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要不就去百達吧。」唐易發動引擎，車子平緩地駛出地下車庫，溫暖的陽光撲面灑來，似乎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陽暖暖應了一聲，她轉而看著車窗外飛快倒退的街景，出聲問道：「唐易，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么？」

「有兩個。」

「是哪裡？」

「一個是聖托尼，另一個是……巴爾塔。」

陽暖暖有些驚喜地看著唐易易：「你喜歡向日葵？」

唐易握住方向盤的指節有一個瞬間開始發白，他輕聲說道：「不是，但那是一個我這輩子也忘不了的地方。」

不過巴爾塔有世界最大的向日葵田，唐易的目光從陽暖暖臉上滑過，「你喜歡向日葵吧。」

是很喜歡，唐易，你可不可以先陪我去巴爾塔。然後，我陪你去聖托尼。

「好。」唐易說道：「之後呢，你還有想去的地方么？」

「之後，我自己就再去巴爾塔。」陽暖暖齜牙咧嘴地笑了起來：「你以為我還能活多久啊。」

她豎起一根食指，「一年，365天，其實我也大概活不了那麼久，阿德老師啊，總是喜歡把事情往最好的地方去算。」

百達商城已經到了，唐易停好車，突然側身去為陽暖暖解安全帶。溫熱的氣息從陽暖暖的臉頰略過，她有些驚訝地抬頭看他。僅僅一瞬，唐易卻看清了，陽暖暖的眼裡沒有任何恐懼，但帶著些不甘。

我還有些事情，他沖著陽暖暖笑著說道：「你自己能先去買么，我一會進去找你。」他想了一下，又拿出一張銀行卡對她說：「沒密碼，你先拿著。」

陽暖暖被這猝不及防的微笑晃了眼，暈暈乎乎地攥著卡下了車，等進了百達裡面還在有些遺憾地想著：「唐易為什麼平時不多笑笑呢。」

她用力的搖了搖頭，告誡自己不要被美色迷惑，這才順著盤旋的扶手電筒梯前往上面的生活用品區。

陽暖暖的手指緩緩地在一排排木製貨架上移動著，正當她想把一塊毛巾拿下來時，一個迎面走來的女生忽然撞到了她身上。陽暖暖的後背立刻撞上了貨架，疼得她立刻皺了皺眉。

「對不起……」女生目光麻木地像她道歉：「真的很對不起，我沒看見。」說完，便跌跌撞撞地走了。

「喂，你沒事吧？」陽暖暖剛想伸手拉住她，可是女生走的並不慢，她撲了個空。陽暖暖在原地猶豫了一下，靈敏的直覺讓她感覺這個女孩似乎有些問題，她舍下了自己的購物車，一路跟隨著那個女生。

可是她只是在不斷地乘坐電梯上樓，絲毫沒有要買東西的意思。陽暖暖心裡忽然感到不安，隨著女生來到百達商城的最頂層，並攀爬上天台時，她立刻拿出手機報了警。

陽暖暖悄悄地也上了天台，幸好那個女生只是暫時在天台上站著，沒有什麼舉動。

隨著時間的推移，不知道誰在下面注意到了站住樓頂的她，一聲大喊從地下傳來：「看！那上面好像有個女孩，她不會是要跳樓吧？」下面的行人也注意到了她，有的人拿出手機報警，也有人開始拍照錄像，還有一部分人在勸說她不要想不開之類的云云。緊接著，一輛輛警車和救護車呼嘯而至，警察迅速地開始拉開氣墊，並派了一部分人準備到樓頂營救。

陽暖暖很清楚，這是26樓，就算是拉開了氣墊，也決不能保證女生的安全。更糟糕的是，她開始一步一步地開始向天台的邊緣走去，這根本就來不及救援。

陽暖暖從掩身的地方走出，上前厲聲說道：「停下來。」女生疑惑地看向身後，等看清陽暖暖的面孔后，她說道：「你是那個……被我撞到的人？」

「這不重要。」陽暖暖盡量表現得若無其事，「你來上面幹什麼？」女生輕輕地扯了扯嘴角，她原地點起腳尖完美地轉了個圈，緊接著又往後退了一步，「我來這上面，除了想自殺，還能幹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女生又哭又笑地回答她：「當然是因為不想活下去了啊。」

「你知道么，我是學芭蕾舞的，老師誇我有很大的天賦，到過各國巡演。我以為我的人生會從此順順利利地一路走下去。」可是，女生淚流滿面地說道：「可是我居然被查出來有癌症！」她崩潰地用雙手捂住臉，「我的一輩子都毀了，我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每次這種疾病帶給我的疼痛幾乎可以使我瘋掉！」

陽暖暖看著她，似乎從她身上看到了自己從前的影子，她顫抖地開口說道：「你能看出來，我還有不到一年可活么？」

女生愣住了。

「我有先天性心臟病，治不好的。」天台上忽然颳起一陣強風，陽暖暖不自覺地往前走了兩步，她看著面前的女生說道：「我也想過要一了百了，可是我到最後害怕了，我意識我根本不想死，我只是不甘為什麼我要承受那些痛苦，為什麼偏偏是我要死。很多時候我們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一個會先來，當然，也不知道活下去的希望和死亡哪一個先來，你說是么？」

她向她伸出了手。

女生看著陽暖暖，笑了。「謝謝你，」她說道：「但是，對不起。」她張開雙臂向後仰去，像一隻即將墜落的蝴蝶，女生閉上了眼。

預想中的失重感並沒有來到，她驚訝地睜開眼睛，陽暖暖不知何時衝到欄杆邊，在最後一秒捉住了她的手腕，生死一線。

下面的人群中傳來陣陣驚恐的叫聲，陽暖暖的半個身子已經懸空，隨著空氣中傳來的咔啦一聲，陽暖暖的臉色瞬間退盡了血色，她的額頭不消多時已經冷汗津津。

她的手腕脫臼了，陽暖暖不得不伸出另外一隻手去抓她。陣陣眩暈感向陽暖暖襲來，她仍死死地握著女孩，陽暖暖困難地對她說道：「現在想活下去了么？」

面對死亡的恐懼，沒有人不會感到害怕，女生的臉幾乎和陽暖暖的臉色一樣蒼白，她抽噎著說道：「我……在跳下去的那一刻就開始後悔了。」

「那就活下去吧。」

陽暖暖說完了這句后，就再也沒有說話。一滴滴溫熱的液體滴落到女生臉上，刺目的鮮紅，幾乎要灼傷她的眼。陽暖暖偏頭用力地咳了幾聲，她感覺自己的手越來越無力，頭腦也越發眩暈，僅憑著最後的一點意志支撐著她。

忽然，她聽到了背後傳來一陣陣強而有力的腳步聲。

是警察吧，她迷糊地想。

一雙冰涼卻有力的雙手幫她把懸在半空的女孩拉了上來。陽暖暖心中的一根弦終於松下來，她自己再也支撐不住，跌倒在地上，伴隨著一陣強烈的耳鳴，眼前開始模糊一片。

陽暖暖感覺那雙手的主人慌亂地把自己往懷裡帶，四周傳來嘈雜的聲音。

「好累啊。」她這樣想著，那個人撬開她的齒關，放入了一個類似藥片的東西，「我不想死。」某種信念支撐著陽暖暖，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咽了，終於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