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午餐時間

「如果你們不相信是我的手機，那麼，請你們給我一個電腦，或者一個手機，我用蘋果手機找回我的iPhone的功能，就能確定，這個手機是我的！」

審訊室里，葉濤堅持。今天是農曆大年初一，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監獄里度過除夕和新年的第一天。但令人慶幸的是，這裡是菲律賓，雖然也有中國春節的習慣，但並非是法定假日，所以司法部門還是照常工作。

不過，來提審他的是檢察官，不是警察。他一時間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檢察官問的問題，和警察幾乎一樣。葉濤也堅持，手機是自己的，自己遇到了高級盜號手段。從未入侵過藍天使的伺服器，甚至想都沒想過。

「跟他們說沒有用的！」回到牢房，牢頭對他解釋：「這說明警察已經向檢察院提交逮捕手續，準備起訴你了！」

葉濤只能感到沮喪，人到了監獄里，被剝奪了使用任何工具，就變得無所適從，什麼事情都做不了了。

「呵呵，你對我們說，你沒入侵過藍天使，警察可不信！」

吃午飯的時候，牢頭揶揄：「你就繼續騙我們吧！」

葉濤無話可說。

午飯以後，是監舍里搞秘密活動的時候，畢竟房間太小，所有人都面對面坐著。而午休時間，按照監獄里的規定，所有人都必須上床睡覺。按照熱帶國家的傳統，午休時間都必須很長很長。因此，從大約中午十一點半到下午三點這段時間，牢房裡的唯一隱蔽位置——廁所，就成了牢房上層人士談話，商量事情的空間和地點。而下層人士是禁止此刻去廁所的。

同時，廁所也是全牢房最乾淨的地方。地板和陶瓷馬桶都刷的見了本色，鋥光瓦亮。平時時間，那些地層人士為了避免成為牢頭尋開心的對象，儘可能的躲在廁所里，用報廢的牙刷，毛巾打掃這裡的一切。

葉濤屬於牢里的邊緣人物，來得晚而且沒錢，肯定不是牢里的上層，但他也不是下層，幾乎用不著做任何牢房裡的工作。他還不懂這裡的一個潛規則：除非憋不住了，午休期間，下層人士是禁止上廁所的。

但今天，葉濤偏偏有了尿意。躺下沒多久，他就起身來到廁所。

推門進來的時候，忽然看到牢里的二把手正面對著牆低聲的講話，講的是當地語言，他聽不懂，而廁所里的牢頭和三把手對葉濤突然推門進來感到吃驚。

「我解個手！」葉濤歉意，小便後轉身出去。忽然領悟到了什麼，不由得回身看了一眼那二把手。

顯然，二把手正在打電話。他將手機隱藏在衣服的袖子里，這是打電話的標準姿勢。葉濤此刻才忽然領悟到，原來牢里是有手機的！

為了防止內外勾結越獄，或者與同案犯串供。犯人嚴禁擁有或使用手機。而現在……

人們的臉色變了。但葉濤需要時間消化這個信息，沒說什麼，只是笑了笑就轉身出去。

「等等！」牢頭叫住了葉濤。然後示意另外兩人出去。

葉濤在廁所門外停住了腳步，讓開路，讓二把手三把手出去。通過眼睛的餘光，他看到二把手臨走之前，將一個手機大小的東西遞給了牢頭。

「讓你看到了！」牢頭示意他可以坐下。兩人對坐在地板上。牢頭說：「老二沒錢了，所以讓他打個電話，他弟弟是馬尼拉的建築開發商，叫他送錢過來！」

葉濤明白了一點。進來兩天多的時間，他很不習慣這裡的牢飯。主食是粗糙堅硬的，有些發霉的大米飯。而蔬菜是用鹽水浸泡的某些叫不上名字的、切開的熱帶瓜果。他只認得其中一種是欖角。對這些食物，葉濤十分厭惡。將自己那份飯菜給了「下層人士」，牢頭他們只是笑笑說，他肚子還有油水，等油水耗盡，他也會吃的。

