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狗推

天剛黎明，葉濤就醒了。充滿希望的人，在一個充滿希望的新環境里，不會很晚醒。

窗外是婆娑的椰子林，一池碧藍如寶石般的游泳池裡微波蕩漾，帶著晨曦的光芒。

他一個翻身從床上坐起，迅速洗漱，然後前往賭場的員工餐廳就餐。

錢，讓葉濤迅速的恢復了信心。除了錢四明給的相當於幾百元人民幣的菲律賓比索，入職的第一天，他就完成了總管交給的任務：為賭場搭建第二套WIFI網路。在場的菲律賓經理們第一次見識了什麼是中國員工的素質和幹勁，葉濤用了整整24小時，沒吃沒睡，一口氣完成了硬體配置和軟體安裝。其效率讓當地人目瞪口呆。總經理哈遜先生親自檢查了系統的測試和運行情況並表示滿意，然後獎勵給葉濤一個500美元的大紅包。

員工免費，免費早餐是煎蛋、咖啡、吐司麵包和果汁。錢四明說的不錯，賭場正好到了春節年假的旺季，來旅遊和賭博的華人遊客很多，博彩業是當地重要的外匯來源。在菲律賓，賭博是合法的，不必擔心警察來找麻煩。事實上賭場門口就有警車巡邏守衛。看到佩戴員工名牌葉濤他們，沒有任何異樣的表示，彷彿見怪不怪。

事出緊急，錢四明給他辦的是旅遊簽證，按照規定，持旅遊簽證是不得在當地工作的。而申請工作簽證就複雜得多，各種證明不說，還至少要提前幾個月時間。

連續工作一天以後美美的睡一覺醒來，葉濤感覺精神振奮，美好的環境和精美的早餐讓他對未來充滿希望。可以想見，只要自己好好工作，很快就能重新恢復以往的狀態，恢復以往的收入水平。成家立業生子都不是問題。

想到阿珂，她應該已經安頓好了吧？他應該儘快落實自己的工作和收入，如果可能，將阿珂接到身邊來也好。

一個身材曼妙的女人遠遠的向他走來，他知道是經理的助理。

「葉濤，」女人用艱難的英語說：「老闆叫你去一趟！」

「馬上！」葉濤答應著，三口兩口吃完，擦擦嘴向經理室方向走去。

作為總經理哈遜先生的副手，直接負責賭場管理的是副經理魯馬西。這是個五十歲上下的菲律賓人，膚色黝黑，身體強壯。

魯馬西英文很好，據說當年就是因為懂英文，能和前來考察投資的哈遜先生無障礙溝通，才被哈遜先生聘為直接負責業務的副總經理。聽說了這件事以後，葉濤就暗暗下決心，因為他的英文一直不錯，大二時就考過了四級。後來一直通過看美劇不斷提高自己的水平，與人溝通毫無障礙，而且還可以翻譯一些技術資料。在某種程度上，副經理魯馬西就是他的榜樣。

「架設網路設備你做的不錯！」魯馬西誇獎：「但我們進入正常工作以後，電腦系統只需要簡單的維護。保持系統正常運行就可以了！」

葉濤認真的聽，他知道魯馬西說的不錯。架設硬體，調試軟體這些本來應該是專業電腦公司負責的，他做的不過是臨時突擊任務。而他此刻最關心的就是今後日常工作是什麼。

他謹慎的說：「錢四明先生對我說，讓我來菲律賓，就是從事有關電腦和網路的工作的！」

「yes，」魯馬西道：「我們有一個現成的技術維護團隊，你可以加入這個團隊。不過，我要告訴你，除了維護系統的正常運行以外，你們都有推廣任務。」

「推廣？」葉濤心一沉，據說賭場工作最艱難的就是推廣，沒有底薪，只拿提成。在公司規定的時間內要招徠足夠的客人來賭場或者上線賭博。網上說，從國內找來的「地推」就是做這個，如果不能完成規定的任務，就變成了「狗推」，因為老闆已經為機票簽證以及住宿付費，完不成任務的還要受到各種懲罰。

魯馬西並不在乎他的表情：「像你剛剛完成的軟硬體更新任務，一年也不一定需要一次。所以，你還要完成日常的推廣任務。有需要的話，會減少你的任務定額，抽你出來。」

說完，他點上一支巨大的雪茄，擺擺手示意葉濤可以離去。

走出房門，葉濤就撥通了錢四明的電話：「說好了來這裡只是做技術，怎麼會給我分推廣任務？」

錢四明好像正在忙著，只是簡單的回復說：「等一會兒我給你回電話！」然後就掛了。

葉濤無奈，正遲疑間，技術部主管過來了，這是個三十多歲，皮膚黝黑的菲律賓人，在葉濤負責搭建第二套WIFI網路時，他帶技術部的人給他打下手。

「你的任務是每周8萬美元！」技術主管一口菲律賓特色的洋涇浜英語：「提成和推广部的人一樣是百分之三，連續完成三個月任務會提高到百分之八，以此類推，最高是百分之十五。」

