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使城

葉濤乘坐廉價航空的紅眼航班抵達馬尼拉機場，在機場門前遇到了手持一束馬蹄蓮迎接他的錢四明。錢四明一身白色的西裝，很配馬尼拉的金色陽光。

葉濤滿臉羞愧：「對不起！」

錢四明卻不以為然：「大哥在金魚缸里呆慣了，如今是江湖險惡。騙子多多。花點錢買教訓也好，人沒事就行！」

慚愧之餘，還能得到諒解，葉濤決心好好乾：「去哪兒？」

「天使城！」錢四明詭異的一笑，然後領葉濤向停車場方向走去，似乎錢四明在這裡混得不錯，是一輛敞篷的標緻車。

「速度！」錢四明很快的上車系好安全帶：「一會兒交通擁堵，就出不去了，去天使城有一段路要過市區才行！」

葉濤將雙肩包丟在後座，上車以後，錢四明啟動了汽車，車速很快。機場通往市區的高速路兩側是高大的大王椰樹，樹影婆娑，風景秀麗。黎明的晨風清涼宜人。讓人精神一振。

來菲律賓之前，葉濤在網上做了功課。當年菲律賓是美國的殖民地，二戰勝利后獨立，美國也有駐軍，美國在菲律賓最大的兩個基地就是克拉克空軍基地和蘇比克海軍基地。

克拉克空軍基地旁邊的天使城(angelescity）原來是為美軍基地軍人和家屬提供服務，自發形成的一個集生活、娛樂為一體的小鎮。雖然規模不大，但小鎮上酒吧林立，最繁榮時期的越戰時期有500家酒吧，近20萬從業人員聚集在此。

上世紀七十年代，基地出現數起美軍哨兵槍殺當地拾荒者的流血事件，在社會公眾的壓力下，菲律賓政府要求美軍撤離。美國大兵撤走以後，基地被菲律賓軍方接管，但相對於可以忽略不計的菲律賓空軍而言，克拉克空軍基地太龐大了。僅維護費用就無法承受。因此，菲律賓政府將克拉克空軍基地及周邊地區作為旅遊開發區，天使城的娛樂業保留下來，而且發展為一個龐大的產業，每年繼續吸引著大量西方人來此渡假。

葉濤發現，如果實現在網上搜索一下相關的公司，企業，甚至招工平台，能夠獲得很多信息。早就有被騙面試費，體檢費的外來工在論壇或微博上發帖，接受了上次被騙的教訓，葉濤上飛機前，做了多方面的工作，甚至混進了幾個赴外打工者的QQ群。所以，雖然是第一次出國，第一次來菲律賓，對天使城這裡的情況，已經有了一些了解。

招工被騙以後，他已經用完了錢，四下尋找，只能在沒回家的老鄉工棚里過了兩天，聽著新年臨近的鞭炮聲，內心充滿凄慘。多年以來，他已經習慣了都市生活，習慣了在玻璃幕牆和大理石地板中穿行，在窗明几淨的環境里辦公。甚至是出租屋，也是常年租住高檔公寓。如今猛然淪落至此，女友也走了，那種痛苦，無法用語言表達。

幸好，有盼頭。錢四明最後還是幫他辦好了簽證和機票，到他臨上飛機的時候，連機場大巴的20元錢都已經拿不出，只能提前出門，擠兩個小時的公交過去。

「這是四千比索！」錢四明指了指儀錶盤上的一個信封：「沒領到薪水之前，先用著！」

葉濤十分感激，來之前他已經知道，雖然自己來這裡應聘的是技術職位，負責維護賭場的伺服器，但如果做不好，還是要退一步，做銷售的。

賭場的銷售，俗稱狗推，主要是通過網路讓人來賭場消費。辛苦不說，收入也遠遠地比不上單純做技術的。但此刻，葉濤下了決心，哪怕是做狗推，也要好好乾，不然態度不起朋友了。

清晨的天使城一片寂靜，街道上的垃圾顯示著前一晚繁華喧囂留下的處處痕迹。這規模比預想中的大很多。晨光中的霓虹燈閃爍，別有一番風景。

他們的汽車在一棟公寓樓前停下，錢四明停好車：「你就住這裡，我已經和管理員打過招呼了。四人間，沒問題吧？」

「沒問題！」葉濤想起了前不久剛剛住的工棚，公寓環境優美，是嶄新的建築，裡面的環境不會很差。

「安頓好了打我電話！」錢四明幫他將雙肩包從車上取下：「晚上會有人和你對接！」

兩人一起走近公寓的管理處，這是一層的一個辦公室，裡面的幾個工作人員和保安顯然和錢四明很熟悉，葉濤錄了指紋，辦了門禁卡。

「太謝謝你了！」葉濤對錢四明道謝。錢四明笑笑：「好好做工，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了！」