但牢頭們有額外的食品，主要是從監獄小賣部購買的罐頭，火腿腸等食品。這些需要犯人自己掏錢。

此刻聽牢頭一說，他似乎明白了牢房裡的這個規則。牢頭毫無疑問的是老大。他之所以成為老大，是因為在監獄服刑多年，富有經驗。而且心狠手辣。此次從正規服刑犯人中回到「待審」人員群體，就是因為他用一根棍棒將另一名犯人打成重傷。回到待審人員當中是準備重新審判，加上新的刑期。監獄讓他做本牢房的牢頭，原因就是他懂監獄里的規矩，可用他來管理其他犯人。保持監獄里的秩序。從監管角度來說，秩序就是保證犯人不逃跑，不打死人。而牢頭富有經驗，監舍內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而牢頭以下的二把手，無疑是充當謀士的角色，協助他管理監舍。他和戴眼鏡瘦高個的三把手一樣，負責具體事務的發號施令。能做到這個位置，是因為他經濟寬裕。有錢可以行賄獄警，供牢頭吃喝。而三把手雖然看起來像個文人，但打起人來非常兇狠。因為是殺人進來的，犯人們都很怕他。

除了這三個人，中間一個葉濤本人，下面都是「幹活兒」的底層人士。負責打飯打水打掃衛生，給牢頭們按腰捶背。

這就是監舍里已經構建好的生態鏈。

但手機是怎麼回事？葉濤似乎萌生出一種希望。

牢頭洞悉人心：「手機是獄警拿進來的！」

「獄警？」葉濤驚訝。

「除了天使城，這個國家的主要收入就是出口保姆和香蕉。獄警的工資很低的。他們只能暗地裡給我們提供一些方便，不然的話，我們的獄警都沒辦法養活他們的家人！」

「這手機能上網么？」葉濤問。

「可以上網，不過沒幾個人會用手機上網！」牢頭將手機掏出來遞給葉濤，他驚喜的發現，竟然是一部iPhone5S，雖然外觀不太好了，有很多磕碰痕迹，屏幕也裂了一個角。但觸屏反應靈敏，應該是沒有升級。

牢頭看看他：「密碼是999666，你也可以打個電話給你家。能送點錢過來最好了，法庭指定的律師都很差的，只是要你認罪。求法官諒解和從輕處理。沒什麼用的。如果你能自己請律師，能少判一點。如果你真的沒入侵過藍天使的電腦，請的是大律師的話，他們也能幫你查清楚，洗清罪名。」

「謝謝你！」葉濤十分感激。但牢頭不以為然的起身出去，臨走時叮囑一句：「最多半小時！」

葉濤輸入密碼，幾乎是火速的打開手機，檢查一下，果然，手機里默認的「查找我的iPhone是打開狀態，他急忙退出，登陸自己的蘋果ID。

網速很慢，等待蘋果同步的時間比平時漫長的多。葉濤將手機舉高，尋找地牢內信號稍好一點的位置，心砰砰的跳著。他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很快，手機同步完成，通訊錄，甚至他在龍崗，在天使城拍攝的照片也同步過來了。他打開查找我的iPhone，輸入自己的appleID密碼。

手機屏幕上出現Google地圖，很快確定了自己那部iPhone6S的位置。

——竟然還在天使城附近。

他將手機地圖放大，隨著網路數據漸漸傳輸完成，手機所在位置的地理標誌開始出現，此刻，他的手機正在天使城北面一個叫弗朗索瓦的酒店位置。而手機號碼沒變。但通訊錄已經變了，正在緩慢的同步過來。

不知道碰到什麼位置，手機彈窗詢問：「打開丟失模式？」

看到彈窗，他反而鎮定了下來，開始認真思索。

為什麼那個新加坡女孩，姓唐的女孩，會嫁禍於他？

如果是平時手機丟失，他可以用這個功能發送簡訊，要求撿到手機的人聯繫他，將手機還回來。也可以遠程抹去手機內的信息，包括通訊錄和照片，備忘錄以及文檔之類。這個丟失模式，就是針對保護個人隱私，一旦手機丟失，無法找回的情況下，能夠遠程抹去個人信息和相關文檔。

