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蒸汽

葉璃坐在台階上，一想起在章淮士說出他會去通知死者家屬的時候心中升起的如釋重負的感覺，就覺得自己是個懦弱又狡猾的人。

她又想到，要是在最開始就帶著隊員撤離，或許就沒那麼多事情了，小白不會受傷，小朝也不會遭受損失，她下達的那個命令，差點把隊伍拖進深淵，要是小朝沒有及時帶著劍字趕到，她、小白、花花和莫末都會死，是的，所有人都會死。

額頭抵著膝蓋，思維開始混亂了，在那個時候，到底該做出怎樣選擇才是對的？

不管怎樣設想，都沒有指向完美結果的選擇。

我太弱小了，知道的很少，還不夠聰明，葉璃把嘴唇咬出了血。

應對的邏輯，實力、信息加上智慧，等於更好的應對方法。如果自己更強、更聰明，一定能處理好當時的情況，想出萬全之策，沒有人會犧牲。

她開始理解『對未知的敬畏』和『信息的價值』了。

相比葉璃，莫末的心理素質更強，略一皺眉，就什麼也不去想了。

破廟裡，小白躺在草墊上養傷，沈花梧拿著勺子撇去雞湯上的浮沫，準備下切好的山藥。

葉璃抽動鼻子，一路嗅著來到鍋邊，看著湯里滾動的雞架和雞塊，很想吃掉它們。

一回頭，撞見小白幽怨的眼神，忽然想到，這是給他補身體用的，連忙壓制住了食慾，擦了擦嘴角，轉身走到男孩身邊。

「感覺怎麼樣了？」她關心的問。

「傷口有點發漲。」

「想吃點什麼嗎？」

「隊長剩什麼我吃什麼。」

「喂！我有那麼不堪嗎？！」

「這裡有個橘子，你看，我慢慢地剝開它……慢慢地……」

還沒剝完，一隻白嫩小手閃電般伸出，就聽噗的一聲，蘿莉已經連橘子帶手一起塞嘴裡了，腮幫子漲大了一倍！

葉璃鼓起眼睛，不好！下意識的就……

咔嚓！

小白把這一幕拍了下來。

「快刪掉！！」葉璃撲過去搶手機，可惡的小白！瞧這連貫的動作，他一定是故意的！

「啊！快來人啊！隊長她發狂啦！」

兩人正打鬧著，忽然門外傳來隆隆的震動聲，他們同時停了手，兔子一樣豎起耳朵，這是什麼聲音？難道是毀滅者來襲？！

莫末一個箭步沖了出去，手裡還捏著削到一半的蘋果，抬頭看到一輛龐大的鋼鐵馬車沿著土路飛馳而來！

車輪的直徑超過一米五，由螺栓和弧形構件拼接而成，深深地碾進泥土。

歐洲中世紀樣式的車身，邊框是波浪翻滾的不鏽鋼組件，鐵鏈懸著四枚青銅車燈。鉚釘圍繞著蝸殼形狀的車門細密地圍成一圈，仔細分辨，竟然是斐波那契螺旋線。

拉車的四匹高頭大馬也是純金屬的，軀體飽滿，做出賁張的筋肉，關節則是粗大的鋼鐵軸承。

葉璃跨出門檻，獃獃的看著這輛沉重無比的馬車由遠到近，停在她的面前。

她看過白馬王子的故事，也知道十二點之後搖身一變坐上馬車去參加王子宴會的灰姑娘的故事，可是眼前的瀰漫著刺鼻機油味的鋼鐵怪車怎麼也和童話故事聯繫不到一起。

這究竟是誰的座駕？這個人來到破廟想要幹什麼？

莫末給她遞了個眼神，手往後擺，示意她退後。

敵友不明，還是謹慎一些比較好。

嗤——

圍繞車底座的小孔噴出幾十道蒸汽，馬車在廟門口剎停，車燈叮噹搖晃。

過了一會兒，蝸殼門打開了，柔和的燈光像水一樣流淌出來，一隻金屬蘿莉探出身子，踩著踏板優雅地走下來。

葉璃羨慕地看著她的那件純黑色的哥特風格連衣裙，三層蕾絲玫瑰花邊宛如蛋糕上的裱花，中間窄窄地箍住腰身，往上托起漏斗形的胸。

連衣裙的材質蓬鬆柔軟，彷彿是燃燒著的黑色火焰。

「您好，我叫蘇晴，來找一個可愛的機器人男孩。」她來到葉璃面前，微微躬身。

