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一回 甄寶玉薛家提親 王熙鳳李代桃僵

賈府因為賈寶玉的事情沒有過好年，薛家則更加凄慘了，那夏金桂多多少少也都知道了薛家有拿她的嫁妝給薛寶釵充面子的可能，鬧得更凶了，這個年又怎麼能夠過的安穩？

這個事情，在過年之後竟然又添了一樁變數。原來這甄家和賈府也是世交，賈母生日之時也曾送過厚禮來，如今雖然現在被抄家敗落，畢竟保了下來，甄寶玉又在北靜王府做事，還是要來往的。

大年初八，林黛玉和妙玉正在櫳翠庵品茶論道，甄應嘉夫婦便帶著甄寶玉前來拜會賈母，大家交流交談甚歡。

恰好薛姨媽和薛寶釵也來拜會賈母，甄寶玉見到薛寶釵當時就呆住了！這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那個薛姑娘嗎？他激動得回到家之後幾天睡不著覺，他母親以為他病了，嚇得不輕，盤問之下，甄寶玉才說出了實情。懇請她母親請媒婆來向薛家提親！

薛姨媽和薛寶釵聽到之後都呆住了，畢竟兩家雖然都和賈府世交，但是兩家之間並未交好，怎麼這甄家突然就派人前來提親了呢？這事情太大了，第二天薛姨媽連忙找了王夫人和王熙鳳商議，畢竟這一邊「金玉良緣」布局可不是一兩天了，不能夠因為這一個甄寶玉就打亂了全盤計劃。

王熙鳳說道：「這甄家原先也是公候之家，雖然如今敗落，按照那媒婆的說法，未來未必不可能起複。且那甄寶玉和怎麼這位二爺相貌品性一般無二，寶釵妹妹若是答應嫁過去，想必他待你也不會差到哪裡去。這樣我們也不用再跟那老祖宗爭執，索性成全了林姑娘，豈不是兩全其美？」

王夫人知道王熙鳳夾在她和賈母之間，不好做人，且這個話未必沒有試探之意，也跟著說道：「鳳姐兒說得也有些道理，如今趁著那甄家未得起複之時，若是先答應下來，他必定感激不盡，一則無需過多陪嫁，你們家那位大嫂子想必會安靜不少，二則此時為患難之交，他待你必定更為盡心，他日若能夠起複，感情也會更加穩固，可以少了許多煩心之事！」這幾位都是聰明人，知道她說的是賈敬跟她感情不和，反倒跟趙姨娘和和美美的事情，但是都不方便點破。

薛姨媽一聽，著急了，說道：「姐姐哪裡的話來！兒女姻親豈能夠因為嫁妝之事斤斤計較？我們及不嫌棄他甄家敗落，也不羨慕他日後起複之後的榮華。我這個做母親的，不過是想找一個知根知底的人家，好讓寶釵有一個好的歸宿罷了。那甄家情形，尚且不知。就算不苛刻，尤其能夠比得上自己家裡的姨母更為親近？還請姐姐成全妹妹的這點心意，兒子已經這樣了，若是女兒又有了什麼事情，叫我怎麼活啊！」說完，她想起薛蟠和夏金桂兩個人整日吵鬧，弄得家宅不寧，背後不知道被人指指點點看了多少笑話，不由得悲從中來，真的哭哭啼啼起來。王夫人、王熙鳳和薛寶釵急忙寬慰她，過了好久才止住了。大家才又看著薛寶釵，畢竟她可是當事之人，也要看她的選擇。

薛寶釵想了一會，說道：「兒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來輪不到我自己做主的。寶釵相信，冥冥之中只有安排！」說完，她又將那寫著「不離不棄、芳齡永繼」的金鎖拿起來看了看。這個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就是她選擇了跟賈寶玉。畢竟「金玉良緣」的說法在賈府造勢已經不是一兩天了，現在大部分下人都知道他們兩個所佩戴的玉和金鎖是一對的，是上天註定的緣分。

王夫人自然是站她妹妹這一邊的，見寶釵已經說了，也說道：「如今我們賈府也不必從前了，不過比甄家看上去光鮮一些。你此時真能不離不棄，我這個做母親的也承你的情！日後對你，便如同親生女兒一樣！」本來婚嫁議定，怎麼又有承情一說呢？自然就是期望這薛家帶來的嫁妝解決賈府的燃眉之急。現在宮中的賢德妃已經發出了求救的信號，若是賈府沒有錢財去打點疏通，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倒台，宮中貴妃一旦沒有了，賈府的支柱也就倒下去了，不管是哪一邊踩上一腳，整個家族就會崩潰，甚至連帶著王家、薛家、史家一同玩完。

