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半夜，蘇城迎來了一陣猛烈的狂風暴雨。閃電夾雜著雷聲落下來，驚醒了正在睡夢中的陽暖暖。她揉著眼睛起身，敏銳耳朵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聲音，不是雷聲，亦不是風雨聲。

倒像是某種管弦樂器發出的聲音，陽暖暖強迫自己清醒，她側耳傾聽了一會兒。聲音斷斷續續的，若不是她的聽覺靈敏，否則根本就聽不見。

陽暖暖忽然來了興緻，她安撫了下要跟她一起出去的洛基。獨自一人循著模糊的聲音，她忽的想起來了。

梁祝，那是首曲子，是梁祝。

吹奏者跟她在同一個樓層，在走廊中連續走了幾個拐角后，陽暖暖在一扇雕花的檀門前停了下來。

十分突兀，這扇門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它微微打開了一條縫，聲音就是從裡面傳出來的。一般人要是遇到這種情況，八成是要被嚇走了，可陽暖暖不一樣，她是一般加一般，屬於二般人。

她禮貌地敲了敲門，聲音戛然而止，一個有些沙啞卻很冷淡的嗓音問道：「誰？」

陽暖暖：「人啊。」

門內的人似乎愣了一下，緊接著，他說道：「請進。」

陽暖暖推門而入，一個面色蒼白的男生坐在藤木椅上，手中握著一隻竹蕭。瓢潑大雨打在他身後的玻璃窗上，此刻他正微傾著頭打量她，陽暖暖也在打量他。

烏黑的頭髮柔順地貼在髮際，寬大的病服顯得他的身材消瘦，甚至稱得上是孱弱。容貌卻十分清秀而深邃，皮膚有些病態的蒼白，第一眼看過去你會認為這是個如同玉石般溫潤的人，可惜那雙不帶什麼感情的淺褐色眼睛卻生生破壞了這份感覺。

男生客氣地比了個手勢請她坐下，隨後問道：「有什麼事么？」

沒事，陽暖暖特期待地沖他伸出一隻手：「握握手？」

男生把手伸過去，打趣道：「好朋友？」

陽暖暖握著他的手，冰冰涼涼的，她不經意地探出一根手指去探他的脈搏。

當然有脈搏，他立刻察覺了她的小動作，戲謔地問道：「你不會以為我是鬼吧。」

陽暖暖面不改色地抽回手，說：「沒有，你吹的梁祝很好聽。」陽暖暖看向他手中握著的竹蕭：「我很喜歡這個故事。」

我吹不成完整的，並不好。男生的目光從她臉上劃過，淡淡地說道：「沒想到你喜歡偉大的愛情故事。」

他垂下眼眸問道：「你是誰？」

陽暖暖皺了皺眉：「我從不對知道我是誰的人自報家門，葉溫徳沒告訴過你么，唐易。」

唐易笑了，他說道：「葉溫徳沒騙我，你果然很有意思，陽銳總裁的千金，陽暖暖。」

陽暖暖攤了攤手：「我是陽文女兒這件事，也是葉溫徳告訴你的？」

唐易點了點頭。

不會吧，陽暖暖嘆了口氣，說道：「他連這個都跟你講，看來對你是真愛啊。」

唐易蒼白的臉上升起一絲愕然：「真愛？等等，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陽暖暖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認真地說道：「只要是互相喜歡，兩個男人也無所謂。」

唐易的臉色有些發黑，他拂去陽暖暖的手說道：「你誤會了，我並不喜歡他，他只是我的……我的朋友。」

陽暖暖默默地想：「原來是老師單相思……」

她從口袋中拿出兩個藥瓶，這類關鍵時刻救命的東西她從來都是貼身放置，說道：「屬於你的。」

「什麼。」

陽暖暖眯著眼睛往後一靠：「你這是什麼意思，不要告訴我你真的不知道。難不成，你是在考驗我的人品？」

喂，她有些不悅地說道：「我不是來害你的啊。」

唐易眼底稍稍帶了些笑意，他拿過兩個藥瓶端詳了一會，點頭說道：「好，謝謝了。」

跟你說話真累，陽暖暖懶懶散散地說道：「別活的那麼複雜。」

唐易搖了搖頭：「你不了解我，如果你走一遍我走過的路，你也會跟我一樣的。」

「你很討厭現在的生活嗎？」

「極度厭惡，」他的眼裡帶著些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蒼涼。

「那你該離開這裡了，」陽暖暖看著他說道：「你該去希臘看看德爾菲神廟。」

「異想天開，」唐易看著眼前的女孩。

「不過你說的對，我的確該離開這裡了。」

她突然腦子一熱，也或許摻雜了些別的想法。「那你想不想跟我一起走？」陽暖暖有些不太自然地看向被雨水浸潤模糊的玻璃窗，水珠正彙集到一起滑落下來，「不要誤會，你去哪裡都行。」

