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天下棋局(四)

第七十四章 天下棋局(四)

現在這個情況,我早就預想到,只是比預想中的糟糕了一點而已。

眼見著那些崑崙弟子持劍對著我,其中還有一名弟子道:「師兄,這個就是咱們門派的棄徒徐婧容么?」

孟搖光沉默片刻,卻道:「把劍放下。」

見他如此說,其他的弟子急了:「師兄!」

孟搖光又強調了一遍:「把劍放下!」

見他神情不悅,那些弟子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將劍放了下去,只聽孟搖光道:「這位不是我們的徐師叔,僅是與徐師叔長相比較相似罷了。」

見他為我解圍,我心中漸漸升起一絲感激,卻聽那些弟子接聲道:「也是啊,我聽說徐師叔十七歲的時候,同門派中的師叔師伯們比試,卻是第一個飛上凌雲閣的,若此人當真是她,不可能搞得這麼狼狽,從天上掉下來,掛在大殿上下都下不來。」

我心中一時間不知道該是何種滋味,總覺得和徐婧容長得一模一樣的臉,修為卻如此低微,還搞出了這麼多丟臉的事,委實有點對不起她。

見孟搖光為我說話,其他的崑崙弟子也不再為難我,喻文州趁機道:「這位是我從山下請來的朋友,若沒有其他的事的話,我們就先離開了。」

帶著我轉過身,正要離開,卻聽孟搖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喻師叔,此人雖不是徐師叔,但到底與徐師叔有著千絲萬縷的瓜葛,你當知道以徐師叔目前的處境,對於崑崙來說,她的出現並不是一件好事,還望喻師叔好自珍重。」

聽出他話中威脅的意思,我漸漸擔心起來,追上喻文州的腳步問:「我來這裡,會不會給你招惹什麼麻煩啊,我只是想找到一個人,給他送個信就行,見到他之後,我就會離開了,若你不方便的話,就不要再管我了,萬一連累你就不好了。」

喻文州卻道:「沒事。」

他頓了頓,又道:「我師父早就仙逝了,現在的崑崙掌門只是我的師伯,雖是師伯,卻見不了幾次面的,大家互不招惹,相安無事,他管不到我的頭上。」

「……」

不知道為什麼,再對比徐婧容柳維揚與蕭和瑟,我竟對喻文州產生了一絲羨慕。

第一次覺得原來閉門死宅是這麼好的事情。

在崑崙弟子的同意下,我們大搖大擺地走進了天樞宮,那是位於昆崙山上的一處宮殿,門前門後冷清的很,不過修整的卻很整潔,院內的積雪早被清理乾淨,我看了一下,院內分佈著四個人形機甲,身上綁著掃帚和鏟雪的木板,咕嚕咕嚕地轉著木製的輪子,在院子里來來回回地行走。

「那個是我做的,不過參考了一下師父的筆記稍微改動了一下,我一個人住在這裡,實在是太大了,打掃起來也不方便,喏,屋子裡還有。」

喻文州一邊說話,一邊將我領到了屋子裡,卻見屋中也分佈著院子里的那種機甲,不過它們身上有的綁著打掃灰塵的雞毛撣子,有的在底座上安裝了拖地的抹布,不過屋子裡跟外面不一樣,外面的院子寬闊也沒有什麼障礙物,屋子裡卻擺著很多東西,這機甲只會移動,卻不會避讓,一不小心就將屋裡的東西撞掉在地上。

喻文州嘆氣道:「這東西雖然能像人一樣幫我們做事,卻沒有人類的眼睛,下一步,我打算用各種靈石試一下,能不能做出可以避讓東西的機甲來。」

單是看現在的這種機甲,就足以讓我五體投地了,抬頭一看,卻見天樞宮的正堂中,懸挂著一副畫像,畫像中的人,一襲灰色的長袍,手中拿著工匠用的工具,以往我見到畫像中的人,無不是那種鬍子一把的老頭,這人卻很年輕,非常年輕。

喻文州道:「這就是我的師父凌雲子。」

我接聲道:「聽聞尊師凌雲子年紀輕輕,就得急症英年早逝,真是可惜。」

「不是呀。」

喻文州懵懵懂懂地接聲道:「我師父是摔死的。」

摔死……的……

見到我吃驚的表情,喻文州接著道:「就是我們之前上山用的那種機甲,也是我師父做出來的,他想乘坐那種機甲飛到天上去,結果一不小心掉了下來,摔死了。」

頓了頓,又道:「掌門師伯他們大約是覺著以我師父的英明絕世,這麼死有點有損他的形象,才向外面的人宣稱說師父是得急症逝世了的吧。」

「……」

自從下山以後,聽慣了有關崑崙門的英雄事迹,突然聽到這個,倒真讓人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看著懸在中央的那幅畫像,再看喻文州臉上傻兮兮滿不在乎的表情,總有種凌雲子想從畫像里爬出來把這個倒霉徒弟活活打死的感覺。