但此刻，他面對的似乎不是一場誤會，而是一個巨大的陰謀。憑空跳出來一個新加坡唐小姐，就把他的手機拿走，而且把他定成了罪犯。

還有那莫名的入侵藍天使賭場電腦的罪名，他感覺不是那麼簡單。

他回憶著自己被捕以後，能夠從警察詢問，證人作證過程中獲得的一點點信息。手機肯定是一場陰謀陷害。那麼，入侵藍天使呢？警察在審訊時說，他是利用在藍天使技術部工作期間，使用當地區域網電腦入侵的。因為藍天使的電腦安防系統限制異地登陸。只有在自己公司的區域網內，準確的說，只能在技術部的區域網內，才能進入管理系統。

但葉濤知道，這個異地IP是可以偽造的。或者說，網路高手可以在自己的電腦上偽造藍天使賭場技術部的IP，從而獲得進入的門檻。

警察說自己的入侵工具，是藍天使技術部的那部一體機電腦。那部電腦他有印象，配置還是十多年前的，雖然是I3酷睿，但是第二代的，內存也僅有2G，機械硬碟。這種配置在二手電筒腦市場上不會超過500塊。自己當時就是開機看了一下硬體配置，感覺太落後，而主管催的緊，也沒時間去優化系統。於是用了自己的筆記本電腦工作。

而自己整個開機，關機，後續用自己電腦工作的過程，只有祿卡，那個十二歲的小男孩在一邊看著。

但祿卡能為自己作證么？一個未成年人的證言，能有多大可信度？

他的思緒重新回到「為什麼」的方向來。顯然，唐小姐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他們有能力入侵蘋果、入侵藍天使的伺服器，而入侵伺服器的手段可能是通過偽造本地IP和使用漏洞掃描，遠程破解。

但，為什麼嫁禍給自己呢？

想到這裡，葉濤不由得苦笑。用俗話來說，他就是個打工仔，屌絲一個。沒錢，沒影響力。剛剛找到工作的失業青年，未婚妻跑了。迫害他有什麼意義呢？

義憤之下，他決定向那個唐小姐問問清楚。於是他輸入自己的電話號碼，按下呼叫。

電話鈴聲一遍遍的響，但對方很長時間沒有接聽。終於，傳來電訊商的語音提示，但葉濤一如既往的一遍遍撥號。

「請稍後再撥……」每次，都是以電訊商的電腦語音提示結束。葉濤無奈的放下手機。然後選擇了丟失模式，遠程鎖定了手機。然後給手機發送了一條簡訊：「為什麼害我？」

正是快要吃午飯的時間，「你想吃什麼？」沙發椅上的老方問李想，手裡正擺弄著手機美團。

「熱乾麵吧，多放辣椒！」

「我要鱈魚堡，可樂！」肖宇軍看一眼老方的手機：「大年初一，最好有送餐的！」

「有，不少店家都有外賣！」老方正說著，朱穎拿著手機，急匆匆的進來：

「那個葉濤，不知道怎麼回事，給唐語嫣的手機發了簡訊，還鎖定了那部iPhone！」

荃灣的高層公寓里，朱穎三言兩語的向肖宇軍和李想他們報告了情況：「葉濤這會兒應該在馬尼拉的監獄里，監獄里的犯人，怎麼能撥打電話？！」

「菲律賓警察腐敗的很！」肖宇軍說：「獄警為了一點錢，讓犯人用手機，不奇怪！」

「他遠程鎖定了唐語嫣的手機，然後發簡訊問，為什麼害我！」朱穎說。

李想和老方都看了看窗口前正在苦苦思索的肖宇軍，李想說：「是啊，我們為什麼要害葉濤，不過是為了給泰金寶發紅包爭取時間。如今，我們只能欺負葉濤，但紫瞳就是不露面。只是一個蝴蝶，就把我們趕到這小公寓來了。」

肖宇軍點點頭，轉過身來：「有關紫瞳他們對公司本部產生的威脅，我已經報告庄總了。庄總正在忙聖胡安號的事情。讓我自己酌情處理。我想，葉濤的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雖然紫瞳還沒露出洋麵，但蝴蝶是被我們纏住。給葉濤放出來吧！」

