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心懷鬼胎(五)

第七十章 心懷鬼胎(五)

我問姬憐花我是誰,他卻沒有回答。

我問他那個傀儡是誰,他也沒有回答。

可答案明明呼之欲出,能夠擁有徐婧容的記憶,在見到柳維揚的時候,回想起他們曾經的,除了徐婧容本人,還能是誰?

早先沈星沉就提醒過我,往生咒復活的人沒有生前的記憶,而我也沒有記憶,是否會是被往生咒復活的人。

可那時我卻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自己曾是個死人。

可,若我是徐婧容,那師兄又是什麼人?

面對我的詢問,姬憐花反問:「那麼,你覺著你是徐婧容么?」

他側目望著圍堵在枯葉城中的武林人士,又問我:「你想自己是徐婧容么?」

想,自然想,我一直都想恢復自己的記憶,知道自己是誰,雖然作為徐婧容,會面臨諸多可怕的危險,可……那些曾經出現在我生命中的那些人,又如何能忘?

我千里迢迢,違逆師兄的意思跑來這裡,所要尋找的,不正是一個答案么?

可望著黑壓壓攜帶著各種兵器的人,我卻害怕了,退縮了。

師兄以前曾問過我一個問題,若一個人被往生咒復活,絲毫沒有以前的記憶,亦或者,在失去記憶之後,又開啟了新的人生,那麼這個人,和之前的那個人是否還是同一個人,當時我覺著,大致應該算是同一個人,可現在卻清楚的明白不是。

徐婧容是何等意氣風發的人物,她能不畏生死,一人單挑天下群雄,即便被萬劍穿心死在崑崙仙山上,連完整的屍體都沒有,可依然無怨無悔。

她能做到的事情,我卻做不到,我只是阿婧,那個會怕疼怕死的阿婧,沒有像她那樣翻天覆地的本事,也沒有如她一般萬劍穿心終不悔的膽識。

「我……」

面對姬憐花的詢問,沉默許久,才嘆了口氣:「我不是。」

「這不就是了?」

對於我的回答,姬憐花似乎並不意外,輕輕地哼了一聲,道:「你既然不是徐婧容,又何必在意他是誰?婧姑娘本是江湖過客,就像個江湖過客一般匆匆而過吧,只要你不是徐婧容,這裡就沒有人會為難於你,知道太多,只會讓你更加危險而已。」

可我還是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望著他凝固淡漠的面容,痛的好像撕心裂肺一樣。

若我真是徐婧容,理應上前抱一抱他,問他是否安好的。

這時,卻聽姬憐花淡淡地哼了一聲,走上擂台向在場的眾人施禮道:「諸位,今日比武,算是我們輸了,一言既出,萬山無阻,從今以後,只要我還在人世,婆娑教必當遵守諾言,不會侵入中原一步,但我們之間的仇恨,亦不會因此了結,他日我若殞身,教中再出現精彩絕艷者,必會捲土重來,向你們討回這筆血債。」

聽此,我怔了怔,瞬間明白他這是在向沈星沉妥協,因剛才沈星沉收回劍招,特意賣給他一個面子,不由心中對姬憐花多了幾分敬意。

見姬憐花轉身想走,孟搖光安頓好重傷的沈星沉,阻止他道:「姬教主,話還沒有說清楚,就急著想走么?」

他看了一眼跟在姬憐花身邊的傀儡,問:「這位就是我們的柳師叔吧?」

姬憐花哼了一聲,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孟搖光答道:「倘若真是我們柳師叔,我們崑崙的弟子,即便是死了,也沒有將遺體留在南疆的理由,還請姬教主將柳師叔的遺體返還,由我們帶回師門?」

「帶回師門?」

姬憐花反問了一句,又低低地輕笑嘲諷道:「若我記得不錯的話,早在十年前,你們就已經把他逐出師門了,現在他只是無家可歸的遊魂,是要回哪個師門?」

「柳師叔會被逐出師門,那是因為……」

孟搖光急著辯解,但當著天衡道宗和天下武林的面,不好開口,只能含糊其辭地道:「是因為當年掌門聽信謠言,對柳師叔有些誤會。」

聽他如此說,姬憐花又低低地呵了一聲:「你們是他的師父師侄,本該是他最親近的人,面對構陷污衊,本該最信任他,維護他的尊嚴和清譽,可萬萬沒想到啊,真正出賣他,將他棄如敝履的卻是你們這些崑崙人,如今還有何資格接他回去?」