「房租竟然要8000元！」

老方嘟囔，為了避免麻煩，他們只能裝作認識莫芳，為她結清了房租。

而嶺南民宿這邊的氣氛仍然緊張，老方他們已經拿到了那個姓莫女孩的電話、登記入住的身份證號碼，室內留下的痕迹也收集整理完畢，老方他們正在進行技術分析。李想這邊通過洞庭大廈和周邊的安防系統拿到了監控視頻。從視頻上看，對象是個二十歲出頭，身材健美面貌姣好、留著馬尾的年輕女孩。一身淺色的套頭運動裝，運動鞋。女孩叫莫芳，身份證顯示是湖北武漢人，但公民身份證查詢系統顯示，這個號碼是錯誤的。

「出現錯誤，就是兩種可能！」老方說：「要麼，是偽造的身份，號碼也是偽造的。入住需要嚴格的登記手續，她偽造了身份證。不過，能騙過聯網認證，手段不簡單。」

「要麼是錄入錯誤？」李想問。

「有這個可能！」老方說：「我到前台了解過，洞庭大廈設施陳舊，如今，連小旅館都用上了刷卡式的身份證自動認證系統。但洞庭大廈沒有。」

「NFC,也就是近距離無線通訊技術！」李想補充。

「是的！」老方說：「實際上，洞庭大廈是作為寫字樓建設的。因為開發商資金鏈問題，多次轉手。以前的註冊是洞庭酒店，現在是寫字樓。出租的頂層房屋並非是酒店性質的。物業公司介紹，頂層的豪華包房是當年酒店留下來的，因為空間格局和裝修成本等問題，作為辦公室出租價值不高。所以保留了下來，用戶對象主要面對已經在這裡租用辦公室的公司臨時租用。招待重要客戶或公司高管臨時使用。所以，在登記客戶身份的時候，並不是按照經營性酒店，旅館那樣嚴格。主要原因是有租戶公司擔保。」

「為這個莫芳入住擔保的公司是哪家？」庄亦翔問。

「華髮生物科技國際有限公司，說是公司高管！」老方苦笑了一下：「今天晨報上已經說了，這是個虛假註冊的公司，註冊信息都是偽造的。以虛構的高薪工作和勞動崗位騙取外來工的面試和體檢費。目前負責人失聯工商部門已經介入。不過，莫芳入住的事情對他們顯示公司實力有客觀上的好處。那套房每天房租5800元。不過，沒有跡象表明，在洞庭大廈的華髮員工知道樓上住著他們的高管。」

「騙葉濤的，也是同一家公司！」李想說。

「對，就是騙葉濤的同一家公司！」老方說：「我們推測，莫芳——如果她真叫這個名字的話，很可能是事先掌握了這家公司的真實情況，冒充公司高管入住的。」

庄亦翔思忖一下：「那麼，能否證明這個莫芳就是句號本人？」

李想微微搖頭：「現實中的女性電腦高手極其罕見。可能是邏輯思維習慣問題，對數理邏輯和編程的枯燥，女性很難適應。國內女性高手，也只有YingCracker和蕭天，不過她們都已經過氣轉行了。——我查一下她們現在在哪裡！」

李想轉身去電腦上忙碌了，肖宇軍轉向老方說：「既然在洞庭大廈留下那麼多線索，還是要麻煩你們繼續追下去！雖然這個叫莫芳的女孩不一定就是句號本人，但一定和句號有著密切的聯繫。」

庄亦翔點點頭，似乎是同意肖宇軍的看法。但李想說：「不是叫紫瞳么？那個句號，就是紫瞳的象形符號。」

「叫句號習慣了！」肖宇軍笑笑：「畢竟立項的時候就叫句號。你在微博上叫他句號，給他刺激的冒頭了！」

李想說：「兩個問題，第一是紫瞳這個名字，我查了一下資料，不過這個網名找不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我打算用社會工程學試試。第二個問題是，我覺得，這個叫莫芳的女孩，是紫瞳拋出來的掩護，或者是誘餌。他想看看我們的手段。畢竟，他對我們的了解也不會很多。」

