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弄朝局讒臣巧進言

第十九章 弄朝局讒臣巧進言

雲開日上黃金殿,地迥風鳴碧玉珂。

元大都。

正殿大明殿內,至正帝妥懽帖睦爾靠坐在龍椅之上,二十八歲的他經歷了無數常人無法經歷也無法想象的磨難,這張龍椅不知不覺間已經坐了十五年。

他先是在這張龍椅上誠惶誠恐地看著燕帖木兒專橫跋扈,好不容易等到燕帖木兒縱慾過度而亡,又冒出一個伯顏讓他膽戰心驚的過了七年。

現在的他想起那段過往,仍然感到無比屈辱,這至高無上的皇權來之不易,所以不能再容忍任何人威脅自己!

「朕好不容易坐穩了這龍椅,你們這群廢物還敢屢次忤逆朕,朕不准你們彈劾的奏章,你們竟然就一起請辭,真是反了!」

至正帝望著面前的一堆御史台以及各道御史呈上來請辭的奏章,驀地升起一股火氣。

蓋因御史台臣彈劾現任中書右丞相別兒怯不花各種罪名,至正帝卻對別兒怯不花不罷反升,加太保之職,還將御史大夫貶謫離京,致使御史中丞以下全部請辭。

殿中除了宮女,只有一人在殿內侍奉,此人名叫哈麻,因為母親是前任皇帝寧宗的乳母,所以有幸在皇宮裡擔任宿衛。

至正帝登基后非常優待對自己忠心的臣子,哈麻心思靈巧,最善揣摩聖意,於是至正帝對他非常寵信,幾年時間裡逐步擢升他為殿中侍御史,兼任禮部尚書。

「陛下息怒,不過是一些自命清高的腐儒而已,這次之舉不過是為了所謂的「清名」罷了,陛下只要給他們個笑臉,他們一定就還會像哈巴狗一樣地向陛下搖尾乞憐。」

哈麻肥頭大耳,此刻滿臉諂笑,一身肥肉恨不得從褶子里擠出油來。

哈麻的奉承很合至正帝的心思,不再理會這一堆奏章,「不過這別兒怯不花做事的確很荒唐,這次朕也不好保他。」

「陛下,馬札兒台已經病逝了。」哈麻小聲提醒。

至正帝眯著眼看了看哈麻,「你倒是對他們家忠心得很啊。」

這句話意味深長,哈麻不敢大意,趕忙跪下,「哈麻只對陛下一人忠心,哈麻只是見這些人都不能幫陛下處理好政務,擔心陛下累壞了身體,才想到將那脫脫調回來替陛下分憂。」

哈麻的回答顯然讓至正帝很滿意,「起來吧,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要動不動就跪下。」

「哈麻多跪一跪,沾沾陛下的光,沒準延年益壽哩!」哈麻體胖,又穿著朝服,這一跪一起之間已經滿頭是汗。

「都是一朝大臣了,怎麼還總跟個奴僕一般。」

至正帝屢經磨難心思多疑,任用臣子,能力倒在其次,忠心是最首要的,所以哈麻才能坐到今天的位子。

「這些官職哈麻可不稀罕,哈麻更願意做個能日夜服侍陛下的奴僕。」

至正帝被哈麻這一番阿臾哄得心情大好,「罷了,調脫脫回來吧。可是馬札兒台過世不久,他肯回來嗎?」

哈麻敢在此時建議調回脫脫,是因為他知道至正帝心煩之事,追溯到源頭其實就是自從脫脫辭相后,任用的幾任丞相都不堪大用,可至正帝去年偏偏聽信別兒怯不花的讒言,將脫脫的父親馬札兒台貶徙西域,致其病逝。

「陛下,那就不如就遂了這幫御史台臣的願?」皇帝提出調脫脫回來哈麻已是大喜,不如趁此機會將別兒怯不花那個老東西直接攆下去,哈麻小心試探。

「嗯,就這樣辦吧。」

「那哈麻待會去給他通個氣?一把年歲的人了,總該識趣點,臨走前也該替陛下分憂。」

至正帝知道哈麻這是想讓別兒怯不花主動請辭,這樣既保住了自己的面子,又能讓那些沽名釣譽的御史台臣無話可說,還能給脫脫一個交代,確實是一舉多得,心中非常高興,「去辦吧。」

哈麻知道對皇帝忠心又有能力的脫脫是別人無法取代的,所以自從脫脫上位,就義無反顧的站在了脫脫的陣營中,對他百般趨附。

脫脫辭相后,與脫脫家素有仇怨的別兒怯不花一黨多次彈劾脫脫,也都是哈麻秘密勸慰至正帝,才讓脫脫免受磨難。

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脫脫這次一定感念自己的恩情,以後的日子肯定如魚得水,出了大明殿,哈麻心情大好,揉著自己渾圓的肚皮,開心地笑了起來。

脫脫府邸。

二十四歲的脫脫在離京的四年中成熟了不少,對於他來說,追求的已經不是一時的功名富貴和家族榮辱,獨秉國政八年之久的伯父伯顏被自己親手拉下歷史的舞台,位極人臣的父親也已經故去,自己二十歲時便已經官至中書右丞相。

極致的富貴與權力,脫脫出生后就都享有,作為臣子大義滅親,幫助至正帝奪回皇權,這千古史冊里已經必然會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離京外出的四年裡,脫脫見到了許多在大都見不到的東西……

數不清的天災人禍,看不完的屍橫遍野,堂堂大元竟然已經一副苟延殘喘的慘狀!

