭。
米奇微挑眉頭，將焊錫絲丟到桌上，扶著桌子站起身來。米奇部長鏡片反光，深沉地開口，「天燈，重複一遍妄言部的宗旨。」
「我的歌聲為陌生人群奏響。」我毫不猶豫地說道：「誓死與學生會、教務處為敵，讓高中生活不再枯燥，讓九中學子齊聲歡笑，我的歌聲為陌生人群奏響。」
源自歌德《浮士德》獻詞的一句話，Mein Lied ert?nt der unbekannten Menge，我的歌聲為陌生人群奏響。其中Lied在德語中是「歌」的意思，但在英語中卻是「撒謊（lie）」的意思。
所以我們的這個違規社團名叫Lied部，通稱——妄言部。
從歌劇獻詞里挖字眼，簡直就像是解謎遊戲一樣，這社團名字真是有着和米奇部長相匹配的怪異。說到這裏，就不得不提米奇這個人了，米奇部長是個怪人，喜歡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密碼、解密、毒物學、測謊、心理學、催眠、未知生物、靈異事件等等。因為他平日裏不去上課，每到考試都交白卷，結業考試乾脆逃掉，既畢不了業，又不願輟學，一來二去留級留了四年。但他考試交白卷並不是因為他學習差，恰恰相反，在我看來米奇部長簡直就他喵的是個無所不知的全能人才，他留在學校不願畢業的原因，就是要作為妄言部部長在學校里策劃些違規活動，為了學弟學妹們的心理健康而奮鬥。
他喜歡學校，喜歡學生們因放聲大笑而發泄掉心中壓力的一幕幕，他喜歡那些笑臉。也因此，我心裏面很尊重他。這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學長。
米奇部長的鏡片依舊反光，扭動身子做出了花京院立，「回去把宗旨抄寫二十遍。至於你的美女姐姐和蘿莉侄女太惹人注目的事情，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讓著一切融入校園生活，不讓人們覺得你這樣的組合怪異，當然這難比登天……唉，以後切記低調行事。」
「明白。」我點了點頭，又試探性地問了一句：「部長，請問下次聖戰……」
米奇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在這個星期四晚自習的時候，學校會請來一個演說家為學生們做勵志演講。經過我的調查，那名演說家是個徒有虛名的傢伙，銀樣鑞槍頭罷了。三日後，讓九中學子和那個欺世盜名的鑞槍頭見識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