他擺了一下頭：「跟我來吧！」

葉濤頭腦木然，機械的跟著主管向技術部方向走去，走廊的玻璃幕牆那邊就是推广部的幾百號人，他們或在電腦，或打電話，臉上帶著媚笑，手臂也不閑著作出各種誇張的動作。一旦被拒，臉上頓時失落。

「我們的工作環境比他們好得多！」技術主管看出他的不安。但誤解了葉濤的意思。他臉皮薄，從根本上就不想做推廣。

走進掛著技術部牌子的房門，這是葉濤第一次來，室內顯得凌亂，到處堆積著各種網路配件，網線的包裝箱，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工位，那種半隔離式的工位上，他們都在電腦前忙碌和打電話。

「這裡有個公用的貓池！」技術主管道：「你可以用這個和客戶通電話，」

看到貓池，葉濤不由得愣了一下，很顯然，這貓池已經用很久了。只是上面插入的電話卡還像新的。一點塵土都沒，很顯然是批量買來的。是群發簡訊和網站批量註冊的利器。葉濤頓時明白，自己用iPhone手機時候，那些賭場廣告推送是怎麼來的。

主管指著技術部的大廳：「這些是新來的，不懂技術，和推广部那邊一樣，只能靠發簡訊打電話找人。」

他看看葉濤，似乎此刻才看出葉濤的擔憂，於是安慰道：「先做著，完成這個指標不難，一開始找客戶是有點難，不過我們有兩個資料庫，是從國內買來的，有用戶姓名，電話，電子郵件地址。不過沒細分，還需要篩選一下定向，如果你懂這個，找到國內的客戶是不難的！」

葉濤苦笑笑：「可，我從沒做過推廣！」

技術主管拉下臉來：「不懂可以從做地推開始，你來馬尼拉的時候，應該已經看到過了吧？」

葉濤知道，剛到馬尼拉機場落地以後，國際到達的出口處就有很多舉著牌子的人，這就是所謂地推，他們以免費接送以及提供數目不等的博彩籌碼作為招徠客人的手段，讓遊客們上他們的車，這些人的賭注就是他們的推廣任務。

他看看推广部那邊，顯然，和地推不同，能留在推广部的人大都是能夠通過網路，電話，簡訊這些通訊手段找到客戶的「高手」。或者通過iPhone手機的日曆添加發送信息，或者在各種網站上發帖。那個貓池也是為他們群發簡訊用的。

但，事已至此，老闆說的再明白不過了，自己只能做推廣，既然不屑做地推，就只能在網上發帖了。當年，葉濤剛到廣東打工的時候，在中山一家傢具廠工作過，當時老闆也要求他在網上發帖推廣自己公司的產品，他那時不懂，只能按照老闆說的去做，在各個網路論壇上註冊，然後發布自己公司的信息。這些信息的最終結局，大部分是被管理員刪掉。在天涯等論壇的賬號直接被關進小黑屋。而在購物平台，諸如阿里巴巴、聰慧網上發布的信息，被網站推廣人員打電話過來推廣財付通。只有付費才能得到推廣，才能和用戶溝通。而那個財付通每年費用一千多塊。老闆不肯出。最終他只能從那家傢具廠離開，連工資都沒拿到。

合法的產品發布都有這些問題，更何況賭博是被嚴厲禁止的。通過論壇發帖似乎根本行不通。

「晚上我們會給新來的員工做個簡單的培訓！」主管說了一句，然後指了指和一個空著的工位：「你就坐這裡吧！」

主管離開，葉濤看看技術部忙碌的人們，看到葉濤，他們只是簡單的揮揮手，點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他苦笑算是回應，然後坐到電腦前，接電開機。

這是一台老式的戴爾一體機，硬碟燈狂閃一分多鐘以後，屏幕總算是亮了。一個小組長模樣的人過來，將一張拍紙簿上撕下來的紙遞給他：「拉人到這幾個群里，拉來的就是你的！」

「嗯，懂了！」葉濤點開QQ，發現這個Q上有很多曾經登陸的賬號。長長的竟然有很長一串。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這裡折戟沉沙。