我怔了怔,認識姬憐花到現在,還真是第一次見他如此激憤。

孟搖光卻沉聲道:「不管他人如何想,在我們許多崑崙弟子心中,柳師叔永遠是柳師叔,不管他還是不是崑崙的人,這一點,永遠都不會改變!」

見他們左右僵持,還提起當年的事,白翳真開口道:「孟公子,柳維揚已是崑崙棄徒,且已是個死人,何必在死人的身上浪費時間?」

一番話說得姬憐花眉目冰冷,神情驟然陰沉下來,轉過身,一步一步地走回去,緩緩開口道:「怎麼,白宗主是做賊心虛了么?」

白翳真面色尷尬,卻隱怒道:「本宗坦坦蕩蕩,何來的心虛?」

姬憐花卻哼了一聲:「既然你自己送上來討打,那我便也不客氣了,十年前,在我們南疆的死亡沼澤到底發生了什麼,那個草包曹桓,還有折劍山莊的大小姐究竟是怎麼死的,沒有人會比你們更清楚吧,不對,應該是沒有人比白副宗主更清楚吧?」

見姬憐花提起自己,白逸軒支支吾吾地道:「當年的事,皆是柳維揚所為,與我何關?」

「是么?」

姬憐花淡淡道:「我原以為,一個人即便不要臉面,也該有個限度,不成想見到你們白家的人才明白,原來這世上還可以有如此厚顏無恥的人。」

當年的事,關於齊嘉,關於曹桓,也關於白伶俜和柳維揚。

那時候,曹桓還是天衡道宗的宗主,對曾經讓他丟了面子的柳維揚恨之入骨,總想著趁著南疆之戰的時候,將他神不知鬼不覺地除了,因此南疆之戰的時候,他特意將柳維揚和崑崙的弟子分開,兵分兩路,曹桓所率領的人偷襲邪教總壇。

可邪教總壇久攻不下,眼見著一路走來,柳維揚立下的戰功越來越多,可還是活的好好的,曹桓心中不快,某日喝多了酒,在死亡沼澤附近行走時,看到白逸軒的未婚妻齊嘉生的天真爛漫,很是可愛,一時衝動上頭,竟想趁著酒勁逼奸齊嘉。

當時齊嘉大聲呼救,白逸軒就在附近,可聽到未婚妻的求救,卻猶豫了,白家再怎麼說也是曹桓的家奴,所謂家奴,一切都要聽從主人的命令,連性命都是主人的,更別說是未婚妻了,後來齊嘉逃了出來,也看到站在外圍隱蔽處的白逸軒,情急之下,向白逸軒求救,可這位白家少主接下來做的事,卻是將未婚妻送到曹桓手中。

齊嘉的呼救聲引來了柳維揚,柳維揚一怒之下,劍傷曹桓,也因此和曹桓結下了更大的仇怨,而白逸軒,因為將未婚妻獻給曹桓的舉動,被同行之人恥笑,晚上喝醉了酒,回想將未婚妻獻給曹桓的事,心中悲憤,闖入曹桓的帳房,將曹桓一槍扎死。

作為家奴,弒殺主人乃是大罪,更何況曹桓還是天衡道宗的宗主?

白家人心中驚懼害怕,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卻在此時,注意到了柳維揚,先前柳維揚已經重傷曹桓,曹桓不學無術,雖為天衡道宗的宗主,根本沒什麼能力和修為,受著這麼重的傷,即便死了也不奇怪,因此他們將此事嫁禍到柳維揚的身上。

但當時他們並沒有口口聲聲說要討伐柳維揚,反而對柳維揚百般客氣討好,說什麼曹桓死有餘辜,柳維揚殺死曹桓是為民除害什麼的,在騙柳維揚幫他們攻入邪教總壇,立下大功時,重返營帳的途中,設計將筋疲力竭的柳維揚殺死在死亡沼澤中。

後來,他們又將所有知情的人殺死,向天下武林說,是柳維揚意圖逼奸齊嘉,被曹桓發現后,又借酒逞兇殺死了兩人,為了加深這一說法的真實性,還特意把白伶俜也編了進去,說當時白伶俜也在場,柳維揚也曾對她不敬。

天下的人都知道,白伶俜喜歡柳維揚,又是個深閨中的千金小姐,應不至於拿自己的清白說事,但當時,包括徐婧容在內的很多崑崙弟子均不肯採信這個說法,徐婧容還深入死亡沼澤中,多次尋找柳維揚的屍體,希望能找到線索,可終是無果。

再到後來,為了取信天下人,白翳真他們又找來齊照作證,因齊照喜歡白諾靈,特意將白諾靈許給他當作妻子,為了白諾靈,齊照以齊嘉哥哥的身份向崑崙討要說法,因他們當時言辭灼灼,再加上齊照到底是受害者的家人,在絲毫沒有證據表明那兩個人的死和柳維揚有關的情況下,天下人就定了柳維揚的罪,認為他十惡不赦,作為師門的崑崙門,更是明哲保身,宣稱將柳維揚逐出師門,將他視為師門之恥。

聽著這些話,我感到自己的心裡在發抖,我知道那是什麼。

憤怒,不甘,還有隱隱的害怕和心疼……

不知面對當年的那種情景,那時的徐婧容,又是怎樣挺過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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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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