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擇佳木
唐疏桐見情形，朱祁鎮似乎真動了讓夏才人和武昭嬪替錢皇後代勞的念頭，於是也忙走上前跪道：「還請皇上請收回成意，宮裡向來是各司其職，讓兩位娘娘替皇後娘娘處理此事，就是越俎代庖，旁的都不要緊，但如若太皇太后、皇太后得知此事，定會怪罪的！」
此時，只有搬出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二人，才能讓皇上有所顧忌。
唐疏桐說完，便瞥到夏才人冷若冰霜的目光，截胡了她的好事，如今也算是正式得罪她了，不過她無論如何也要保證錢皇后不致大權旁落，當初既然站隊了錢皇后一邊，就要從一而終。
「瞧各位，怎麼都急了起來，夏才人不過也是出個主意罷了，竟被說得這般嚴重，既然皇後娘娘不願意，那咱們姐妹也只有躲躲閑了。」武昭嬪在一旁笑道緩解氣氛。
「罷了，既然皇后不願，那就還是依然由皇后處理此事。」朱祁鎮見人心所向都是不讓夏才人和武昭嬪插手處理此事，便也不好一意孤行。
眾人聽言，便才鬆了口氣，不過夏才人臉色卻有些難看，而武昭嬪則是面無表情，看不出悲喜。
不過這位夏才人，看來野心不小，但是少不了有武昭嬪在背後支持。
待太皇太后睡醒后，眾人便入殿內探望又噓寒問暖了一番，半晌才又各自回宮散去。
「疏桐，本宮該如何才好？」錢皇后見眾人都離開，便拉住唐疏桐，低聲問道。
唐疏桐看著眼前的錢皇后，其實也就是個穿戴鳳冠霞帔的少女，未經過風雨，她也是第一次當皇后，哪裡招架得住這麼多明爭暗鬥，此時的錢皇后，看起來無比脆弱。
「皇後娘娘，您不要怕，無論如何，奴婢都在您身後呢，事情總會慢慢解決的。」唐疏桐也反握住錢皇后的手，給她些力量。
「眼下看來，皇後娘娘只能派遣些人手，入夜後守著永寧宮，否則，抓了一個趙崢，也還是會有別人搗鬼。」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錢皇后嘆道。
「昨天那位撞鬼的宮女，也放回去吧。」錢皇后坐在了椅子上，吩咐道。
「皇後娘娘，奴婢覺得，那位宮女有些古怪。」
「何出此言？」
「說不上來，不過雖要放她回去，不過還行派人盯著她才是。」
「那就按你說的做吧。」
唐疏桐得了許可，便去打發那宮女回去，不過在那宮女走後，又派了人暗中監視她。
午後，清寧宮內。
「昭嬪娘娘到！」
聽聲，是武昭嬪來了，唐疏桐忙出去恭迎。
「昭嬪娘娘裡面請！」
「不必了，本宮就在外面轉轉。」武昭嬪漫不經心地左右看了看。
「今日原本不是昭嬪娘娘來輪替的日子，不知昭嬪娘娘可有何事？」唐疏桐見武昭嬪來了清寧宮卻又不入內，狐疑道。
「疏桐，皇後娘娘可是午憩了？」武昭嬪詢問道。
唐疏桐點了點頭。
「你隨我來。」武昭嬪吩咐道。
唐疏桐也不能回絕，便也只得隨著武昭嬪出了清寧宮，漫步至了宮后苑。
步行至了青楓軒，武昭嬪在石凳上坐下，又命人上了茶果，便摒退身邊眾人，獨留下唐疏桐一人。
唐疏桐也覺莫名其妙，卻又不能開口說明，只能靜侍一旁。
「疏桐，你別這麼拘束，本宮就是想找你敘敘舊罷了。」武昭嬪見唐疏桐有些拘謹，忙笑道，只看這笑容，確是溫和嫻靜，挑不出毛病。
不過唐疏桐卻也不信她的話，只是敘舊，何須專門跑至宮后苑來，如此掩人耳目，肯定另有他事。
不過唐疏桐也只能是暗自猜測，不能公然駁了武昭嬪的話，於是也點點頭不語。
「這日子過得真快啊，不久前，本宮還是剛入宮的良家女，如今一晃眼，就成了妃嬪，想想就像在做夢一樣。」武昭嬪慢悠悠地說道，臉上依然掛著笑，不過，看久了，帶著暖意的笑卻像極了冰冷的面具。
「是啊，日子過得真快，昭嬪娘娘是有福之人，奴婢在萬春園時便知，娘娘當妃嬪不過是遲早的事。」唐疏桐也附和道，不過她所說也是實話。
「說起在萬春園時，本宮與疏桐你，可是同甘共苦的人，不知怎得，如今竟也生分了。」武昭嬪拉過唐疏桐的手，言之熠熠，不過她突然故作親切的樣子，讓唐疏桐有些惶惑。
「奴婢身份卑微，怎敢同娘娘稱同甘共苦。」
