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和泰集團

05和泰集團

農曆臘月二十九，作為典型的亞熱帶城市，泰國首都曼谷好不容易迎來了一個晴朗的天氣，被連綿陰雨困在房間里將近一個月之久的曼谷人開始走出戶外迎接春天的陽光，與大自然親密接觸。剛剛結束採購的家庭主婦們在露天咖啡座探討著新的烹飪方法和去除回南天室內潮氣的新方法——打開空調除濕。水上市場那些划著船的果農面帶焦急，那些吸飽了雨水的水果晶瑩欲裂，甜度卻大幅度降低，只能廉價售賣給外國遊客。巨大的波音飛機呼嘯而過，為這座佛國帶來更多的遊客。

這是東南亞一個普通的春天午後。實際上這裡沒有內地人習慣的春夏秋冬，而是分為雨季和旱季。剛剛進入雨季就是連綿近一個月的雨，給人們都憋壞了。晴朗天氣來臨給人帶來分外的喜悅。

——但是，在220米高的和泰大廈頂層佇立的和泰集團董事長何瑋力卻絲毫沒有被春日的暖陽打動，他緊皺眉頭面帶焦慮，目光獃獃的望著眼前的城市景色：難道這就是結局？

隔著玻璃幕牆，電視新聞播音員正在播放和泰金融在甲米以及周邊地區的金融營業部出現擠兌的情況，擠兌已經持續了兩天，電視畫面上主持人正在與金融專家討論和泰金融面臨的危機以及今後可能的發展情況。上月5號，兩名攜帶裝有總額超過200萬泰銖假和泰金融股權證的泰國人在巴黎戴高樂國際機場被法國警方查獲，法國警方隨後發布的報告說，這些股權證是印刷精美的假貨。由此引發了此次和泰金融的信任危機。

這些股權證不記名，不掛失，在泰國以及周邊東南亞地區等同於第二貨幣。消息傳回國內以後立即引發了眾多投資人的恐慌。

和泰集團是泰國數一數二的金融公司，在香港和東京上市，以集團公司命名的大廈豎立在曼谷新舊城的交接處，俯瞰大半個首都。首都衛戍司令部、皇宮和皇家花園盡在眼中。集團公司下屬兩家全國性信貸銀行和多個金融機構，在國家金融中舉足輕重。作為這樣規模的金融集團董事長，何瑋力可謂成功人士。今年68歲的何瑋力祖籍潮州，是移居泰國的第三代華人華僑，潮州人歷來注重子女的教育，出身於華僑家庭的何瑋力在英國完成了大學教育，返回泰國后在曼谷大學擔任經濟學教授。1998年亞洲金融危機期間，泰國貨幣泰銖遭遇國際金融投機商炒作而損失慘重，隨後很多年時間，經濟一蹶不振。為了改善惡劣的金融狀況和發展經濟，泰國王室和政府方面，甚至軍隊，都做了相當的努力但收效甚微。王室方面於是啟動民間智庫計劃，向泰國知識界徵求發展國家經濟，穩定金融的意見。出於責任，何瑋力向王室建言開放銀行小額信用借貸，以支持小型和微型企業的發展。

具體來說，何瑋力提出的方案是建立一個有信譽的金融機構，向公眾出售年息5%的股權證，籌措到的資金向註冊資本不足50萬泰銖的企業和從事工商業、服務業的個人提供創業貸款。相對於大型商業銀行而言，這種金融機構體制靈活多樣，反應迅速。通過發展各地加盟商參與，能夠靈活的籌納民間閑散的小額資金，專用於各地小微企業的運行和發展。但「信譽」是首要的關鍵，因此需要王室背書。

作為君主立憲制和豐厚的東方佛文化的泰國王室在國際上擁有很高的威望，王室啟動的民間智庫計劃引來了國內外多方的興趣，各種建言書、建議書、計劃和方案如雪片一樣飛來。多個國家政府和金融機構，包括美聯儲、多個金融大鱷，包括當年製造亞洲金融風暴的索羅斯紛紛向泰國方面提交各種建議。和他們相比，何瑋力雖然屬於無名小卒，但有著貼近王室的便利，更容易讓王室聽到自己的聲音。

相對於各國政府、金融機構和大鱷們提出的：向國際銀行和各種金融機構大舉貸款的發展方案，何瑋力的方案立足於本土金融機構，針對的是民間小微企業，富裕底層和藏富於民的策略贏得了官方的關注。但無論是外國投資商還是本土的金融機構，對何瑋力的方案都缺乏興趣，畢竟，商業金融機構要的是利潤，面向成百上千的小微企業貸款，不如給一兩個大型公司貸款來的划算。給那些沒有資產抵押的小微公司貸款的成本並不比面對大型公司等優質客戶來的少。但數量卻多過幾千倍。貸款無利可圖不說，還可能因為信貸成本問題而賠本。