薛寶釵也是絕頂聰明之人，這些事情她焉有不知？說道：「姨母為了整個家族殫精竭慮，寶釵也恨不得能夠分擔一些！只是我們家勢單力薄，寶釵淺薄無知，能做之事，十分有限，還請姨母莫要嫌棄才好！」這話說得，太有水平了，就差叫媽了。不過她倒是說對了，以她的見識能力，確實可做之事十分有限，現在整個賈府之內能夠救下四大家族的，怕是只有那個整日沒事就跑到櫳翠庵喝茶的林黛玉了。

王熙鳳聽得他們都談攏了，便說道：「現在話都說明了，薛姨媽回去回了那媒人就是了！」

薛姨媽苦笑道：「鳳姐兒你不知道呢，那甄家好回，這媒人卻不好說啊！」

王熙鳳問道：「莫非這媒人大有來頭？」

薛姨媽說道：「這說媒的人，是北靜王府內院的管家婆子！而且那甄寶玉現如今正在北靜王府做事，還不知道北靜王妃知不知道此事呢！」

王夫人說道：「妹妹此言甚是，如今需要找一個合適的理由才好。」

王熙鳳說道：「這有什麼理由能夠說得過去？那北靜王妃和我們老祖宗交好，我們的事情她又不是不知道。說不定還是她想出來的聲東擊西之計，到時候北靜王妃直接來提親，你且怎麼說得過去？」

幾人一聽，都覺得不無可能，因為賈母和北靜王妃交好，她們甚至覺得這是賈母的算計：現在賈寶玉的婚嫁無非就是三家，賈母若是讓北靜王府拉走了薛寶釵，便只剩下林黛玉和那個張家，張家不知底細，賈母以孝道壓住賈政，那時便由她主持將林黛玉迎娶進門。

幾人想通了關鍵之後，都不由愁眉不展，一時間沒有了主意。

幾人沉默了許久，都覺得無計可施之時，那王熙鳳倒是又有了主意：「既然事情到了這一步，為我們王家和薛家計，只好來一個『李代桃僵』才行了。」

薛姨媽幾個連忙看來，問道：「怎麼個李代桃僵？」

王熙鳳說道：「薛姨媽只管回了媒人說同意許配一個女兒過去，先穩住了甄家。這一邊我們也同意了老祖宗讓賈寶玉跟林姑娘成親，不過是提出要從薛家出閣，那林姑娘不是人了薛姨媽做乾媽么，從薛家出閣，也是理所當然的。到時候我們便將寶釵姑娘送上花轎抬了過來，等到拜堂成了親，那時候當著滿堂賓客，老祖宗還要照顧著幾家的顏面呢，又能夠說什麼？」

王夫人說道：「老祖宗雖然老了，卻未必這麼好糊弄過關呢！大家大族的，三書六禮，禮數繁雜，哪有不漏風的牆？」

王熙鳳說道：「那明面上的東西，便拿林姑娘的來辦，總不至於露餡。便是跟寶玉，也說是娶得就是林姑娘，不然只怕他還不一定願意呢！只是這樣，寶釵妹妹少不得受委屈了！」

薛寶釵說道：「這一時委屈，倒也不算什麼。總比一輩子受委屈強些吧！」

王夫人連忙說道：「此時委屈你的，日後我們必定加倍補償回來！」

薛姨媽聽后說道：「此計雖然妙，只是甄家那邊又當如何交代？」

王熙鳳說道：「那時這邊木已成舟，我們再跟老祖宗商量著，把那林姑娘許配了過去！這事情本來就是老祖宗自己惹來的，想必他也無話可說了！」

薛姨媽說道：「只怕那時，這老祖宗要大病一場，此事也要耽擱下來也未可知啊！」

王夫人不愧是佛口蛇心，笑面猛虎，冷冷說道：「那時再說那個時候的事情吧！」王熙鳳和薛寶釵理解過來的話就是：這老不死的病死了才好，那時便由我來做主，誰敢說什麼？於是幾人商議已定。

