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螳螂捕蟬,知不知黃雀在後?

第二章 螳螂捕蟬,知不知黃雀在後?

「朕收到消息,冉氏在鄴城被高歡滅了族。」

年輕的皇帝坐在高高的大殿上。儘管是白天,大殿內也燃著燭火,映照得十分明亮。因事情機密,皇帝早已屏退了宮女黃門,此時殿內只有寥寥三人而已。

聽到皇帝的話,宇文泰心中一驚,眉頭已緊緊皺了起來。難道那般十萬火急召他入宮。

任何一個鮮卑人聽到「武悼天王」這個名號,即使已經相隔一百多年,依然覺得心驚。

一百多年前永嘉之亂,漢室傾頹,皇室和士族倉惶南渡過江,胡人在中原大肆燒殺搶掠,中原的漢人慘遭浩劫。

是武悼天王冉閔頒出一道殺胡令,號令天下漢家兒郎奮起反抗,一夕之間,二十萬羯人被漢人屠戮殆盡。

後來冉閔兵敗,被慕容儁所擒獲。慕容儁將冉閔送到龍城,並在遏陘山將其斬殺。冉閔就死的當日,遏陘山左右七里草木全部枯萎,蝗蟲大起。這一年自五月起天旱不雨,直至十二月。慕容儁大駭,認為上天震怒於他將冉閔殺害,於是派使者前往祭祀冉閔,又上謚號武悼天王。

當日天降大雪過膝。

「自一百多年前武悼天王被慕容氏所殺,冉氏殘存的血脈已歸隱林間多年,不問世事。北方無論胡漢都一向敬重武悼天王,也從不敢去叨擾他的後人,為何高歡會突然又將其滅族?」

發問的武將便是於謹,他大約四十不到,白面長髯,劍眉星目,英姿颯颯,站在宇文泰身後。

宇文泰微微側首,陰沉着聲音對他說:「恐怕是為了傳國玉璽。」

「傳國玉璽?!」聽到這四個字,不僅是他身後的英俊武將,這小殿中的兩三個人俱大驚失色。

傳國玉璽方圓四寸,上紐交五龍,正面刻有秦相李斯所書「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八個蟲鳥篆字,乃是李斯以和氏璧雕琢而成,獻於始皇帝,作為皇權天授、正統合法之信物。當年始皇帝巡幸至洞庭湖的時候,忽遇狂風巨浪,遂將傳國玉璽拋入湖中,頓時風平浪靜。後來有漁人撈得玉璽,又獻於咸陽。

之後劉邦軍至灞上,子嬰跪捧玉璽獻於咸陽道左,玉璽遂歸於漢。到了王莽篡政,劉嬰年幼,將玉璽藏於長樂宮太后處。王莽遣其堂弟王舜來索,太后怒而詈之,並擲璽於地,破其一角。王莽令工匠以黃金補之。

再後來幾經輾轉,玉璽又歸於光武帝劉秀。到了東漢末年,董卓作亂,十三路諸侯討伐,董卓焚毀洛陽,遷都長安。孫堅在洛陽舊宮室的一口井中打撈出一個宮女,懷中藏着這顆傳國玉璽。三國亂世,人人都想得到這顆玉璽,幾經爭奪,卻又回到漢獻帝手中。後來獻帝禪讓於曹魏,曹魏又禪讓於司馬氏,玉璽歸於晉室。到了永嘉之亂,玉璽又歷經輾轉,到了武悼天王冉閔手中。

但是之後卻隨着冉閔的死又一次神秘失蹤了。

這一失蹤就是一百多年。

當年慕容儁也曾想問出這枚玉璽的下落,毒刑拷問冉閔和其黨羽親朋,都咬死已將玉璽送過長江,還於晉室。當慕容儁想派人南下訪查之時,戰亂又起,便再沒有提起此事。

畢竟胡人亂世稱帝,也不是非需要漢人的法統證明。

宇文泰沉吟道:「高歡此時想要尋找傳國玉璽,只怕和至尊西遷有關。」

皇帝元修和軍閥高歡撕破臉,從洛陽西遷至長安,高歡只得改立宗親元善見為帝,遷都鄴城。可畢竟元修尚在,元善見這個皇帝名不正言不順,也導致關東諸多豪強紛紛歸附長安,令高歡無端折損了不少地盤。

這才想要找到傳國玉璽,昭告天下,討伐長安。

可是事與願違,哪怕高歡把隱居多年的冉氏又挖了出來遍行拷問,也沒問出一點消息。

元修探身問:「尚書令是否有辦法也尋訪一下玉璽?」

宇文泰一躬身:「臣下必竭盡全力,尋訪到傳國玉璽的下落。」

皇帝點點頭:「這玉璽若是真的在南邊朝廷也就罷了,可千萬不能落入高歡的手裏。」

心裏暗自清楚,這天下是從漢人手裏搶過來的,若說不正統,橫豎他們鮮卑人都不正統。但高歡本就是起於懷朔的漢人,他若得到了這傳國玉璽,局勢就不一樣了。到時候,他廢元氏而自立也未可知。