但王室方面對何瑋力的方案很感興趣，影響政府方面，向社會招募願意從事小額信用貸款的金融機構併發放牌照。只是由於上述的原因，正規金融機構很難對何瑋力的方案發生興趣。畢竟，發放貸款給西屋、通用這樣的大型公司和同樣審查一個養雞農婦的信用資質的成本並不差多少。於是，王室方面提出，希望何瑋力能夠出面經營這樣的公司。

何瑋力答應了王室的要求，並且成功了。短短的二十年，專門從事小額信貸的和泰金融從數百萬泰銖的小公司發展到今天擁有數百億資產的上市公司，何瑋力實現了自己的承諾。數萬個本土小微企業因此得以快速崛起和發展。

為了搞活資金渠道，和泰金融發行的小額股權證票面從10泰銖到500泰銖不等，為了便於市場外交易的方便，和泰股權證不記名、不掛失。投資人可以在和泰金融以及代理商遍布全國各地的分支機構購買，也可以私下交易避免證券商交易的手續費。股權證的印刷和發放數量由泰國中央銀行監管。

但是，此刻的和泰集團卻面臨的嚴重危機，正是由於這種靈活的交易方式，根據泰國警方的調查，大批偽造的股票證在黑市和地下市場泛濫，雖然採取了多重防衛措施，這種股權證無法在正規的和泰金融和其代理商機構套現或提取利息，但遍布全國乃至臨近國家的民間交易市場上，這些偽造的股權證完全和真的一樣，具有同等的價值。

作為上市公司，和泰集團依法公布了這些消息，馬上面臨各種困難，股票不斷下跌，融資受阻。

而和泰集團本身也被國際金融大鱷盯上，來自歐洲和北美的多個金融公司毫不遮掩他們希望吞併和泰、進而佔領泰國和東南亞市場的野心和願望。

就在上周，連綿的陰雨中，甲米地區的和泰金融機構發生擠兌，眾多投資者手持和泰集團發行的小信用證要求立即兌成現金。外國金融機構在香港和東京證券市場上藉機大肆低價收購和泰金融的股票。今天是星期五，擠兌已經從甲米開始蔓延到臨近的幾個地區，包括臨素叻他尼府（Surattani）、董里府（Trang）、那空是貪瑪叻府（洛坤Nakhonsithammarat）和董里府、西界攀牙府（PhangNga）的和泰金融營業部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恐慌擠兌。

今天一早，何瑋力組織公司董事會繼續進行危機處置，從中央銀行申請了大約8000萬泰銖的現金運往當地。央行方面雖然同意了他們是申請，但同時表示下不為例，即使是央行，也沒有這樣規模的現金。

甲米是泰國的旅遊勝地，當地經濟規模有限，和泰金融在當地的營業部也很袖珍。但從過去的一天看，每天至少需要1200萬泰銖的現金，才能滿足源源不斷趕來的投資人提現所需，從電視新聞畫面上看，幾個營業部都擠滿了人，營業部門前的廣場上至少有數千投資人在等待提現。擠兌，是所有銀行的噩夢。雖然周末能夠為他們贏得一點時間，但眼前的形勢沒有絲毫好轉的趨向。

他看一眼放在台階上的手機，數十個未接電話。大都是國際金融機構的經理們給他打來的，不用聽也知道，這些外國金融機構和銀行完全願意向和泰金融提供現金貸款，但貸款的條件是獲得和泰金融的控股權，金融大鱷們已經張開了大口。如果答應他們的條件，那和泰就不復存在，自己的心血和公司同仁多年來的努力化為泡影，而且，這些金融大鱷一旦獲得和泰的控股，自然會調整公司的經營方向，將信貸方向轉為更有利可圖的大公司和企業，同時大幅度削減公司員工——尤其是那些遍布城鄉的信貸專員。

雖然知道iPhone手機只要將通訊錄中的特定通訊人存入收藏夾，即使是手機在免打擾狀態，對方只要三次撥打電話，一樣不會漏過接聽，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

和泰面臨的問題有兩個，一個是必須儘快搞到一筆數額不小於9000萬泰銖的現金以應對未來數日的擠兌風潮，同時，通過公關部門和活動新聞媒體澄清事實真相，表明和泰的雄厚實力，化解擠兌風潮。其次，是解決公司面臨的根本問題，就是那些數量眾多的假股票。前者，他已經通過王室和潮州商會等方面努力，在大型國際商業銀行而言，這筆錢並不多，而且銀行方面很清楚，和泰存在的問題是暫時性的，和泰有良好的投資前景，信譽卓著。公關活動方面也在進行，幾個有正義感的本地傳媒公司都答應合作，寫手和專欄作家正在緊張的調取資料和碼字。但何瑋力很清楚，解決和泰危機的問題，這些都是揚湯止沸，和泰需要解決的，是大量的假股權證問題，而這些問題涉及到的方方面面，是和泰自身無法干預和發揮影響力的。

因此，他派出公司的安全部長葉鎮隆前往香港，尋求徹底解決問題的途徑，如果按照時間推算，此刻，葉鎮隆正在和紅三角公司的聯絡人見面，他急於知道會談的結果和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