庄亦翔微微揚起眉毛，有關紅三角的公開和內部信息，是高度敏感的。他用很多精力和時間來維護紅三角本身的安全。對外人而言，紅三角是個根本不存在的東西。其業務遊走於法律的邊緣。

實際上，從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後，世界各地掀起了反對殖民主義的獨立浪潮。那些曾經參加盟軍，在反納粹、但對日本軍國主義的戰爭中經歷過戰火考驗，見識過現代國家體制的殖民地士兵們回國以後，厭惡歐洲殖民者的盤剝和統治，恰好二戰讓傳統的殖民主義國家日漸衰落，他們或者通過政治壓力，或者通過武裝鬥爭，紛紛取得了獨立。有資料顯示，僅在二戰結束后短短五年時間裡，就有一百多個前殖民地贏得獨立，建立了自己的國家。西方殖民者被迫放棄其在殖民地的權益，但不甘心放棄傳統的勢力範圍和利益。於是，一種新的軍事干預手段——雇傭軍，或稱私人軍事服務公司由此成立。這些打著公司名義的雇傭軍由前軍事人員組成，為宗主國的大型企業，跨國公司提供安全保衛，諮詢。甚至直接出兵干預當地政權。上世紀七十年代以後，在美蘇冷戰期間，雇傭軍甚至成為西方阻止蘇聯在非洲和拉美地區滲透和建立影響力的主要手段。而冷戰結束以後，美國甚至直接將雇傭軍作為輔助軍事手段。著名的黑水就是由前美國海豹特種部隊隊員組成。專門為美軍和美國機構提供安保服務。在五角大樓和中央情報局的術語中，這種公司稱為「外包公司」，保安員稱為「外包人員」。諸如這樣的外包公司不僅給美軍承保工程，修橋鋪路，修建軍營，開設超市。為美軍運輸物資，武器彈藥，甚至直接指揮戰鬥。

美軍甚至由此衍生出一個外包公司理論，在對外干預過程中，難免有人員傷亡。而人員傷亡總是影響巨大的。但外包公司無需美國政府操心是否會傷亡，是否被俘。只要給錢，外包公司就能完成任務。在9?11后的反恐戰爭期間，軍事外包公司成為美軍行動中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

正是由於黑水在商業機會方面的示範作用，全球各種保安公司，私人軍事服務公司層出不窮。一些國家甚至將其作為介于軍事和外交之間的另一種國家手段。諸如活躍在烏克蘭的「紅色高加索」，在敘利亞的「白頭盔」，都有國家力量的影子。

而紅三角正是這樣的一間公司。東南亞是民族成分、地理、氣象、宗教和地緣政治環境複雜最為複雜的地區。其傳統業務就是為商業航運保駕護航，為要人和大型企業提供安全保衛。當然，華人公司有華人公司的特徵，並不像黑水那樣囂張。

庄亦翔就任公司首席執行官以後，考慮到遊盪在南中國海和印度洋、索馬利亞地區的海盜日漸式微，海上護航的需求度降低，主動擴展公司業務。此次承接泰金寶業務，就是公司開拓的新型市場。但就眼前的情況看，紅三角的運氣不佳。剛開始，就遇到紫瞳這樣網路高手。李想的話提醒了他：

「如果莫芳就是紫瞳，那倒是簡單了！」庄亦翔看一眼老方，老方微微點頭表示贊同，「如果莫芳只是紫瞳拋出的誘餌。他想幹什麼？」

老方眼睛一亮：「他怎麼看？」

「我進洞庭大廈的監控系統看看登陸情況！」李想豁然領悟。庄亦翔道：「大廈周邊的安防監控系統也查一下！」

朱穎道：「只要是遠程登錄，系統就會有記錄，刪除了登錄記錄還能看到？」

李想點點頭，指了一下桌面上的一個快捷方式：「這個能掃描伺服器硬碟碎片文件。除非紫瞳給硬碟格式化了。然後在添加進去新的文件，不然會找到的。」

庄亦翔點點頭，朱穎問：「那，這個葉濤，放棄吧？他也不容易，住了兩天工棚，現在剛剛在菲律賓找到工作！」

「看進展情況！」庄亦翔有所保留。

老方道：「李想這邊繼續找監控，我們這邊繼續給葉濤施壓，然後公布出去。東邊不亮西邊亮，雙管齊下才好！」

庄亦翔猶豫，肖宇軍道：「庄總，時間很緊呢，如果春節不能完成泰金寶的訂單，他們的損失就大了。公司的聲譽……」

庄亦翔狠狠心：「好吧，雙管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