他放棄洛陽西遷長安本就已膽戰心驚,到時候高歡持玉璽號令天下群雄討伐長安,他才真是死路一條。

皇帝真是個高危職業。

出了宮城,於謹叫住宇文泰:「尚書令,依你之見,這傳國玉璽是否仍在江南?」

宇文泰微微一笑:「高歡必是已經暗下往江南尋訪過一無所獲,才又將冉氏一族挖了出來拷問。」

「照你這麼說,玉璽仍在北方?」

宇文泰看着他,搖搖頭:「孤也沒有把握。玉璽已在北方失蹤了一百多年。近幾十年自從晉室覆亡,江南也頻歷更迭,這玉璽到底是失落在哪裏,實在是說不好。我們如今一點線索都沒有。只怕現在要找,也不容易。」

眼看着宇文泰上馬離去,於謹也正要上馬離開,一個小黃門匆匆而來,附在他耳邊輕聲說:「驃騎大將軍,陛下請您往藏經樓單獨說話。」

他有些詫異,皇帝這是刻意要避開宇文泰。

皇帝這是何意?

於謹惴惴不安地跟着小黃門在偌大的宮城裏繞來繞去,進了御花園後面的藏經樓。

樓里未點燭,十分昏暗。日光從窗格透進來,斜斜地照在地上。他抬眼看去,看到灰塵在那些光柱里漂浮。

皇帝元修隱在那一排排書架後面,輕聲說:「於卿來了。」

他連忙行了個禮:「於謹見駕。至尊有何吩咐?」

年輕的皇帝在那一排書架后慢慢地踱著步子,不發一言。

於謹低着頭,不知皇帝想幹什麼,也不敢吭聲。

半晌,皇帝說:「朕當日同高歡決裂,是愛卿建議朕西來,並在西遷途中一路相隨。忠義之心,朕刻骨銘記。」

於謹見皇帝重提此事,心中有些惶惑,當初是他向宇文泰建議,向皇帝表達忠心,請其西遷,又是他去洛陽說服了皇帝。然而到了長安之後,皇帝才發現自己依舊被權臣架空,因此對當初提議的於謹也多有不滿。此時和他提「忠義」二字,於謹實在不知道他的意思。

他慌忙躬身:「臣不敢。但憑主上吩咐,臣萬死以報主上知遇之恩。」

皇帝從那一排書架後面緩慢走出,走到他跟前,說:「自朕西就以來,宇文泰擅權,日漸勢大。他在關隴一帶經營多年,朕實在不放心他。」

於謹心裏更是不安。他和宇文泰關係緊密是人人皆知的事情。於謹很早便跟隨宇文泰。早在宇文泰還在賀拔岳賬下任夏州刺史時,於謹被宇文泰任命為夏州長史,直系屬官。他們倆的關係豈止用相厚來形容。

皇帝為何要在他面前說這個?是想要離間他和宇文泰嗎?

他想利用此事對宇文泰動手?

此刻於謹只覺得驚心動魄。

早就有這樣的傳言,聽說皇帝在宮裏時常大罵宇文泰,急欲殺之而後快。可眼下的形勢,高歡在東邊虎視眈眈,柔然郁久閭氏雄踞在北方草原。皇帝這個時候想對宇文泰動手,豈不是自毀長城?

他和宇文泰當初迎奉皇帝到長安,為的是匡扶魏室,可至尊他,狡兔未死,欲烹走狗;飛鳥未盡,欲藏良弓。

「尚書令他……」

話剛開頭,皇帝伸手將於謹的手緊緊握住,說:「朕放眼朝堂,皆是宇文泰的黨羽,惟有於卿,忠義卓著,風宇高曠,朕深信不疑。」

於謹明白了。此刻他心中清明。

尋找傳國玉璽是個幌子,皇帝的目標是宇文泰。

逼到眼前,不得不表態,他順着皇帝開口:「但憑至尊吩咐,於謹萬死不辭。」

皇帝聽到他這句話,這才緩緩說:「尋找傳國玉璽,事關重大,事關江山萬代。你要盯緊宇文泰,萬不能讓傳國玉璽落入他的囊中。朕給你一道密詔,一旦宇文泰找到傳國玉璽,於卿可持璽將之即刻斬殺。宇文泰死後,卿為丞相,朕之股肱。」

他需要宇文泰的勢力去尋找傳國玉璽,又怕傳國玉璽落入宇文泰手中,他會取而代之。於謹徹底明白了。

他抬頭看着面前這個年輕的皇帝,他十分瘦弱,臉色蒼白。他本是元氏宗親,平陽郡王。當年在洛陽,高歡扶他上位,兩年後他同高歡決裂,戰敗西遷。他性格剛烈,胸懷大志,一心想要重振元氏的山河。然而於謹明白,無論是高歡還是宇文泰,他都不是對手。

此刻皇帝的目光灼灼,充滿了期盼和希望。他冀望着自己的一番剖白和許諾能夠打動眼前這個老謀深算的將領,將他拉攏到自己身邊。於謹,可是宇文泰的一隻羽翼呢。

於謹點了點頭:「臣明白了。臣必竭盡全力,不辱皇命。」

亂世英雄,自當審時度勢,權衡利弊。於謹一向把自己看成宇文泰的政治同盟,而不是他的僕從。因此他只在心頭轉了兩轉,便打定了主意,不露聲色,靜觀其變。

註釋:

孤:北魏、北周、隋朝的諸侯王常自稱為寡人,而梟雄如爾朱榮、高歡自稱為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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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嬌:大將軍肝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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