馬札兒台病故,脫脫剛回京師不久,雖然已經辭官,但看到如今大元的滿目瘡痍,毅然決定重返朝堂,救江山於危難,救黎民於水火,此刻與幕僚吳直方討論間愁眉不展。

「先生,這短短四年時間內,天災頻出,尤以腹里和河南行省最為嚴重。我朝此時稅額已經是世祖立朝的二十倍之多,財政上卻仍然如此艱難。黃河幾次決口、飢荒頻仍、瘟疫爆發,百姓流離失所,大量死亡,我堂堂京師竟然也是饑民雲集!」

脫脫背負雙手,俊朗的面容滄桑了幾分,此刻更顯剛毅。

「時局動亂,朝廷早已力不從心,更何況此時奸人當道,若想有所作為,還得從長計議,先拿到實權再說。」

吳直方已過古稀之年,身體消瘦羸弱,腮幫上的褐斑從兩側一直蔓延到脖子,盡顯蒼老之態,唯獨一雙深陷在眼窩裡的眼睛如鷹眼一般,鋒利的目光好似能看透一切。

「別兒怯不花這個老賊,因為家仇私怨,竟然向聖上屢進讒言,才害得父親貶徙西域,積勞成疾。」脫脫恨聲道。

馬札兒台是吳直方的伯樂,提到馬札兒台亡故,吳直方眯了眯眼,一雙眸子中蘊含著的傷感無法形容。

動了動嘴,蒼啞的嗓音傳出,「只怪老朽無能,只能眼看著老丞相客死他鄉。」

吳直方的心中,無論馬札兒台成敗如何,都是他心中最為尊敬的丞相,既然老丞相不在,那只有作為他兒子的脫脫,才配做這大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丞相!

當年以漢人身份孤身漂泊大都,欣賞自己的只有老丞相一人,不但禮遇有加,還請自己做他兩個兒子的啟蒙先生。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從那時候起,吳直方就將這一身的才能與智慧盡數傾瀉在馬札兒台的兒子脫脫身上,終於助他成材。

「先生,不要再傷心了,要注意身體啊」

畢竟吳直方已經七十多歲的高齡,脫脫有些擔心。

「放心吧,我還死不了,最起碼也得在死前幫您做些事情。」

吳直方的回答讓脫脫非常感動,不再多說。

「聽說江浙那邊又有百姓動亂?」

脫脫雖然幾年離京,但畢竟家族勢力遍及朝野,一些朝野大事不出家門便可盡收眼底。

「是啊,而且動靜還不小,聚集了好多沿海的漁民商販,劫奪海運漕糧。」知道脫脫說的是方國珍等鹽販造反一事,吳直方如實回復。

「朝廷如何應對?」

「自然是命令江浙行省出兵征討。」

「哼,那群廢物要是有用,哪還會等海寇壯大至此才去征討。」

「這股海寇其實不足為慮,重要的是這幾年災禍實在嚴重,百姓接連動亂,民間的一些宗教組織藉機生事,明教、白蓮教等邪教聲勢頗大,不得不防。」

吳直方七旬高齡,談論起時事卻語速飛快,頭腦清晰。

脫脫感慨道:「說到底,還是朝廷自身的問題。那些百姓為什麼早不反晚不反,偏偏這個時候反?水患的問題一天不解決就一天不得消停。」

「水患確實是首先要解決的難題,其次就是財政,國庫空虛卻處處都要用錢,總不能所有開支用度都從賦稅上想辦法啊。」

脫脫深知其中緣由,點頭贊同,但卻默不作聲。

自世祖忽必烈以後,各代皇權貴族對漢人都有鄙夷輕視之心,之前大權獨攬的伯顏就曾向至正帝進諫,妄圖殺光「張、王、劉、李、趙」五姓漢人,所幸至正帝竭力反對,才沒釀成大禍。

大元由上至下,大多數官職都由蒙古人和色目人擔任,雖有少部分漢人任職,也都是協助辦差的副職。

此事已經足以說明蒙古貴族對漢人的鄙視之心,自元朝建立,蒙古、色目貴族對漢人百姓多有欺壓是不爭的事實,脫脫雖然有整頓吏治之心,但涉及到無數貴族門閥和皇權的利益,哪裡有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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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姚廣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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