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想娶你為妻

第三章 我想娶你為妻

到了晚上,月上樹梢,阿英正獨自坐在房間里看書,忽然啪的一聲,一顆石子准准地打在她的窗格上。

阿英推開窗,見到子卿站在窗下,仰頭等着她。

「你怎麼來了?」阿英見了他,嘴上雖嗔著,心裏卻漾起幾分歡喜。夜闌人靜,他靜立窗下,皎如玉樹。

子卿微微一笑,拿一雙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問:「在幹什麼呢?」

「看書啊。」阿英揚了揚手中的書卷,問他:「你有什麼事?大晚上的不睡覺在外面亂晃。」

子卿說:「明天書院放假,他們要一起去集市玩,你去嗎?」

阿英搖搖頭:「你們去吧,我不想去。」

子卿攤著胳膊趴在窗子上,將下巴擱在胳膊上,軟軟地說:「去吧,我們都很久沒有去市集上逛逛了。就當去散散心的,一起去吧。」

阿英看着他,月光下,少年的眉目如畫般朦朧清秀,烏黑的瞳孔如濃墨化開,有一種少年特有的優柔和純真。

幾個月前的那個雪夜,她幾乎被凍僵,醒來的時候,在那間昏暗的、飄蕩著一絲陳舊霉味的房間里,藉著燭光,她第一次見到他,也是這樣的眼神。

她的心砰砰亂跳。

見她看着自己發獃不說話,子卿追問:「答應了嗎?說好了。」

阿英點點頭。

子卿開心地笑了,又說:「出來彈會兒琴。」

在書院學習六藝,阿英最怕的就是彈琴。那五根弦奏出的宮商角徵羽似有無窮無盡的組合,她怎麼也擺弄不好。聽說要去彈琴,當即撅起了嘴:「我不要!」

子卿又笑了:「瞧你,如何怕成這樣。」

「誰怕了!我就是……不喜歡彈琴。」

「可下個月就要考琴藝了,你如何混得過去?還不趕緊多練,到時候院判打你的板子可別又來我跟前哭鼻子。有我這半個現成的老師,你還不好好利用。李昺他們幾個想讓我教兩下我還不樂意呢。」

子卿在琴藝上頗有天分,與他而言,一張琴,便可神遊宇宙,俯瞰萬物。

阿英仍舊不願,說:「改天吧,今天我困了。」作勢就要關窗,被子卿一把攔住窗子,伸手奪下她手中的書,一看書名:「幽冥錄?你又偷看這種閑書,小心我告訴院判去!」他威脅道:「快點出來,不然我就要進去了!」

「你敢!」阿英口中嗔著,臉一紅。明知道她是個女子,還敢說這樣的話,分明就是調戲!

這輕浪無狀的世家子!

子卿嘻嘻一笑,伸手去捉她的手:「快出來吧,我彈琴給你聽。」

阿英的手被他捉在手心裏,只覺得他的手乾燥溫暖,臉燒得滾燙。

子卿仰著頭看她,只見她兩腮酡紅,彷彿喝醉了酒一般,痴痴地說:「阿盈,你真好看。」

阿英猛的收回手,慌亂又生硬地說了句:「我要睡了!」啪的一下把窗子關上了。卻倚在窗邊,捂住自己的心口。像是做了壞事一般,那裏面,一顆不安分的心砰砰砰跳得厲害。

外面沒了聲音,阿英正暗自奇怪,忽然聽到一陣清凜凜的琴聲傳來。豎着耳朵一聽,是那首《鳳求凰》。

漢時司馬相如愛慕卓文君,在文君窗下以琴挑之,彈的就是這首《鳳求凰》。自從漢武帝獨尊儒術以後,這首曲一直被人認作輕佻。而到了本朝,鮮卑人起於塞北遼東,生性自由奔放,那些鮮卑貴族尤為喜愛這首曲,覺得它情真而浪漫。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

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

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

聽着這琴聲,少女的心柔柔地化作一汪春水。阿英輕輕推開窗,看見那少年坐在自己窗前庭院的那幾株梨樹下,低首撫琴。

清舉爽朗的英俊少年眉目低垂,月光斜斜地照下來,在他的白衣上籠上了一層朦朧的銀光。一陣晚風吹過,拂落了滿樹雪白的梨花。輕盈的花瓣在風中翩翩飛舞,落在地上,落在他的頭髮上,落在他的肩膀上。

如詩如畫。

阿英走出去,輕輕走到他面前。

琴聲清冽,她忍不住輕輕將背靠在梨樹上,默默地低頭凝視着面前子卿那安靜垂目的模樣。

他的半張臉輕陷在月光的陰影里,他的鼻樑直挺,兩片薄唇緊抿。睫毛很長,因為專註於彈琴,睫毛微微地翕動着。

阿英的心變得軟軟的。在她的心裏,在一個人偷偷讀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時候,她的心裏曾幻想過這樣的一個少年,如夜色般沉靜,如月光般清華。

就是子卿的模樣。

她覺得臉莫名地燒。

琴聲戛然而止。

子卿抬頭看着她,認真地看着她小鹿一樣清澈無辜的眼睛,忽然小聲說:「阿盈,我想娶你為妻。」

阿盈才是她的名字。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

阿盈一愣。娶妻?