朱穎急忙轉向李想：「你怎麼給葉濤放出來？」

「很簡單啊，」李想在電腦上操作：「首先是繼續入侵藍天使，繼續偷他們的錢到那個匿名賬戶上。葉濤在監獄里還能入侵？這件事本身就證明葉濤無罪了。很難想象藍天使那邊的安防那麼落後，偽造IP地址這樣簡單的操作都不懂，馬尼拉警察也不懂。」

「那手機呢？」朱穎道。

「毀掉手機，讓唐語嫣回歸她原本的身份，離開酒店就行了。她吃喝玩樂幾天了，也差不多了！」

「那葉濤不還是偷手機的人？」朱穎道，「必須證明他無罪的！」

老方說：「這有點麻煩。唐語嫣很難向警察說清楚為什麼要嫁禍給他，還有，一個弱女子，怎麼能夠破解蘋果的ID，轉移通訊錄這些。不過，偷手機在菲律賓是輕罪，那是一部iPhone6S吧，很便宜了，而且用了很長時間，要算折舊。定罪的話，手機價值不過人民幣兩千塊。按照菲律賓的法律，不過是刑事拘留幾天，然後驅逐出境。我估計葉濤此刻巴不得離開菲律賓趕緊回國。」

「可人家是好好一個人，卻讓你們給弄成小偷了！」朱穎癟癟嘴。

「菲律賓這些東南亞國家的監獄里管理很亂的，葉濤說不定還挨打。所以，還是早點給他放出來吧！」肖宇軍吩咐道：「給他找個律師，先保釋出來。等法庭判決下來，我們負責所有費用。等葉濤回國，朱穎負責，和他接觸一下，想辦法把錢給他！」

朱穎還是有些不滿：「葉濤老婆懷孕，正等錢用呢，不過，給人家一個壞名聲，總是不好！」

「我寫個申請，請公司多補償他一點！」肖宇軍看看朱穎：「怎麼給他錢，你想好了么？」

朱穎冷笑：「不過是騙他買個彩票，然後告訴他中獎了。把錢給他。當地民間地下的六合彩挺多的，用這個就行，好操作！」

「嗯，誘使他買彩票是個好辦法！」肖宇軍點點頭誇獎，「去落實吧！」

房門響了一聲，紅三角的警衛伸頭進來：「美團送餐！」

「拿進來吧！」肖宇軍說。

身著美團黃馬甲的送餐員進來，將幾個塑料袋放在桌子上。老方過去清點，然後說聲謝謝。送餐員出去，老方看看眾人：「一會兒就涼了，先吃飯吧！」

李想正在藍天使的管理頁面上操作：「你們先吃，我要把這筆錢先轉到巴拿馬！」

朱穎看一眼那轉賬頁面，不由得吃驚：「500萬美元！」

「嗯，錢多一點，才能讓藍天使足夠重視！」李想很快操作完成：「還是上次那個比特幣賬戶。」

「正好用來付葉濤的補償金！」朱穎笑。

肖宇軍放下電話，他剛剛安排完馬尼拉方面的善後。聽到吃飯轉身過來：「昨晚連夜轉移，大家都沒睡好，辛苦了。吃完飯以後，休息一下。下午起來，看一下蝴蝶那邊的反應！」

「好！」李想答應著，走過餐桌前打開外賣的包裝，他點的是武漢風味的熱乾麵。卻看到老方正對著打開的餐盒發愣。

「有毒，嘻嘻！」

餐盒上覆蓋著一張紙，上面寫著這兩個字。後面是一個蝴蝶符號。

「我曹！」李想大吃一驚。肖宇軍往這邊看一眼就明白了，立即打開房門：「那個美團的送餐員呢？」

走廊里的警衛十分吃驚：「已經走了，走了好一會兒了！」

老方轉身，肖宇軍看看時間：「如果是有準備而來，追不上了！」

李想丟下餐盒回到電腦前：「美團地圖可以看到送餐員的位置，還有著遍布的監控。我來查！」

朱穎打開的飯盒上也有這寫著有毒字樣的紙：「要不要拿去化驗？」

「沒胃口吃了！」肖宇軍道：「這個蝴蝶，不可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