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悲傷

小白被送進極星社的附屬醫院，位置在主樓東側，一幢四層的樓房。

擔架抬著可憐的少年進入手術室，隨後，一個白大褂走過來，問了聲：「有家屬嗎？」

「他是我們小隊的成員。」葉璃回答。

她記得小白好像是個孤兒，那就是沒有家屬了，隊員就是他的家人。

「需要墊付5000元才能進行手術。」白大褂面無表情的說。

葉璃的賬戶上有兩千，和隊員們一起湊足了錢，給醫院打過去。

白大褂手插口袋離開了。

雖然談錢傷感情，但是不弄清楚手術費由誰承擔，最後還是會落在小白身上，就好像把他拋棄了似的。

葉璃咬咬牙，詢問莫末和花花的意見。

「一般情況下是六四開，傷員掏六成，其他隊員分擔餘下的四成，我覺得可以照辦。」莫末思路清晰，心理素質過硬，還出言安慰蘿莉，「隊長，這次是倒了霉，不是你的錯。誰也不知道玩具廠會有一個魔人巢穴，本來就是個很簡單的任務嘛，誰都不會受傷，結果鬧成這樣。」

「是啊，沒死就是萬幸了，多虧了隊長叫來援兵，否則我們的下場就和寇逸小隊一樣，都要死。」沈花梧后怕道。

葉璃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說：「不要六四開，那時候面對魔人的是我和小白，和你們倆個無關，是我沒有保護好他，醫療費我和小白均分了吧。」

「隊長，你在說什麼呢？」莫末有些生氣，「以後還要一起完成任務的，而且，隊伍被衝散是常有的事，按照你的邏輯，難道落單受傷的就只能自己承擔醫藥費了？」

「……對不起，我有點心慌意亂的。」葉璃馬上意識到了不妥，她沒有處理過這種複雜的事情，一時間不知所措。

「不要急，慢慢地處理，大家都指望你呢，你可是隊長啊！」莫末翻了翻背包，拿出一塊巧克力遞過去。

葉璃撕開糖紙，手突然哆嗦了一下，想起了那個夢。

巧克力在蘿莉口中融化，糖分和咖啡因讓她稍微平靜了，大腦飛快運轉起來。

小白早遇到的是骨折和撕裂傷，能力者的恢復速度比普通人快很多，預計恢復時間是兩到三周。

小朝去工廠廢墟搶救他的車了，車殼被砸壞了，修理費超過一千，發動機也打不著火，不知道問題在哪兒，估計也要花一筆錢整修，兩千塊以內。

修車的錢不需要小隊出，小朝是自負盈虧的，雖然有些對不起他，也只能以後慢慢補償了。

最令葉璃頭疼的不是這些事，而是全員覆滅的一隊。

她不知道該怎樣開口，怎樣對著幼小的孩子，年輕的妻子，或是衰朽的老者，說出『你父親死了』，『你愛人死了』，『你兒子死了』這樣的話，即使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也心如刀割。

她想到這些，心裡越發空蕩蕩的，指尖發涼，蜷縮在椅子里。

忽然很想跑掉，跑進廢墟里，找一個紙箱子躲起來，再也不出來了。

這時候，白大褂又走出來，「治療方案估價是4800元……對了，你們需要快速恢復套餐嗎？可以縮短一半的恢復時間，包括了五支SG-1綜合促進劑、針對營養液和溫泉療養，只要兩萬元。」

「不，我們不要。」莫末趕緊說。

一小時後手術結束，小白在護士的攙扶下走了出來。

胸口和腹部纏了厚厚的繃帶，打了石膏的手臂吊在脖子上。

「我們回去吧。」葉璃心疼地攙著他往外走。

「隊長，我又不是重症病人，你攙著我是幹什麼呢？」小白精神十足的問。

「我怎麼知道！」葉璃沒好氣的說。

過了一會兒，她低下頭，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凶你的。」

小白和莫末對視一眼，不理解蘿莉的情緒變化，對他們來說，這件事很普通，只是運氣不好罷了。而且在小白的恢復期里，其餘的人也可以出去接任務，幾乎沒有影響。

「一隊的事情怎麼處理？」沈花梧提醒。

兩人明白過來，「這件事不能讓隊長一個人擔著，花花，你帶小白回去，我幫著隊長去社裡陳述。」莫末道，他們便分開了，莫末和葉璃去極星社大廳彙報情況。

接待葉璃的依舊是章淮士，聽完詳細的報告，抽出一張報表，邊寫邊說：「魔人之卵出現在西邊的廢墟確實是異常情況，你們能殺死一隻實屬不易，後來，幾十顆卵同時孵化，能逃走也是運氣和實力的體現。」

「是小先生的字救了我們。」葉璃糾正道。

「至於一隊，他們連續犯下致命失誤，是小隊覆滅的原因，先是負責醫療的隊員暴死，然後隊長脫離隊伍被單殺，剩下兩個也是蠢材，知道魔人有偽裝成隊長的可能性，還冒然接近他。」章淮士接著說。

「不過，那是正常的，白戒小隊應該如此，他們足夠優秀的話，早就升級為高級調查員了。」章淮士偏過頭，眼鏡的反光讓他的臉看不出表情，「我反而覺得，你們有些不正常。」

「什麼意思？」莫末皺眉。

「你是怎麼知道魔人的身體結構和弱點的？這可不是白戒能接觸到的信息。」

「你是說，我不配知道這些？」

莫末表情逐漸猙獰，站在前面的葉璃看不到他的臉，否則一定會嚇一跳。

「沒有那方面的意思，我只是表達疑問。」章淮士的笑容如春風化雨，氣氛逐漸緩和了。填完報表，簽了字，反轉推過去，說：「寇逸小隊成員登記的親屬我會去通知，那輛越野車我查閱了產權信息，是他們共有的，我也安排拍賣，得來的錢均分給親屬，另外，負責回收屍體的隊伍已經通知出發了。你們要是沒有疑問，就在上面簽字。」

葉璃了報表，簽了字。

兩人走出極星社大廳，天氣陰沉，混著雨點的冷風吹來，葉璃擦了擦臉上的灰塵，疲憊極了，要不是冰冷入骨的涼意刺激著她，她或許會一頭栽倒。

「事情解決了，我們回去吧。」莫末說。

「一隊的人，就這樣死了嗎？」葉璃仍是不敢相信，昨天黃昏還是活生生的人，早晨就變成了冷冰冰的屍體。

「不要沉溺於虛幻的情感，否則你會覺得誰都沒有死，事實上，他們都死了……你怎麼哭了？」莫末詫異道

葉璃捂著眼睛，淚水止不住地湧出來，她抽噎著說：「就這樣死了……就這樣……太可惜了啊！」

莫末木然，他低頭看著地面，在目睹了無數的死亡后，連生命的消逝也覺得習以為常了，不知何時，內心已經變得麻木不堪，堅硬、苦澀又狡猾，像是一根生香蕉。

所有柔軟鮮嫩的心臟，最終都會變成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