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牢頭

天花板上的監控攝像頭下，光線昏暗的牢房裡，葉濤充滿恐懼。

狹小的牢房裡悶熱潮濕，十幾個犯人和他關在一起。原以為進監獄最大的問題是孤獨，沒想到進了監獄才發現，最大問題是是同牢犯人的騷擾。警察局取證結束以後，那新加坡女孩離開，警察立即給他關進了警察所附設的拘留所。比起走廊里的醉鬼大廳里的小偷，他的位置還算好，是一個單人牢房，也去掉了手銬。

「我要一台電腦！」葉濤堅信那部手機是自己的，那手機右下角的磕碰，背後的流氓兔卡通貼圖都在他的記憶當中。隱隱的他有一種感覺，自己不僅是被陷害的，而且對方絕對是超一流的電腦高手。竟然遠程破解蘋果手機，屏蔽了自己的賬號，將那個姓唐的新加坡女孩的賬戶導入。從而將手機內部的信息全部更換一新。因此，面臨指控，他無言辯駁，只能用電腦登陸自己的apple賬戶，然後通過蘋果公司的「找回我的iPhone」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負責拘留所的一名警官還算耐心的聽完了葉濤的申訴，然後告訴他：「你可以聯繫律師，然後請律師登陸你的蘋果賬戶實施上述操作。」

葉濤很慶幸，在菲律賓這樣一個落後的國家，竟然有這樣高素質的警察。後來他才知道，菲律賓為了發展天使城的旅遊業，特地甄選和抽調了懂英語，數字較高的警察在天使城工作。因此，他面對的是當地警察中的精英。

可是，沒等到律師，新的情況來了。被認定是偷手機的小偷還不算，從警察那裡獲知，因為藍天使賭場方面報警，稱公司的現金伺服器被植入惡意程序，而入侵的方式是通過藍天使賭場技術部的區域網電腦。鎖定IP就是葉濤用的那台。

葉濤短暫的爭辯說，他幾乎沒用過藍天使提供的一體機，因為電腦配置太差，他在藍天使的技術部主要用自己的戴爾筆記本電腦。

但警察只是回復說，這只是指控，具體情況還在調查之中。但偷手機的事情，他一時間還無法自證清白。等律師？他一個打工仔沒什麼認識的律師，何況是本地的律師。警察說，到法庭開庭前，會給他指定律師。

他要求給藍天使的錢四明打個電話，但警察回復說，聯繫過藍天使，但錢四明不接他的電話。

因此，他只能等，或者說聽天由命。

傍晚時分，他從天使城警署被押送到首都馬尼拉的警察監獄。同去的還有其他幾個犯人。有馬來人和印度人。其中一個膚色黝黑的當地小夥子，聽說了葉濤的案情以後，對他很敬重。但葉濤沒有心思享受這些。警察監獄是一座輕刑犯監獄，判刑在五年以下的、等待司法審判的嫌疑犯會關押在這裡。來到監獄，經過從口腔到肛門，沒收全部隨身物品的身體檢查以後，嫌疑犯換上了囚服，送進牢房。

牢房不過十多平米的樣子，關押了十多個犯人。和當地其他建築不同，監獄是堅固的石塊和鋼鐵建造的。後來葉濤才知道，這還是殖民地時期的西班牙人建的古炮台城堡。監獄的牢房在地下，堅固的很。進了牢房，幾個犯人就圍上來動手動腳，詢問他的案情和身份。

葉濤說自己是被冤枉的，偷手機和入侵賭場伺服器盜取現金。相對於犯人們來說，葉濤的英語要好得多。說到偷手機的時候，犯人們嘲笑，一名犯人還朝著他的肚子打了一拳。而提到被冤枉入侵藍天使賭場的現金伺服器，犯人的臉上出現了敬慕。在犯人看來，入侵伺服器盜取現金，通過盜取的賬面現金購買比特幣洗錢的方法，無疑是高智商犯罪。而高智商犯罪的能力，是他們這些低智商犯罪的人所不具備的。值得敬慕。葉濤越是說自己是被冤枉的，犯人們越是相信他肯定幹了，而且具備這種技能。