薛姨媽便去回了媒人，說是薛家願意加一個女兒過來，兩家結百年之好。那邊媒婆回了甄家，甄寶玉十分高興。

王夫人和王熙鳳又找賈母商量，宮中的賢德妃病重，需要衝喜，不如讓寶玉儘快成親，說不定這一衝就好了。

賈母說道：「所言有理，卻不知道薛姨媽那邊可願意委屈？」

王熙鳳趕緊說道：「老祖宗還不知道吧，如今甄家託人前來說媒，正要讓寶釵嫁給甄家呢！她倒是想要跟我們親上加親，不過那甄家卻請動了北靜王府的人前來說媒，也不好回絕，值得答應了下來。」

賈母本來就沒有讓北靜王府出這個面，所以不知道，說道：「竟有此事！我真的不知，何時定親？」

王夫人說道：「只是應允，還沒有定日期呢。如今宮中娘娘還在病中，薛家有另外定了親，愛莫能助的。只好另找一個知根知底的且沖一衝喜才好。」

王熙鳳說道：「那張家姑娘遠在天邊，來回折騰沒有個半年只怕做不成這門親戚。我思前想後，便只有林姑娘最為合適，且寶玉又中意，才有來跟老祖宗商議此事！」

賈母見王熙鳳主動提及，不由得也十分高興，說道：「黛玉之事，我自然做得了主的！若是寶玉這邊，你這個做母親的沒有意見，我們便和他父親說說，此事就這麼定下來吧！」

王夫人說道：「此事由老祖宗定下，他父親尚且不得違拗，我做兒媳婦的原本就不好再說什麼。只是這黛玉原本也曾認了薛姨媽為乾媽，我這個妹妹也是老實厚道之人，也為此備下了嫁妝。且如今黛玉和寶玉成親之後，又是住在大觀園之中，從瀟湘館出閣往怡紅院也不成禮節，不如從薛家出閣，我們榮國府打開中門，迎娶進來方成道理！」

王熙鳳也連聲說道：「我們這樣的公候之家，雖說為貴妃娘娘沖喜不得不簡略匆忙一些，但是禮不可廢，那薛姨媽也算和我們親上加親，何樂而不為？」

賈母說到：「此事就依你們，黛玉的嫁妝我在讓鴛鴦額外送一份過去，也不能夠太寒磣了不成樣子！」

大家都知道沖喜不過是由頭，借這個機會趁賢德妃還在，趕緊斂財才是關鍵。但是賢德妃親弟弟成親，婚禮搞得不倫不類也不行，少不得大家都要出力。

那王夫人也正想著怎麼把賈母的體己錢拿出來充門面呢，誰知道她竟然自己同意了，也十分高興，於是大家商量停當，賈母叫來了賈政說這個事情。現在兩邊達成一致，賈母又用孝道壓住，他要是不同意這不孝的帽子就戴在頭上了。他雖然有點迂腐，但是也不笨，知道現在趕緊找個名目斂財，拿出來打點一番，保住宮裡的貴妃才是當務之急，所以只好同意了這個事情。

幾人商量停當之後，便定下來，有賈母去做甄寶玉、林黛玉的思想工作，王夫人和薛姨媽操盤那些什麼三書六禮的禮節，王熙鳳照例做總管，負責請客、收禮、回禮，嗯，順便從中撈點油水。

林黛玉這邊倒是沒有什麼反應，過完年跟賈母告別的時候賈母含糊說了一下她的婚事有了著落了，別的都沒有說，畢竟關鍵時候那林黛玉出來沖喜，藉機斂財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林黛玉過完年之後，便急著要和薛姨媽去洞庭湖查探處理寧王府西南武林盟的事情，也沒有過於在意這些細節。再後來變換成了妙玉扮演的假黛玉，發生了什麼事情很黛玉就不知道了，她已經在去往洞庭湖的路上了。

其實就算是在瀟湘館，知道的東西也十分有限，王夫人和王熙鳳有意將此事隱瞞瀟湘館，跟林黛玉交好的人幾乎都不知道內情，就算是賈寶玉自己知道都不多，還以為真的要跟林黛玉大婚呢。

面上的工作都是給賈母看的，下面又讓林之孝媳婦、周瑞媳婦等人嚴密封口，做得十分嚴謹。

等到林黛玉收紫鵑飛鴿傳書的消息，賈寶玉和薛寶釵已經差不多要拜堂成親了，在外面也毫無辦法，也不能夠跑回來大鬧婚禮。而且這件事不知情的人看來她是一個無辜受害，被人利用之人，但是在她看來，不過是薛寶釵在她的兩個備選名單中挑走了一個，剛好那個還是排後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