我向他敷衍笑了笑,一轉身,卻對上側面牆壁上的一幅畫,那幅畫上畫著一個女子,一身紫色的衣袍,周圍仙氣繚繞,衣袂隨風揚起,絕塵臨仙,風華千萬。

只可惜,美人雖美,眼睛卻被一條白綾縛著,看不到臉,僅能看到一個身段。

我問他:「這是何人?」

喻文州答:「這是我師父畫的。」

他走到我身邊,也抬頭望著那幅畫,道:「據說許多年前,夜半無人之時,師父路過門派的天機台,隱隱聽到有人的動靜,待走近了查看時,卻看到一個紫衣女子,那女子似是仙人,見有人發現她,就騰雲駕霧走了,我師父斷定他見到的人是仙女,所以才整日吵著要做會飛上天的機甲,去找那位仙女,兩位掌門師伯嫌他身為修行之人,整日喊著去找仙女,此種想法太過齷齪,就不許他喊不許他說,也不許他做那種會飛的機甲,他就自己偷偷做,結果一時不慎就把自己摔死了。」

「不過後來……」

他扯開嘴,大大咧咧地笑了一下,道:「師父死後,我在這天樞宮中自己研究機甲之術,前掌門師伯曾來看過我,提起我師父,唉聲嘆氣了半天,見到師父畫的這幅畫,猜測當年師父看到的應是我們崑崙那位飛升成仙的師長紫微真人,還說師父的死,可能是受到紫微真人的點化,脫去凡骨上天做神仙去了。」

聽著這個故事,不禁令人唏噓,天下修仙之人何其多,關於修仙的故事何其多,卻沒有一個能如他們一樣讓人覺著自在逍遙,即便是死了,也比其他的人傳奇許多。

我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幾步,仰頭端詳著畫中的女子,與洛陽城中那位腳踏金蓮白鶴進入天門飛升成仙的女子,確實有幾分的神似之處,心中不禁生出幾分神往。

凌雲子的畫像下,放著一個木架,木架上擺著一柄劍,通體雪白,仙氣盈盈,與徐婧容的天殊劍有幾分的相似之處,材質也相差無幾。

不禁覺得奇怪,問:「這是誰的劍?」

喻文州答:「我的。」

我更加奇怪了,因為聽聞喻文州是沒有修為的,更不會什麼劍術,看向他,卻見喻文州低下頭,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道:「當年我給諸位師兄師姐們鑄劍,剩下一點邊角料沒有用完,就用那些材料為自己鑄了一把,因當年鑄劍時,尤屬徐師姐的天殊劍所剩材料最多,那是徐師姐從萬丈冰淵下挖出來的寒鐵,我問她能不能給我,徐師姐想都沒想就痛快答應了,所以這柄劍和天殊在某些方面看起來很像。」

嗯,很像,連劍身上隱隱透著的寒意都一樣,只是這柄劍或許是因為摻雜了別的材質,看起來更加沉重顏色更加深一些,但也是一柄難得的好劍了。

我問他:「這柄劍叫什麼名字?」

徐婧容的天殊劍和柳維揚的天璇劍都是根據星宿來取的,這柄劍八成也是吧。

不料喻文州卻道:「這柄劍沒有名字。」

我看向他,見他不好意思地解釋道:「這是我偷偷做的劍,師兄師姐都不知道,況且,我又不會用,即便取了名字,又有何用?」

「既然不會用劍……」

我又問他:「那你鑄這柄劍做什麼?」

喻文州沉默下來,目光溫柔地望著那柄劍,彷彿透過那柄劍,能看到那些曾經存在他記憶中光芒閃耀的人們,片刻,喃喃道:「我也是崑崙七子,師兄師姐們都有劍,我自然也要有,雖然不會用劍,但是……」

他頓了頓,望著那柄劍的眼神逐漸變得堅毅居然,透過那雙漆黑澄澈的眼睛,恍惚之間,彷彿看到那幾個風華絕代的身影,在那風雨飄搖動蕩不安的世道里,踏著昆崙山上紛飛的大雪,是那樣的少年得志,意氣風發,風采卓然,即便現在,他們早已生死離散,不復當年光景,可依然讓人無法忘記,忘記關於他們的那些美麗的曾經。

喻文州捏著手指,卻用輕輕的聲音道:「我一直幻想著,能夠和師兄師姐一樣,仗劍天下誅妖邪,御劍遨遊千萬里,雖然我沒有修行,不會武功,可看著他們的背影,總也想著總有一日……總有一日能夠與他們並肩而戰啊。」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崑崙有仙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崑崙有仙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七十四章 天下棋局(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