此刻，葉濤才知道，幾乎所有的罪犯，都希望自己能夠成為具有高級犯罪技能的人。在他們看來，坐在電腦前敲幾下鍵盤，就能把賭場的大筆資金變成自己的，無疑是太幸福了。

「不論真假，你能不能進藍天使的伺服器？」黑暗的交流里傳出一聲詢問。

牢房裡頓時安靜下來，犯人們紛紛讓開那人的視線範圍。坐了下來。

顯然，那人在牢房裡享有更高的權力。「牢頭」這個詞在葉濤腦海里一閃而過。

「能不能盜取現金？」那人繼續問。

從葉濤的位置，看不清發問的是什麼人。只是他的英語更純正一些。

葉濤愣了一下，只能暫時從自己處境的緊張思考中暫時回到那人的問題上。犯人們問一句大一拳，或者踢一腳。此刻他已經傷痕纍纍。如果不回答，肯定更慘。

「你想一下再回答我！」那人轉而吩咐：「給他一支煙，讓他靜一靜！」

一個瘦高的犯人拿出一個半癟的萬寶路香煙的煙盒，從中小心的取出一支遞給他；「剛來就能享受一整支萬寶路，老大對你可是另眼相看呢！」

進入牢房以後，這個瘦高個是打他打的最凶的一個，此時卻滿臉堆笑。葉濤很少抽煙，但此刻他覺得自己可以來一支穩穩神。

牢房的暗處閃出一簇火花，有人不知道用什麼特殊的裝置點燃了一簇棉花，葉濤湊過去點燃香煙，道謝時才看到是一個十來歲的孩子。

在牢門前坐下，吸了一口煙以後，葉濤才將思緒重新回到自己的案情方面。顯然，在得到官方指定的律師之前，自己無法接觸電腦和其他上網設備。如果有電腦，哪怕是有一部iPhone手機。他可以用apple「找回我的iPhone」來確定自己的手機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個所謂唐小姐到底是什麼人。

從警方的談話中他只知道，唐小姐是新加坡來天使城的遊客。從衣著打扮和舉止來看，應該是家境富裕，受過良好教育的那種。

但這種家境的女孩，為什麼要貪自己的一部手機？

何況，蘋果公司的安全系統是世界一流的。要將葉濤的手機更換成自己的內容，就需要遠程破解自己手機的ID和密碼。然後將新的通訊錄，通話記錄，即時通訊軟體等拷貝過去。

美國國家安全局曾經就解開一個恐怖襲擊行動中被捕的犯人持有的手機，向蘋果公司求助，但蘋果寧可承受巨額罰款，也拒絕了法院的命令。而美國國家安全局不過是要求蘋果解開那部iPhone5S的鎖屏密碼。從而獲取手機內的資料。更換全部手機內容，顯然是難度更大。

那麼，在手機事件背後，在那個姓唐的女孩背後，一定會有一個更強大的勢力。他們的能力甚至超過美國國家安全局的破解能力。不僅能夠打開手機，還能夠更換手機的內容、還有手機卡的綁定。

但是——

葉濤想，每一部iPhone，在第一次激活的時候，都是和硬體的ID綁定的。只要最初機主沒有解除綁定。隨時可以用找回我的iPhone這個途徑定位手機位置，遠程消除手機內的資料，獲取新手機卡的號碼。遠程鎖定手機和給手機發送信息。甚至拍攝新機主的照片，從而給警方破案提供更多的線索。那麼，葉濤相信，那女子身後的勢力再強大，也部或超過美國政府的安全部門。只要自己能上網，哪怕是用一台最簡單的iPhone上網，就可以找回自己的iPhone。證明那女子的謊言。

還有，就是入侵藍天使賭場伺服器的事情。葉濤覺得自己應該沒這個能力。他學的是計算機應用，不過是辦公、修圖，視頻編輯這些軟體的應用。對網路安全這方面，他一無所知。和大多數人一樣，電腦上只是裝個騰訊電腦管家或者是360安全衛士，火絨之類免費的殺毒軟體。定期清理一下電腦垃圾。而藍天使賭場既然涉及到大量的現金結算，安防系統自然會十分嚴格。至於突破，他想都沒想過。來菲律賓以後就一直忙著做狗推，用QQ勾引那些老男人。哪有時間研究賭場的安防系統？