「疏桐，本宮當初最欣賞你的就是聰慧、識時務，那就不跟你拐彎抹角了。」武昭嬪端起茶杯，輕輕抿了口，又道：「良禽擇佳木而棲的道理，本宮不是不懂，錢氏如今貴為皇后，你依附她，也是難免的，不過疏桐，你是有遠見的人，今日你也見了，夏才人正獲聖眷，她在皇上面前隨便幾句話，就差點壓了錢皇后一頭，所以你覺得，錢氏的后位可穩？」
「皇后是太皇太后親封的皇后，地位何能不穩？」
「是這個道理，不過，不是本宮心存詛咒，太皇太后總有仙逝的一天，待太皇太后百日之後，誰又來替皇后保障后位永固？你是聰明人，也該往遠處看看，你覺得呢？」武昭嬪溫婉地笑著，笑容掩蓋了她的居心叵測，隨後，她又遞過來一顆葡萄。
接與不接，全在唐疏桐一念之間。
在後宮裡行事，立場還需堅定，唐疏桐從未考慮過，與武昭嬪、夏才人等人為伍。
唐疏桐後退了幾步，垂頭拒道：「奴婢不敢，娘娘的好意，奴婢心領了，不過這葡萄，不是奴婢受的起的，今日的話，奴婢全當沒聽見，奴婢先告退了。」
既是拒絕了葡萄，也是拒絕了武昭嬪的邀約，她想將唐疏桐收入麾下，她著實有些高估自己了。
若唐疏桐是個對歷史一無所知的尋常，那她看著廢后靜慈仙師胡善詳的下場，再對照今日錢皇后的處境，那她確實應該考慮攀附武昭嬪一派。
可她知道，錢皇后是位賢后，與胡善詳不同，她能穩坐后位，於情於理，她都不能倒戈。
「疏桐！」武昭嬪見唐疏桐轉身準備離開，便叫住了她。
「你可想清楚了？」
「奴婢想的很清楚。」
唐疏桐留下比言，便回了清寧宮。
「疏桐，你去何處了？」
待唐疏桐再回清寧宮時，錢皇后午睡已醒來，坐在正殿內，做刺繡。
「回皇後娘娘，奴婢陪武昭嬪在外逛了會兒。」唐疏桐未加隱瞞武昭嬪同她來往之事，她覺得自己光明磊落，若刻意掩飾，反而是欲蓋彌彰。
「那你下去忙吧！」錢皇後點了點頭，依舊認真做著綉活兒，並不再繼續過問，憑著這份信賴，唐疏桐覺得自己也不能背叛她。
唐疏桐退出殿內，正碰上熬好葯的小丫鬟，便接過葯，往耳房內送去。
耳房內，十分安靜，眾人都還在打盹兒。
太皇太后自是不必說，病後嗜睡，少有清醒時，靜慈仙師靠在床榻前，慧川以及一眾丫鬟，也都閉目小憩。
唐疏桐將湯藥擱在桌上。
「疏桐丫頭。」
榻上，太皇太后虛弱地喚了聲。
唐疏桐回過頭去，發現太皇太后眼睛半睜著，原來沒睡著。
唐疏桐忙端了葯走過去。
「太皇太后既醒了，就先趁熱把葯喝了吧！」唐疏桐低聲道，怕吵醒眾人。
不過大家似乎也都睡得不沉，寥寥數語，眾人也都蘇醒過來。
靜慈仙師接過葯碗，試了毒，便用湯匙喂太皇太后服下。
喝了葯，太皇太后也精神了些，又問道：「今日孫氏怎不在？」
「太後娘娘去禮佛了，為太皇太后的病誦經禱告。」唐疏桐回道。
「也難得她一片孝心了。」太皇太后喃喃道。
「哀家纏綿病榻許久，人也躺乏了，心裡總是空落落的。」太皇太后拍了怕胸口。
「太皇太后是無聊了，不如，讓奴婢給您唱一曲兒解悶兒？」唐疏桐問道。
「正合我意，哀家想聽那曲《水調歌頭》！」太皇太后吩咐道。
於是，唐疏桐便清唱起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錢皇后在外殿聽聞歌聲，於是也進來內殿。
曲罷，錢皇后贊道：「早聽聞疏桐當年一曲成名，如今聽來，果然名副其實。」
「雕蟲小技，讓各位見笑了！」唐疏桐謙道。
「你這雕蟲小技，宮裡可也沒幾個人會的。」太皇太后笑道。
「是啊，疏桐你就別謙虛了。」慧川也在一旁打趣。
「什麼時候，疏桐你也來教本宮唱兩句，總不能就許你一個人都太皇太后開心吧。」錢皇后笑道。
聽眾人說了會兒嘴，太皇太后突然問起：「皇后，宮裡最近可還太平？」
眾人便都啞口噤聲，等著錢皇后回答。
錢皇後面不改色，上前回道：「太皇太后不用掛心，都太平著呢！」
太皇太后笑了笑：「太不太平，哀家心裡有數，別以為哀家病糊塗了，哀家心裡清醒著呢！」
錢皇后聞言，一時語塞。
「皇后，有些事情，哀家不是不能出面處理，不過，哀家管的了一時，也管不了一世，有些風波，還是只有你自己去平息啊，誰也都是這麼過來的，浴火方能重生，否則太過軟弱無能，也是鎮不住後宮的！」太皇太后語重心長地告誡。
原來這幾日，太皇太后也都是在裝糊塗。
「妾身，謹記太皇太后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