他試了試鍵盤滑鼠，也不好用，他喜歡創造一個自己習慣的桌面環境，但眼前這個電腦顯然需要大折騰，殺毒，清理垃圾，甚至重裝系統。

他右鍵點擊計算機，查看一下硬體配置，這配置還是十多年前的，雖然是I3酷睿，但是第二代的，內存也僅有2G，機械硬碟。這種配置在二手電筒腦市場上不會超過500塊。拿來工作肯定是耽誤事。

他從雙肩包里取出自己的外星人打開，然後看了一下牆上貼著的wifi賬號和密碼，接入本地區域網。登陸QQ以後，他就在想，如果用自己的Q號登陸，是否會存在未來被人投訴而被騰訊封號的危險。

那就用自己的小號吧。他想，但小號也不小了，幾個小號因為時間長，如今都是幾個太陽。他決定重新申請一個。

申請速度很快，他很快有了一個新賬號，然後打開網頁，在頭像圖片上找了一下，找到一個兔斯基的頭像換上去。網名叫葉天不黑。

填寫地址的時候，他填了廣東深圳。這是他夢想長期生活的地方。

正在這時，右下角彈起一個提示框「菲兒申請添加你為好友」。

他看一眼那Q頭像，網紅臉的年輕女孩。那麼很可能就是商家的營銷號或者招嫖，賣小視頻的。無論如何，他想不出一個年輕漂亮的年輕女孩有什麼理由會加他這個剛剛申請的Q號。不僅Q齡連一個星星都沒，空間也沒開通，個性簽名和說說也沒有。

他直接點擊了拒絕，然後開始在手機上登陸這個剛剛申請的Q號，然後下載一個偽裝GPS定位的軟體，將自己的位置定位在深圳羅湖。

這個時候，他就有機會查看羅湖乃至整個深圳地區的「附近的人」，附近的人當中自然是男人多。他的目標客戶是四十歲以上，事業有成的那種男人。

他確定篩選條件以後，開始認真的打量，理想的情況是，找到那些以辦公室為背景的中年男人，而曬方向盤的大都是屌絲，一個人的成功絕不僅僅是一輛車，哪怕是賓士或法拉利。

「老闆好！」他發起臨時對話，同時向七八個符合上述特徵的中年男子打招呼。

「你誰啊？」有人回應。但大多數都是沒反應。

「男的女的？」一個穿花襯衫的中年男子詢問。

「老闆你好，我是男的，多金善贏的業務經理。我們公司在菲律賓天使城！」

「男的加我幹嘛，有病啊！」那人憤怒的回應，葉濤想發個哭笑的表情，發現對方已經給自己屏蔽了。顯然，這人上線是尋找艷遇的。

輕輕一聲嗤笑，葉濤抬頭，看到一個膚色黝黑的大男孩正在身後看自己的操作，看到葉濤，男孩不好意思的點點頭：「撒嘛嘛利空！」

葉濤美劇看多了，知道這是當地民族宗教用語，意思是問好。於是急忙回答：「HI!」

顯然，男孩是當地人，這在國人為主的技術部可不多見。於是有些好奇：「DoyouunderstandEnglish?（懂英語么）？」

「Yes,IcanspeakEnglish。」小男孩的英語也帶有很重的口音。

「你叫什麼名字？」

「祿卡！」

「我叫葉濤！」葉濤伸出手，像對待成年人那樣，和祿卡握握手。

「你是我來這裡認識的第一個朋友！」葉濤在身上搜尋了一下，掏出一包口香糖遞給他。

「謝謝！」男孩有些害羞，接過口香糖。

「那麼，我們現在是朋友了。你可以告訴我，剛剛你為什麼發笑么？」

男孩指了指葉濤的電腦屏幕：「你這個，要用女人的頭像才好！」

「女人？」葉濤奇怪。

男孩指了指正在技術部忙碌的那些人：「他們都是用女號的！」

葉濤恍然大悟。既然招徠的對象都是那些事業有成，有點閑錢的中年男人，那麼，用年輕女孩的頭像和資料更可信。畢竟，混跡網路多年，葉濤知道，年輕女孩的資料和頭像，持續很長時間的說說和空間更新才比較可信。

「那麼，只能重新申請一個了！」葉濤嘆口氣，由於騰訊的限制，申請的Q號一旦確定性別就無法更換。

這時，技術主管過來：「開工了？怎樣？」

葉濤回道：「開始就錯了。應該申請女號，祿卡說女號才有人理，我剛剛加了好幾個人都沒有通過。」

主管愛撫的摸了一下祿卡的頭，然後對葉濤說：「是要女號，而且要養一段時間，要有說說朋友圈更新這些。不要讓人看出是馬甲。」

葉濤看看主管：「這個要養很久的，用QQ的都懂看有幾個太陽月亮。」

主管眼睛一瞪：「你不會用女朋友的號，老婆的號么？道網上買個號也行啊，這也要我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