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新月耿黃昏 （一）
聽到堂中的動靜，從店的後院竄出幾個彪形大漢，見彌勒佛店小二慘死，個個睚眥欲裂，面目兇狠。
四下觀望，但未找到敵人蹤跡，大漢們面面相覷。而封無功早就鑽到桌子底下，靜觀其變，絲毫沒有為自己的貪生怕死而不齒。
大漢們不知危機從何而起，互相使了眼色。將躲在桌底的封無功拖了出來，渾身綿軟的封無功暗罵：這些浮浪的混賬東西，知道本少是誰嘛！以前誰敢碰本少一角衣抉，定叫他十指齊斷！
眾大漢：不知道。
殊不知那道銀光並未離去，虛虛實實地在彪形大漢的周圍劃了幾道銀花，當即便取了人命。
『白鷳尾』懸於空中，兵不血刃。
來人眉間奪錦硃砂，面如琢玉，但眼射寒星，唇片飛薄猩紅，看起來格外的不好相與。
向來宅心仁厚的荀靈均，如今也變得殺人不眨眼起來。封無功光瞧著荀靈均通身的氣質，就覺得殺氣騰騰，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摸摸臉上的人皮面具，還算服帖，他橫生一股志氣，運起全身的氣力朝著荀靈均撞去。可剛邁出一步，就被『白鷳尾』拍飛了，狠狠的砸斷了一根肋骨，他痛得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真是一點情面也不留。
荀靈均走至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一言不發。
和荀靈均一同在荀先生座下修行時，他就對這玉面煞星有點發怵，如今也沒改的了這品性，也不知這荀靈均是否識出他了，封無功覺得他現在反而自漏了馬腳。
荀靈均這會兒卻開了口，語氣涼涼：「封績，你這幅面具，模子太丑了。」
封無功心下戒備：「荀恪，既然認出來了，要打要殺隨你的便吧。勿問東問西，多做口舌之辯。」
荀靈均持劍，置若罔聞，挑起封無功的衣領來，平靜道：「你覺得我需要問你些什麼？是你的不臣之心？」
荀靈均突然頓了頓，劍入了鞘，冷聲道：「還是浮黎尊自願救你作為陣眼一事？」
封無功被松倒在地，他只抬了抬眼皮，答非所問：「荀恪，你在我這兒剝的皮子哪兒去了？」
荀靈均答道：「早就一把火燒了。」
封無功直視荀靈均，輕笑道：「你還想殺了我？」
荀靈均：「嗯。」
封無功問道：「為何還不動手？」
荀靈均輕聲道：「若是當年的大妖封績應當知道方才四周便刀氣縱橫，一身精血沒了也罷，可如今卻連這點本事都不在了？那『鴻蒙角』的霍朝雲來了，我自動你不得。」
封無功眼下是一點力氣用不上，皺了皺眉，縱觀全店，沒見到人影，臉上訕訕朝無人處大喊：「女壯士，這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來了啊！多謝多謝！」
霍朝雲一步一個瞬影從店門外走來，看向封無功的眼神似乎有點輕蔑，但依舊喜怒不形於色。封無功沒見著霍朝雲的小跟班林霜降，估計他那八面玲瓏的性子走不開，反正看誰都一樣，跟誰都眼熟。真是面癱配臉盲，歪鍋配歪灶，誰也別嫌棄誰。
「荀掌域，今早見你形色匆匆，應當是與前幾日的『天機』失竊的傳言有關吧？」霍朝雲俯身拱手，一個男兒作派長揖，她斜背著那比人高的大刀，又無刀鞘封刃，寒氣冷冽，看起來照樣霸氣側漏。
荀靈均頷首，不緊不慢道：「正是。」
封無功臉色微變，這『天機』當年乃是他所掌轄的暗域，而霍木頭口中的此『天機』非彼『天機』，她說的『天機』其實是一面陰陽鏡，雙面色，紅面探死路，白面照生門。最大的用處是紅面可將死人魂強行鎖於人世，白面不照生門，則不可出。
但他想了想，就算是『天機』陰陽鏡也不至於讓荀靈均親自來尋，而且荀靈均向來泰山壓於頂而面不改色。都是一副冷臉相，跟欠他百千萬兩金銀似的，荀靈均那「玉面煞星」的名號可不是白得的，明明生就仙人姿色，但總嚇得小娘子們嬌軀顫顫。方才聽霍木頭說還形色匆匆了起來，估計背後有隱情，可他不問，堅決不問，一問准攤上事兒。
誰讓他曾經是『天機』的掌域。
荀靈均抱劍而坐，雙腿交疊，目光冰寒，一字一頓：「封績，如今你活著回來了。我二叔荀政卻在十六年就已身死道消，他是如何死的，你應當知道。在他死後，我將他的被撕咬后破碎的神魂封在陰陽鏡的紅面，時時用靈力蘊養。」
封無功手臂還軟著，卻忍不住地扇動『禍生』，這會兒正值夏季，風卻讓封無功從心底生出涼意，手指微微顫抖：荀先生還未魂飛魄散，好，真好……
荀靈均目光突然變得極為狠厲，眉頭川字更深：「可陰陽鏡卻被盜走了。」他絲毫不顧及旁邊的霍朝雲，知道了又何妨？
霍朝雲看著癱倒在地的封無功，上前用靈力洗滌了他的經脈。封無功覺得女壯士真是個好人，對他很慈悲。
封無功情緒可轉變的快，一貫的畜生心性，任何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一個鯉魚打挺便竄了起來。
見這副偽裝沒什麼鳥用，封無功索性全扒了去，動作甚是粗魯，像是把全身骨頭都活動開，還伸了個懶腰。他真不知道這倆是怎麼找來的。
以前一個兩個皆要取他性命，來意很明顯。如今他卻猜不透了。
荀靈均瞧著封無功這潑猴樣兒，便冷笑一聲，道：「你承掌域之位，而歷任掌域皆以精血飼鏡，可用血線尋鏡，但你現在倒成了一具乾屍，都道你屠戮了『鴻蒙角』，世人卻不知，你已成了廢物。」
封無功從不知荀靈均這般刻薄，十六年，真的有那麼長嗎？他覺得不過是黃粱一夢。
他嬉笑道：「如今我確實成了廢物，而清高如你，『斬魂』之下無弱者，今日倒殺了幾個凡人悍匪潤劍，可見荀掌域也變得鐵石心腸了。」
讓他心裡不舒服，他也要讓荀靈均心裡不好過。不是自詡修真界的名門大宗嘛，各種規矩束縛，還道世間生靈皆是靈，他年少時打個鳥殺個人，荀靈均都唧唧歪歪的沒完。現在不也破了戒，他看荀靈均殺人殺的順手哩，一身煞氣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