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乞丐

這些天，宋小樓總算睡了個好覺。改造后的醉白軒迎來了開業大酬賓，這個消息很快便在京城裏流傳起來，相信很快就會有成效，宋小樓自然是不擔心，餅乾的研製也在穩步推進之中，既要好吃，又要討巧。距離秋日宴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輕寒公子已經上下打點，成功地讓醉白軒的餅乾進入了宴席之列。

經過最終討論，宋小樓與輕寒公子最終商定做一塊巨形薄脆餅乾，屆時經宴席之便，送給皇帝。只是這餅乾上印製何種圖案，還需討論。起先宋小樓打算讓人繪製一份類似清明上河圖的京城繁盛圖，但畫師的能力畢竟有限，且人物印製在上面反倒使得圖案模糊，因此只好作罷。最後確定下來，做一份山水圖，京城中有一山水畫師極為出色，且經他之手，雕刻出來，題字萬里河山，頗為大氣。

除此以外，宋小樓還跟着輕寒學習了幾手初級易容術的訣竅。現在，她戴上假喉結，服下變聲藥丸，遮掩了一切女子痕迹，將清秀的一張臉又裝扮得更為陽剛了幾分，即使與人距離很近，旁人也不大看得出她的女子身份了。

又過了七日，醉白軒已經一舉成名，客滿為患，兩間異域風格的頂樓客房竟已經拍出了五百兩一晚的高價，聽說都是達官貴人所住，七日的盈利不僅遠遠超出了一萬兩，更是翻了好幾番。輕寒公子十分講義氣，當即便還了玉佩，還給宋小樓三千兩銀子分成。有了銀子，再加上白表哥給自己弄的肖樓的身份，只要離開京城，尋個繁華的小城購置一棟宅子，日後便可以成功脫離將軍府。

「小姐可是有什麼不開心？」紫羅為宋小樓披上一件披風，眉眼裏都是關心。這些天來，她越發敬佩自家小姐，短短一個多月，能絕地翻身，還做到了平常閨閣女子可能一輩子都做不到的事，有時候她也在想，或許是自家小姐早已經換了一個人。她與小姐一起長大，心裏是清楚的，以前的小姐，斷然不可能如此。只是，這份疑慮漸漸變成了信服和敬佩。

「紫羅，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像是你家小姐？你是聰慧的人，不像初荷那個單純的丫頭。雖然你沒有明說，可我也看出來了。」宋小樓笑了笑，握緊她的手。

「紫羅……的確有過疑慮。也曾經想過，從前的小姐去了哪裏。只是，小姐對紫羅很好，你的果斷和縝密以及奇思妙想，絕不是那個小姐所有的。」

「如果我不是那個宋小樓呢？如果你家小姐已死，而我是另一個世界來的人，你……還會跟隨我么？會不會離開我？」宋小樓的睫毛輕顫，眼神清亮。

紫羅見她認真又緊張的樣子，不由得心下一軟，從前的小姐，哪裏會有這樣小心翼翼的表情？她不是在對待下人，而是像對待真正的朋友，才會這樣害怕。

半晌，紫羅肯定地搖了搖頭：「不會。紫羅這一生，別無所求，雖然生得有幾分聰慧，卻註定是奴籍，說白了也就是權貴之人一條狗，乖則賞口飯吃，怒則打殺至死，一卷草席便埋了。我恨過這個命運，恨過自己的出身，但卻無能為力。但是小姐讓我看到了不同，這些天來雖然苦累，卻比我十幾年來任何一瞬都要幸福，我這才發現，原來，在小姐身邊……我是一個真正的人。」

宋小樓啞然半晌，眼圈微紅，笑道：「紫羅竟是這般聰慧，遇到你真是我的福氣。我宋小樓在此發誓，從此以後，有我一口飯，便有你一口。」

若是在現代社會，紫羅一定是一個商業和管理界的女強人，只是在這裏，出身卻決定了一切。一直以來，她都把這裏當做是一個小說世界，可如今才覺得這裏的人也是有血有肉，有不甘也有掙扎，他們也是活生生的人，而不只是書中的描寫的配角。一想到三年後將軍府的滿地屍體和身亡的命運，宋小樓不由得更加堅定了幾分。她一定要活着，不僅自己活着，還要救下自己想救的人！

酒樓內，酒肉發膩，紙酔燈迷，達官貴人們腆著肚子，帶着女客，推杯換盞。

酒樓外，秋風漸起，天氣陰沉，遠處巷子裏的小乞丐低頭裹緊了襤褸的衣衫。

宋小樓默然，低頭嘆息：「萬惡的封建社會啊，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還是社會主義好……」她有心救人，卻治標不治本，正覺有些微冷，打算關上窗戶，卻見紫羅一驚：「小姐，你看，那個人……好像是清風！」

宋小樓也定睛望去，只見那人穿着一身淡綠色衣袍，一邊四處查看，一邊拐入了那條小巷。不多時，那個正在醉白軒門口乞討的老乞丐也忽然站起身來，低下頭朝着那條巷子快步走去。

宋小樓皺了皺眉，搖了搖懷裏的鈴鐺，喚道：「竹九，你立即跟上去。我們隨後便來。」話音一落，已經有一個人影從窗邊飛了出去。

宋小樓當即快步下樓，和紫羅一起朝着竹九的方向追去。饒是她知道清風武功很高，但這巷子周圍正是夜市，人聲鼎沸，再加上自己目前是男子裝扮，不易被他發現。兩人屏住呼吸，放慢了腳步，在巷子的拐角停了下來。