「好。」

他答應地如此乾脆，陽暖暖有些驚訝，她聳了聳肩說道：「好吧，朋友，那今晚我們就算是正式結盟了。」

唐易微笑著點了點頭。

她深深地看了唐易一眼，起身告退。關門前她忽然想起來什麼似的轉頭對唐易說道：「其實，德菲爾神廟只是說給你聽的而已。」說罷，便輕輕地帶上了門。

「認識你自己。」

唐易默念了出來，他想起來了，德菲爾神廟上刻著一句警世箴言：認識你自己。

「認識我自己？」他的嘴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陽暖暖早已離去。他獨自一人對著空蕩蕩的房間說道：「可我倒認為，這句話對你來說，更合適。」

陽暖暖慢慢地走著，為什麼突然想要跟唐易一塊走呢？她低著頭，看著自己一步步邁出去的步子，等到房間那一刻，她長長地吐了口氣。

或許是因為孤獨吧，陽暖暖以前沒有認為過自己孤獨。但她第一次發現這種情緒離自己很近，難道自己就這麼脆弱么？陽暖暖有些不爽，她回到房間重新躺在床上，外面的雨變得淅淅瀝瀝，似乎是下累了。

聽著雨聲，陽暖暖忽然釋然了，孤獨又怎麼樣，覺得孤獨又不會少塊肉。她伸手觸向虛空，倒是唐易，陽暖暖眯了眯眼，正常人遇到唐易難免會感覺他高深莫測，她卻不以為然，在還沒摸清唐易老底之前，陽暖暖感覺他更像是在裝逼，然後腦迴路清奇的陽暖暖想：「我得比唐易更會裝逼。」隨後她閉上了眼睛，翻了個身便睡去了。

清晨，陽暖暖拖著自己洗漱完畢，準備去家商城買自己旅途中自己或許會需要的東西。沒成想她拉開門后看到的不是空氣，而是唐易。

她感覺自己開門的方式挺正確的，然後明顯有些懵了：「你……」

「我。」唐易低頭看了看他腕間那塊卡地亞的表，說道：「起得有點晚啊，朋友。」

還沒等陽暖暖說什麼，一道白影衝出門口便以極快的速度躥向唐易。他略略後退了一下，靈活地掐住了那玩意的後頸，他打量了下，微微挑了下眉，道：「這是你的？」

「呃，是，它叫洛基。」陽暖暖回答的有些艱難：「是條狗狗。」

「狗？」唐易說道：「醫院是不允許帶寵物的，而且……他試探地問道：「你不覺的它有些，嗯……圓么？」

「哦，我並不介意你直接說它胖，」陽暖暖殘忍地說道：「畢竟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養的是條狗啊還是只豬。」

嗚……洛基有些哀怨地發出一聲低叫，陽暖暖樂了，她從唐易手中接過洛基放到床上，威脅道：「最好乖一點，不然別說什麼牛肉罐頭，狗糧都沒你吃的。」

她又看向唐易，「它不會跑出去的，識時務者為俊傑。」

唐易點了點頭，也十分識相，「我什麼也沒看見。」

「你來有事嗎？」

倒不是什麼大事，唐易微微傾近陽暖暖說道：「想逛逛蘇城么？」

免了，陽暖暖面無表情地說道：「你跟葉溫徳是朋友，他就沒告訴過你陽暖暖其實是個路痴么？」

「在蘇城丟了我也能找著你」，唐易眼中染上了一絲笑意。

「那帶我去這裡的商城吧，我想去買些東西。」說著，陽暖暖便抬頭看著唐易：「可以么？」

「樂意效勞。」

兩人一前一後地向外走去，隨著他們越往下走，陽暖暖的好奇心就多增一分。

當第八位在這裡工作的醫生向唐易問好時，她終於忍不住發問了：「朋友，你很出名啊。」

「這是因為，這家醫院是我開的。」唐易說的語氣極為普通，陽暖暖卻在心裡又默默記下一筆：果然是裝逼的高手。幸虧此刻唐易並不知道陽暖暖心裡在想什麼小九九，想是知道了怕要吐血。

蘇城第一中心醫院的地下車庫建在地下三層，陽暖暖從電梯里出來的時候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低聲嘀咕道：「怎麼陰冷陰冷的。」

唐易語出驚人：「可能因為上面是太平間。」

陽暖暖打了個哆嗦，乾巴巴地笑了一聲：「唐易你挺會開玩笑。」

唐易在他的那輛帕拉面前頓了頓，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他拉開車門，淡定地說道：「上車吧。」

陽暖暖坐在副駕駛座上扣好安全帶，認真地問道：「朋友你今年多大？」

「19。」

「哦，那你有駕駛證吧？」

「我？我無證駕駛4年了。」

「唐易，我發現你是真的很喜歡開冷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