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心懷鬼胎(四)

第六十九章 心懷鬼胎(四)

沈星沉的劍術雖高,但相比柳維揚來說,終究還是差了一截。

但他在術法上的修行顯然比柳維揚要好一點,長處彌補不足,一時間,竟能和柳維揚打個平手。

卻見枯葉城中飛沙走石,一些修行不好的江湖人士,單單僅是圍觀,就被他們的劍氣所傷,我躲在婆娑教那個大和尚身後,探頭看望,姬憐花還在吹走那支玉笛。

笛音婉轉,伴隨著音調的改變,柳維揚的劍法似乎也開始改變,我以前在璇璣山的時候,同師兄學過音律,聽得出來一些音節,笛音溫和時,柳維揚的劍法就一直保持著防守的姿勢,笛音陡轉,變得殺伐冰冷時,劍法也相應地會變得凌厲起來。

我覺著奇怪,畢竟沈星沉和柳維揚在那兒打得好好的,姬憐花偏要在旁邊吹奏笛子做什麼,難道是覺得柳維揚對付沈星沉易如反掌,是在給柳維揚吹笛子助興?

我問擋在面前的大和尚,姬憐花這樣做是為什麼,大和尚支支吾吾了半晌,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可我看著那個柳維揚的劍勢,卻愈加覺得不對勁。

柳維揚的行動,和姬憐花的笛音轉變實在太契合了,簡直就是在配合他的笛音出招似的,這個想法一出來,我就被自己嚇了一跳,回頭想想,柳維揚此時已經死了,一個死人被做成傀儡,就像提線木偶一樣,姬憐花是憑藉什麼讓他聽自己的話?

見沈星沉一時間無法和柳維揚分出個勝負,天衡道宗的人急了,白逸軒站出來怒道:「崑崙七子之一的柳維揚,竟然聽命於邪教的人行事,不怕遭天下人恥笑么!」

見他七拐八繞最終還是罵到了崑崙的頭上,孟搖光冷冷一笑:「白副宗主此言差矣,世人都知道我柳師叔死在十年前的死亡沼澤地,如今的這個人,即便真的是我師叔,也已經是個死人,雖不知道這邪教人使用了何種法子讓我師叔聽從他們的命令,但跟一個毫無辨識能力的死人計較,才真正會被天下人恥笑吧?」

白逸軒說不出話了,倒是白翳真,興許是從這段對話中恍悟到什麼,上前一步,故意和姬憐花說話:「姬教主,天衡道宗與婆娑教的仇怨,早在十幾年前已成定局,如今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又何苦捲土重來,重啟戰事?」

我想以白翳真的性格,應該不會在這時候勸說姬憐花出手,他這樣做,八成是想試探姬憐花,果不其然,面對白翳真的詢問,姬憐花皺了皺眉,卻沒有回答。

他仍舊在吹奏笛子,而且笛音一次比一次凌厲,彷彿想儘快結束戰事。

又聽白翳真道:「姬教主為何不肯回答,可是覺著理虧詞窮,不敢說話了?」

此言一出,站在天衡道宗一邊的人均嘲諷鬨笑起來,婆娑教的人頓時氣急,一個個亮出兵器,眼見著就要打鬥起來,卻見白翳真身形一閃,出現在姬憐花的身邊向他出手,姬憐花雖有提防,卻也不得不躲閃過去,落在不遠處的空地上。

骨笛離手片刻,又迅速地湊了上去,與此同時的,柳維揚的劍招明顯停頓稍許,才復又恢復了反應,看到這一幕,我頓時確信那支骨笛就是控制柳維揚的關鍵,若沒有笛音,柳維揚就如同正常的死人無異。

白翳真肯定也是意識到這一點,糾纏著姬憐花攻了過去,面對白翳真這樣的高手,姬憐花不敢怠慢,卻也沒有主動進攻,一直在飛來飛去地躲閃,卻明顯被白翳真的行動,打亂了笛音的節奏,相對應的,柳維揚的劍招也出現許多漏洞,原本應該指著沈星沉的劍勢,一次次地落空,到最後,竟在擂台上亂砍一通,連劍招都不是了。

眼見著沈星沉的劍向柳維揚的頭頂劈下,姬憐花最終放棄了骨笛,衝上前阻止他的劍勢,不過由於白翳真的糾纏,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只聽一聲裂帛聲,柳維揚頭頂的斗笠被長劍劈成兩半,可他卻一動不動地站在擂台上,毫髮無傷。

為什麼會這樣?