她太沉醉了,她幾乎要忘了,自己是怎樣狼狽地逃出晉陽,怎樣一路苦苦掙扎來到長安。

她幾乎要忘了,她身上還懷有一個天大的秘密。

她也幾乎要忘了,她和他之間,橫著一條多麼巨大的、叫做階層的鴻溝。

都怪這琴聲挑逗。

都怪這月色撩人。

子卿敏感地發現,幾乎是在一瞬間,對面少女的眼神褪去了沉醉和羞澀,重新變得清冷無波。

「你的母親和兄長可會同意你娶一個沒落家族的女孩嗎?」阿盈背倚著梨樹,低着頭,局促地拿腳一下一下蹭着地面。

就算先祖冉閔曾經稱帝,到了今天,冉氏只能算得上末等士族吧,怎麼去高攀一個出身於鮮卑八大姓、在魏律里都寫着「不得授以卑官」的少年。

她的神情清淡又有些憂傷。也許她和子卿都不該在這段關係里陷得太深。

子卿站在她面前,將她的手合在手心裏,柔聲說:「阿盈,我會找機會去同阿干談一談。我不要你做妾或是做姬,我這一生只娶一個妻子就夠了,我只要娶你為妻就夠了。阿盈,你給我點時間,讓我去試一試。」

少年純真熱烈的表白令她心動,阿盈看着他清亮的眼睛,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雖然心裏清楚,即使子卿回去和母親兄長說,也不會有什麼結果。

可是她仍然感動了,進而有了一絲虛妄的冀盼。萬一於謹同意呢?

萬一真的有那麼一天,她可以成為他的妻子,和他一世靜好。

「好不好?你且等我一等,好不好?」子卿望向她的眼睛,心急地一壁追問,想要求一個承諾。

冉盈的臉燒起來了。她看向他那雙深邃的濃墨點染的眼眸,輕輕點了點頭。

第二天一早,李昺抓着子卿就笑道:「子卿昨夜為何要在阿英的窗下彈《鳳求凰》?」

子卿有些害羞,一把將他推開,說:「你又胡言亂語!下個月琴藝考試,看你這樣子倒是已經準備好了?」

李昺伸了個懶腰,說:「別的還好說,說到琴藝,整個書院誰還能和你比?連你都要徹夜練琴,我乾脆就直接放棄了。要不,你也教我撥拉兩下?」

子卿搖搖手:「你資質太差,教不好。」

「去你的!」李昺一拳捶在他的肩上,又神秘兮兮地問:「阿卿,你家可有為你說親?」

「不……不曾!」子卿不知他為何忽然問起此事,以為是自己和阿盈的事被他知曉,恁的慌亂。

李昺又神秘一笑:「昨天我阿母來了書信,說是想為我說一門親。可我如今一門心思撲在學業上,直想着早日學成,可以入朝輔政,為國家效力,我真是無心……」

「你得了吧。」子卿這才放下心來,笑着打斷他,「你不就是沒玩夠么!可知道是誰家的千金?」

李昺撓撓頭,嘿嘿笑了兩下,又說:「我阿母倒是提了幾個與我家地位相當的千金,只不過那幾個女子我前幾年都見過,都不好看,我不喜歡。」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

李昺抬起頭想着,忽然看到阿盈從身邊經過,一把將她拉過來,摟緊她的肩膀,笑鬧着說:「我喜歡阿英這樣的!」

阿盈嚇了一跳,一腳狠狠踩在他的腳上。

李昺哎喲叫了一生,蹲下去緊緊捂住腳,叫道:「跟你鬧着玩兒的,你怎麼下這麼黑的腳?」

阿盈彎下腰將臉湊到李昺面前,瞪着眼睛說:「你要再敢同我勾肩搭背,對你不客氣!」說罷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李昺站起身,齜牙咧嘴地跳了兩下,對子卿說:「這傢伙跟個女孩似的,都不讓人碰。」

子卿尷尬一笑:「他……他確實不太喜歡。」

李昺見到子卿的表情,湊到他跟前輕輕說:「你同他……是不是真的……」

「真你個頭!」子卿一抬頭在李昺的頭上狠狠敲了一下,學着剛才阿盈那樣,湊到他面前故作惡狠狠地說:「你要敢再提這話,對你不客氣!」

說罷也哼一聲,轉頭就走。

李昺在原地一愣一愣的,見他走遠了,才說了句:「這倆人到了一起就扭扭捏捏,真跟小兩口似的。」

註釋:

阿卿:阿X(X為男性的名、字、小字)是南北朝時期對男子的一般稱呼。《宋書劉敬宣傳》:劉敬宣,字【萬壽】,彭城人,漢楚元王交后也。……遣使呈長民書,高祖謂王誕曰:「【阿壽】故為不負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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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嬌:大將軍肝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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