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落子無悔 （五）
看著封無功在床上翻來覆去，腦袋光禿禿的，跟一隻不停蠕動的肉蟲似的，讓莫悔沒由來的犯了一陣噁心。
他本意就是想故人敘舊，綁著封無功也實在是因為這人太像個泥鰍，滑不溜秋，一不留神就給跑了。畢竟以前封無功可沒少跑，每每他都要找上個一二百里才能尋回他。
莫悔微微垂下眼眸，最後一次，封無功一走便走了十多年。
封無功可不理會莫悔心中的複雜心思，他向來沒心沒肺。他只苦著臉不停地嚷嚷道：「你現在快知恩圖報些，給本少鬆了綁，實在是勒人的緊！」
莫悔眨了眨眼睛，這廂才給封無功鬆了綁。封無功起身轉轉窄腰，扭扭臀部，捏捏手腕，將近兩刻鐘，身子才鬆快下來。
封無功朝著莫悔張開手心，討要許諾好的見面禮：「喏，你說要把你手裡的那把『禍生』扇給我的，還算不算數？」
他返魂之前，心高氣傲，橫挑鼻子豎挑眼，左右都沒有中意的法寶，單憑著一身「熱血」在整個修真界名聞遐邇。想到如今的境地，封無功略有些心酸。
倘若能得到名器『禍生』扇，他就可以橫行無忌了，只要被『禍生』扇扇上那麼一下下，那人接下來的日子真所謂「出門遇債主，放屁扭著腰，喝西北風都堵著嗓」，不是一般，而是非常的倒霉。『禍生』扇的效用就是如此的噁心人，封無功對於自己成為「掃把星」的事情，那是喜聞樂見。
莫悔倒也沒有食言，非常痛快的交了『禍生』扇，無一絲遲疑。
封無功與這『禍生』扇結了靈契，面色坦然，輕聲問道：「這可是你那短命鬼哥哥唯一的遺物，你真的就這樣給了我？」
莫悔並不正面答他，而是笑著問他要不要聽曲，莫悔說他有一隻蕭，吹的很妙。
封無功見他從窗前的小檀几上拿來一隻黑漆九節蕭，下端還嵌著牛骨圈，樣式極為精巧。
簫聲碎，其聲嗚嗚然。莫悔面色絲毫不顯出悲愴，這簫聲卻是十分凄清了。封無功不大懂音律，這會兒也聽的撕心裂肺了，搞得他都不好意思拿這『禍生』扇了。但話說回來，拿還是要拿的，到嘴的鴨子怎麼著也不能給飛了。
一曲奏罷，莫悔神情隨意，聲音愈發清朗，與方才的簫聲南轅北轍的不同：「那短命鬼的遺物可不是這把破扇子，而是這諾大的宗域，他自己守不了，讓我來替他守，還說這隱湖將來終歸還是姓莫，還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封無功戴起人皮面具，走至門前，忍不住問道：「莫戲時是怎麼死的？」
莫悔的聲音不咸不淡：「千年入餓鬼道換拂堤上人入輪迴。」
封無功身形一頓。餓鬼道，受鬼望不遂，無敵苦常臨，饑渴及冷熱，困怖苦恆侵。他想，這莫戲時不僅是個怪人，還是個傻人。
踏出門去，他想他生來血里生風，註定漂泊，怎能被個女人挾制？終於得了自由，他真想縱聲大笑……
霍朝雲和林霜降二人見動亂已平，便撤下腳步落了地，卻無奈的發現，這封績早就不見了蹤影。可是霍朝雲卻不見急色，她想找總能找到他，因她早就在封績的魄里種下了「尋蹤」，鴻蒙八荒，萬里追蹤。
而封無功這邊的自由之旅遠沒有他想象的那般如意。
本想鮮衣怒馬，仗扇走天涯的封無功馬沒騎上不說，如今連飯都吃不上了。
『隱湖』這邊來來回回好幾趟，他皆是兩袖清風。如今，得了自由也依舊身無分文。這一路也沒遇到個達官貴人，試圖偷些銀錢改善一下生活的機會都沒有。終於碰見幾個窮苦老百姓，但是口袋裡的幾個銅板還不夠他吃只烤雞的。他舔了舔起了干皮的嘴唇，算了，只討口水喝吧。
或許是他方向感的問題，這路是越走越偏，越走越無人煙。
徒步奔波了幾個時辰，曙光如水波四散開來。封無功遠遠地就瞧見了在風中搖曳的店招，內心大喜：終於能吃上一口熱乎的了！吃頓霸王餐，然後再跑路，心裡盤算的妥妥噹噹。
然而他沒想到他遇上的是家黑店。飢腸轆轆的封無功拼著渾身的氣力整出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樣，純粹是打腫臉充胖子，死要面子。他走進去尋了個近位兒，重重的坐下，拿出『禍生』扇擺出倜儻的姿態，喊道：「小二，給本少上最好的酒，最貴的菜！有多少上多少！」既然都要吃霸王餐，就吃個過癮，大不了接幾個懸賞掙點錢還回來就是。
人煙稀少，本就生意清閑的店小二見封無功的裝束，一身的好綢緞，手上的那把扇子瞅著就價值不菲，細皮嫩肉一看就是好人家的少爺。圓潤的店小二笑的如彌勒佛一般，應了一聲：「好嘞！爺！」店小二同樣內心大喜：終於逮上一隻肥羊了！歇了好幾月的活計要重新開張了！
封無功然後就被一瓶花雕『醉』倒了，是他大意了。這荒郊野外的客棧，還能開張，要不就是宰客，要不就是黑店。
偏偏還是藥效最凶的「六識昏」，這家店可是下了血本了。要是這黑店知道他不是肥羊，估計立馬就撕票了。他試著用靈力逼出些藥力，可腿還是不爭氣，軟弱無力。
封無功突然想起，他現在也是有法寶的妖了，剛得來還沒習慣。彌勒佛店小二這會兒也露出他猙獰醜惡的嘴臉，挽挽袖便打算收刮一下財物。
彌勒佛店小二費勁的蹲下，決定把封無功這身好衣裳也給剝下來。封無功這下看準時機，祭出『禍生』扇，注入靈力輕輕一揮。「嚯」，一陣穿堂風刮過，遠比傳聞中的範圍廣，這圈地畫圓十米之內的人都要遭殃。
由此可見，前任家主莫戲時的修為是真的很糟糕，只能攻擊一人。
這彌勒佛店小二當時便掃了一臉風，五官本就被肥肉擠的甚是不明顯，如今就更加扭曲了。
說時遲那時快，店門外突然飛來一道銀色劍光，彌勒佛店小二瞬間就被抹了脖子，他瞪大了眼睛捂住鮮血外噴的脖子，不一會兒便斷了氣，死不瞑目。
封無功內心讚歎：「這『禍生』扇，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