黑暗的角落裏，清風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表情甚至多了幾分陰狠。

老乞丐冷哼了一聲，緩緩開口：「你也知道，這次秋日宴，不能出任何岔子。這一次，按原計劃行事，最好先拿那女人開刀。只要皇帝起了疑心，便會順藤摸瓜，找到那些東西。屆時整個將軍府，哼！」

清風挑了挑眉，冷笑道：「什麼時候我做事還需要你提醒了？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耶律家的一條狗，我與你合作，只是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

「口出誑語！——哼，既然你有了主意，老夫便不再多言。聽說你被那女人收為小廝，怕是風流快活，鬼迷心竅了吧！老夫只有一言，莫要忘記你滿門血海深仇！告辭！」那老乞丐說完，便鄙夷至極，拂袖離去。

宋小樓手心發汗，胸口緊張地幾乎要跳出來，緊張之中腳下竟踩斷了一根枯枝，在這寂靜的巷子裏如同一聲驚雷。

那片陰影之下，清風靠牆而立，聽見此聲，忽然抬起頭來，朝宋小樓的方向看過來，緩緩抽出了腰間的匕首，眼中殺機畢露。

竹九臉色一變，用眼神示意宋小樓先跑。宋小樓心中一驚，清風的武功高於竹九，雖然此番竹九拖延，可能爭取得了時間，但如此一來，竹九必定傷亡，紫羅也不一定能走。想到這裏，宋小樓腦袋隱隱發嗡，竟然再也顧不得許多，飛快地伸手去拔紫羅頭上的鬢釵，扯亂她的衣服，一個眼神示意，讓竹九噤聲。

「嘿嘿，小美人，今日你可算是栽到我的手裏了。」宋小樓淫邪一笑，給她一個眼神，紫羅立即會意，叫喊起來。宋小樓一邊裝作淫笑的樣子，一邊伸手去解紫羅的衣裳帶子，背後襲來一陣微風，宋小樓心知清風已然在這裏，當下更加賣力地演起來，那情形像極了**良家婦女的紈絝公子。

紫羅低聲哭泣了起來，口中喊著：「不要——」宋小樓猛地扇了她一巴掌，死死地捂住她的嘴，狠聲道：「哭什麼哭！再哭引來了人，我就弄死你！」

這短短一瞬間，卻讓宋小樓的渾身緊繃，後背浸濕，她發誓，她已經拿出了二十多年的演技。直到竹九丟的一顆石子滾落到了地上，以暗號為聲，感覺到那一絲危機離去，宋小樓這才長長喘了一口氣，身體癱軟。

幸好，清風從來不是多管閑事的人，而自己此時的易容術還不錯，在這種黑暗的地方，本就看不太清。

宋小寒心有餘悸地將紫羅扶起，輕聲道：「委屈你了。」卻見竹九和紫羅面面相覷，紫羅不由得臉上微紅：「小姐演得可真像，紫羅差點真以為……」

像就好！宋小樓沖她一笑，心下卻仍十分緊張。從今日談話來看，清風必然已經和人勾結，他們口中那女人應該就是指的是自己，而且會在秋日宴上下手。可恨自己沒有細讀那本小說，如今也不知道他們會使什麼手段，必須萬分小心。還有那耶律家，以及那老乞丐口中所說清風的血海深仇，一定和將軍府有關，他們似乎不僅想殺掉自己，更想將整個將軍府一窩端。由此看來，清風並不是大夫人那一夥的，他們到底有什麼目的，這件事必須從長計議。

「原來清風真有鬼胎！怎麼辦，他現在還住在院子裏，小姐會不會很危險？」紫羅臉色一變，有些憂心忡忡。

「我們先回去吧。既然明面上清風還沒有跟我撕破臉，那麼他暫時應該不會對我動手。只是……他到底和將軍府有什麼仇呢？紫羅，你與我細細再講一遍，這些年來，將軍府可有不同尋常之處？」宋小樓憂心忡忡。

紫羅皺了皺眉，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倒是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老爺早年隨皇上征戰沙場，屢獲軍功，還曾在皇上被刺時救了皇上一條命，因此頗受皇上信賴，不過，我曾無意中聽劉婆子說過，老爺中了南巫蠱毒，那南巫術士詛咒他妻女早亡，子孫凋零，老爺大怒，當即斬了那南巫術士，只當是無稽之談。但是這些年來，咱們將軍府確實是人丁單薄，除了如今的幾位外，原本還有兩位公子，三位小姐，全都早早夭折了，其它的情況紫羅也不是很清楚。」

宋小樓內心一驚，隱約覺得自己得到了線索。事有反常必為妖，詛咒人斷子絕孫必定是有深仇大恨，知道那件事內情的恐怕只有那劉婆子，如果能從她這打聽出什麼，那謎團便迎刃而解。「那你可知道，劉婆子現在何處？」

「因她在將軍府服侍多年，將軍已特許她告老回鄉，我聽說她的家鄉似乎是在紅水鎮。小姐可是要立刻派人去打聽？」紫羅心下已然明了。

「不錯。你尋個可信的人，去紅水鎮打聽一下劉婆子。秋日宴過後，我們找個機會，親自走一趟。」宋小樓點了點頭。

「如此甚好。正好秋日宴后便是夫人的忌日，小姐不如藉此出府，紫羅聽說紅水鎮那有個紅山寺，若以為夫人祭拜的由頭出門，倒是可以掩人耳目。」

「還是你想得周到。」宋小樓點了點紫羅的鼻子，她覺得這丫頭真是太令人驚喜了，考慮細緻周到，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