葉璃愣住了，她在說什麼？這隻相當可愛的機器人仿生蘿莉，為什麼像是真正的蘿莉一樣？而且還穿得那麼華麗，跟她一比，自己就像個土包子。

她的心裡升起一股敵意，一梗脖子，「這裡沒有什麼可愛的機器人男孩。」

嘎吱，嘎吱。

2號從她身邊走過，在眾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走到哥特蘿莉面前。

蘇晴張開手把它摟住，抱起來，轉身走向馬車。

等到車門關上，底座噴出一圈蒸汽，葉璃才如夢方醒。

「那是我的機器人！」她指著遠去的馬車喊。

「現在是她的了。」莫末攤開手，無奈道。

葉璃鬱悶極了，噘著嘴，進屋的時候狠狠地踢了一腳門框。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太可惡了，跟自己朝夕相伴許多年的小機器人居然被一隻莫名其妙的機器蘿莉拐跑了！

「什麼意思？難道我還不如一隻機器蘿莉？是因為她穿著大裙子嗎？因為她的金髮漂亮嗎？那是假的！都是假的！」

她以為小機器人會一直跟著自己，就像搬了幾次家也不捨得丟的舊家電，就像從小養到大，圍著她的腳轉圈的汪汪叫的狗子。

平時好像不多它一個，但它一離開，心臟就像缺了一塊，著急了，抓著什麼就往裡填，可是，不是太大就是太小，要麼就是形狀不對，再也填補不上了。

小白坐在對面呼呼的吹雞湯，「隊長，別生氣了。你看我，賬戶里一分錢都沒有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

葉璃埋著頭，不說話。

「2號傍上了白富美，不，是鐵富美，你該為它高興才對。」小白用筷子戳了戳湯里的雞腿，把它夾起來，「要吃個雞腿嗎？」

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小白略有些吃驚，隊長居然連雞腿也不想吃，看來是真的傷心了。

……

小機器人坐在寬敞的車廂里，對面則是優雅端坐的金屬蘿莉。

「你臉上的粉筆印太丑了，我幫你擦掉吧。」

蘇晴站起來，從冰箱里拿出汽油噴罐，在2號嘴巴的位置噴了些，拿出絲綢手帕，給它仔細擦掉了粉筆畫的笑臉。

空氣里瀰漫著一股刺鼻的汽油味。

「現在好看多了。」她順勢坐在2號身邊，打了個響指。

一台更小的家庭機器人，模樣像個方盒子，有兩根細長的多節金屬臂，從那邊端著托盤過來了。

「你喜歡喝哪種品牌的機油？味道濃厚一點的，還是清爽一點的？熱的，還是涼的？」蘇晴問。

2號的兩隻機械手碰在一起，似乎在思考。

「原來你沒有喝過，我推薦喝熱的，能讓一條中軸線都溫暖起來。」

蘇晴從托盤上的兩個容器里選了一個，窄口的自熱杯裝著滾燙的機油，把它遞到2號手裡。

2號沒有客氣，旋起鐵腦殼，將機油均勻的澆進去。

「這次想請你去家裡做客，順便給你裝上一些必備的組件。」蘇晴湊近了，伸出纖長的手指，趁著沒有腦殼，撥弄2號頭部的管線，熟練地檢查構件，忽然，她驚訝道：「你的軸心相當先進，為什麼只剩下這些了？難道說，你拆卸了自己的高級組件，故意藏在這個鐵皮垃圾里？」

對於蘇晴的疑問，2號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它裝回腦殼，平靜地坐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