我瞪大了眼睛,注意到是沈星沉臨時收回了劍招,可姬憐花眼見著阻止不了他,竟直接向沈星沉攻了過去,連忙大喊一聲阻止:「住手,不要傷他!」

為時已晚,姬憐花的招式已經收不回來,直接拍在了沈星沉的胸口上,沈星沉原本勉強收回劍勢,在半空中已經沒有招架之力,又被姬憐花重重地打了一掌,直接倒飛出去,撞到不遠處的石柱,吐了一口鮮血,昏死了過去。

「玄禎師兄!」

崑崙門的人見此,急忙衝上去扶他,姬憐花攔著柳維揚飛躍而起,跳出了擂台。

看到被自己打到吐血昏迷的沈星沉,愣了愣,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手,尚且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沈公子……」

我正想上前查探沈星沉的傷勢,卻在路過姬憐花的時候,不經意間看到站在他身邊的柳

瞬間,愣在了當場。

「錯了,錯了……這套劍法不是這麼練的,都教你這麼多次了,怎麼還是會出錯?」

「哎呀,我全都學會了嘛,練的差不多就行了,錯一點又有什麼關係?」

冰天雪地的後山中,雪花靜靜飄落,堆積在樹上,那種樹很漂亮,沒有花,只有葉子,葉子也是白色的。

雪花落在上面,在葉子的邊沿處凝結成一圈冰晶,在光亮的照耀下晶瑩璀璨,閃爍著如同寶石般的光芒。

兩個人站在後山的平地上練劍,其中一個人,穿著一身淺青色的衣裳,額間還束著一條銀制的抹額,另外一個人,是穿著藍白服飾的少女,她身上的衣服和沈星沉崑崙弟子的衣服款式差不多,卻也不盡相同。

因總也練不好劍,她有點挫敗地將劍插在地上,還在耍著小脾氣,很想擺脫那個少年去山下閑逛。

「這怎麼能行?」

少年很是不悅,皺著眉道:「戰場之上,失之毫釐謬以千里,一著不慎,你的小命就沒了,師父讓我教你劍術,我就要好好教你,你也不許偷懶,否則當心我去告訴師父。」

「哎呀,好了嘛!我練就是了……」

見他提起師父,少女終於不再胡鬧耍賴,嘴裡咕噥地抱怨:「柳師弟,你可真是越來越不近人情了。」

聽到這聲『師弟』,少年又皺了皺眉,更加不高興地說:「我才不是你師弟。」

「怎麼不是?」

少女瞪大了眼睛,嘴硬同他分辨:「你雖然年齡比我大,入門卻比我晚,理應叫我一聲師姐的。」

興許是覺著說不過她,少年又自言自語地悶悶道:「從沒見過讓師弟教你劍術的師姐。」

……

他們兩人在山上練劍,天地之間,皆是一片白茫茫的,到處都是銀裝素裹的樣子。

彷彿這天下間,只有他們兩個人,也只能聽到他們兩個人的聲音。

「哎呀……」

少女正在練劍,一著不慎腳下滑倒,摔倒在地上,手掌被地上的冰塊劃破,膝蓋也被磕出了很深的傷口。

少年急忙上前查探她的傷勢,確認沒有傷到骨頭,才沒好氣地說:「我說了吧,練劍的時候不許三心二意,你就是不聽,這下好了,不休養半個月肯定不能下床。」

「啊,半個月……」

少女一臉糾結苦澀,又拖長了語調抱怨:「可我現在怎麼辦呀,肯定不能下山了。」

少年卻低下身,將少女背在了肩上,在冰天雪地的後山中,一步一步地走下長長的早已被冰封的石階。

我曾做過一個夢,在夢裡,我和一群人行走在柳色青青的護城河邊,雖認不出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可心裡卻很清楚,我很在意他們,他們也是十分在意我的,在那個夢裡,我愛過一個少年,他穿著淺青色的衣裳,背負著一柄仙劍,十分飄逸俊秀的模樣,可不知道為什麼,不管怎麼努力,我都看不清楚他的臉。

時至今日,看到柳維揚,那張臉才漸漸地清晰起來。

那一年,崑崙仙山上,總是冷麵冷心的少年,背上了總是闖禍鬧事的姑娘,長長的石階直通到山下,好像永遠也走不完。

那一年,崑崙仙山上,那個號稱天下第一劍的青衣劍客,在昆崙山其實什麼也不做,每日必修的功課,就是在那高高的山巔上教習他的師姐劍術,有人說,他這個人高傲清冷,且自負到不可一世,卻只有她知道,他也會生氣,也會發怒,也會開心地笑,也會無可奈何地陪她鬧,在那安靜的後山中,充滿了他們相處時歡笑的聲音。

我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這些記憶會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如果這個人真是柳維揚的話,那麼我記憶中的那個少女,應該就是徐婧容,若真是如此,那麼……我又是誰?

我向柳維揚走近,頓步在他的面前,問:「你……你是誰?」

這個問題,答案已經非常明顯,可我還是想問。

望著那張面無表情,毫無生機的臉,心裡痛,全身痛,痛的都快要死掉了,不知不覺,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見他不回答,我又看向姬憐花,喃喃地問:「我又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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崑崙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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