但是，看看自己的鼻血，腫脹的嘴角和嘴裡的血腥，顯然，只有滿足他們——尤其是那看不見的牢頭的好奇，他才能避免挨打。

甚至，可以得到香煙。

從剛剛瘦高個給他香煙時候說的話，還有自己吸煙時眾犯人那種貪婪的眼光中，他知道，香煙在牢房裡是十分珍貴的。後來果然證實了這點，食品和香煙，是監獄里的奢侈品，也是犯人之間交易的貨幣。

一支煙很快抽完，他將煙頭在水泥地上摁熄丟掉，沒想到立即有兩個犯人衝上來責怪；「你怎麼會扔了？」

瘦高個犯人擠過來：「抽不完可以給我們么！」

牢房深處重新亮起火光，瘦高個犯人拿著葉濤丟掉的煙頭過去，重新點燃，美美的吸了一口：「啊，太舒服了！」

估計是牢頭做了個什麼暗示，有人拽了拽葉濤的衣襟：「老大叫你過去！」

適應了牢房深處的暗，葉濤才發現牢房深處別有洞天，有一張水泥砌成的床，有被褥，甚至還有一個充電寶驅動的小風扇。

下令給他香煙的牢頭是一個膚色黝黑，身體壯碩的中年男人，從微微捲曲的頭髮和相貌來看，似乎是菲律賓當地人。

「坐！」牢頭努努嘴。一邊的犯人給葉濤讓開一個位置。

葉濤在床沿上坐下，牢頭問：「中國人？」

「嗯！」

「中國哪裡？」

「湖南！」

「我知道香港，上海！」牢頭很快的換了問題：「你是什麼學歷？」

「大專！」葉濤說，他習慣的像招聘的時候一樣，說完自己的學歷，沒等招聘人員臉上露出不屑的深情之前就談談自己的工作經歷和經驗。但馬上意識到自己不是在應聘，於是停住了。

「你懂電腦，懂上網？」

葉濤謹慎的點點頭：「是的！」

牢頭點點頭：「能進入藍天使賭場的電腦，一定是電腦高手。」

葉濤急忙說：「我沒進賭場的電腦，也沒偷手機，我是被冤枉的！」

「我們都是被冤枉的！」牢頭忽然開懷大笑：「是不是啊，兄弟們！」

「是啊，我們都是被冤枉的！」眾人大笑，瘦高個犯人扭捏的說：「我沒有強姦那個小妞，是被她勾引來的！」

「我也沒偷汽車！」另一個犯人笑道。

「放心吧，這裡沒有竊聽器！」牢頭安慰葉濤。

葉濤看看眾人，知道他們並不相信自己的話。但對此他只能無語，面對警察出具的證據，他都無話可說，在牢里，就更說不清楚了。

「以後你教教我電腦！」牢頭說：「只可惜，不一定有機會了！」

一個戴眼鏡的犯人說：「入侵管現金結算的電腦，不知道能判多少年？」

瘦高個犯人說：「不會比你殺老婆多！」

葉濤不由得看一眼那戴眼鏡的犯人，原來這裡有殺人犯。從外表根本看不出他有什麼異於常人的地方，三十多歲小四十的樣子，身材瘦削，短頭髮，戴著厚厚的近視眼鏡。竟然是殺人進來的。

而且是殺老婆！

牢頭笑了笑：「這裡的每個人，都有一個故事。剛進來的時候都要跟大家彙報一下，算是解悶！」

牢頭躺了下來，長長的嘆口氣：「你既然懂電腦，幹嘛要偷那個手機呢！」

葉濤苦笑，他知道根本不會有人相信他的話，此刻，他對自己都產生了懷疑。那手機難道真的不是自己的？那麼，自己的手機去哪裡了呢？

有人發出了鼾聲，夜，漸漸地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