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憂愁

第十六章 憂愁

傾心跟玲瓏下了車,緊緊地拜著宋審言跟月娘。

傾心看到宋審言回拜她的時候,左手的小拇指跟無名指都已丟卻了,心中又疼了起來,當年父親把審言師哥驅了出去,只是不想讓他與父親母親一同受災,壞了自己的前程,卻未想反而害了他,她雖然不知道師哥當年在江湖裡都具體做了些什麼,從他人的嘴裡偶爾聽來,也僅僅是些泛泛而言,只知道,他是風光過的,不過是帶著血腥的風光,更是凄慘過的,凄慘到連自己的手指都丟掉了。

後來父親掌了蘇家的權,把師哥召回來,才發現師哥老了,一身的殘破不堪,身旁只有自己的丟了鞘的劍跟他剛剛救下來的月娘。

後來他們在杭州成了親,是父親主辦的,傾心的父母的親事,辦得殘破不堪,未曾遵了禮節,但是卻讓師哥的婚事辦的完整,媒人父母,花轎駿馬,酒席諾言,都一一辦得妥帖。師哥便自此跟月娘同生同死了。

玲瓏笑著給審言、月娘拜,想要開著玩笑,卻發現兩人都一臉的鐵冷,便不敢造次,悄悄地把笑都卸下臉去,只敢輕輕去說,大師哥,月娘阿姐。

傾心見了他們的臉色就知道事情的嚴重,在城郊又不好言語,於是一群人便急急地趕進城內的蘇家的府邸。

京城的蘇家府邸是傾心祖父年輕時常來京城行事時翻修擴建的。整個宅子樸素清雅,未曾有過多的裝飾,只有前後兩間大院,用來見客與休憩。如今祖父早已死去,但他的痕迹卻舍不去、抹不斷地留在蘇家的各處,如何去躲也是躲不開的。

傾心囑咐玲瓏去安排臨淵的住處,月娘去備著茶水,傾心便與審言一同進了自己常住的屋子,關起門來言語那滿臉的心事。

傾心問,審言師哥這一臉的沉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審言見傾心問的直接,便也不去掂量言語的輕重,只是實實在在的去說,十幾天前,京中傳出了謠言,說德信堂運黃金的船沉了,丟了幾百萬兩的金銀,堂中早已沒有了錢,若不及時取出,那些錢就再也取不出來了。本來只是謠言,未曾當真,蘇家這幾年同行互傷或他人流言早已習慣,但未想,近幾日不知為何,偏偏有幾個商賈、大人取了錢財出來,這消息一傳出,瞬間便在街坊巷裡炸開了鍋,頓時就有幾十個小戶扎著堆來取錢,這便把其他更加不明所以的小戶給驚著了,這幾日德信堂便是擠滿了人來取錢。人多了,事情便鬧得大了,其他的一些大戶也按捺不住,如今京城裡各個德信堂的堂口都每日擠滿了在取錢。僅靠京城這幾家儲銀,、已支撐不住,拿不出來便更是要坐實了謠言,如此滿城都在瘋傳德信堂不再可信,要拿百姓的埋骨的錢去埋他們沉掉的金銀。

傾心問,沉船的事是真是假?如今城中的儲銀還能支撐多久?能從最近的幾家大城裡運輸銀兩來填京城的虧嗎?

審言嘆了口氣說,沉船的事情不知真假,目前所有大船的出行基本都是過我的眼,我若是不許應是不能行,但是蘇家的船太多了,目前還未能查清所有的船。城中的儲銀,最多支撐三日,大戶的錢還有借口因為數額巨大,暫緩幾日,但眼見也各自到期了,再推脫便是不能。小戶的錢,便是即日存取,不能拖欠,但人數太多,多到根本應付不過來,原本日落即上板閉門,現如今為了他們都已到三更才閉門。京城附近幾城的德信堂似乎也出現了類似的情況,他們早已自顧不暇,原想從河運把其他大城的儲銀搬運過來些許,暫做應急之用,卻發現幾座大城的船似乎都被當地官府暗下扣押了,無法運銀,不知是因為受了謠言影響,官府心驚,還是早有預謀,步步都被人扼著喉嚨,走一步便是一步的疼。

傾心從不信事情有什麼偶然,她的父親不信,而她是父親教出來的,她更是不信,她便問,只此一事?

審言說,還有,秦國公京城的府邸,六日前遭了災,幾近死了一宅子的人。官府說是土匪入戶,覬覦黃金珠寶,因被發現才痛下殺手。雖然秦國公常年在秦州禦敵,京城宅內只有一些家僕,但秦國公終究是皇親國戚,此事朝廷大驚,還未尋找兇犯,卻責罰當時的京城的巡城護城的官員瀆職,因此先換了一批官員,昨日說是捉到了八九個亂匪,未經法司卻早早問了斬。今年年初因為濮議,咱們在宮中相和的一些大臣都被調離了京城外放為官,已經斷了咱們打通官府的路,其他的一些小吏還未長到可用大處的時候。如今與咱們關係頗好的秦國公家裡也遭了災,無心顧及其他,便是把咱們打通皇家的路也打斷了。京城新換防的官員,裡面與蘇家交好的極少,有幾個,我曾去探聽個所以,但是卻無人敢應,現如今整個京城進來容易,出去難,仿若所有人都成了籠中之鳥,雖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但終究人心惶惶,雖然未必完全針對蘇家,但是,摟草打兔子,就是不知道蘇家到底是那草還是那兔子。這裡還有一封秦國公從秦州發來的快信,因為事態緊急,我便先拆開了看了。

傾心把信從信封里拿出,速速地看完,便問,信里說,秦國公有一個女子未曾住在京中正宅,而是在另外置買的宅子里,讓我們護她去秦州,交予秦國公。師哥可去迎了這個女子?

審言說,迎了,便在這個院里。只是不光有一女子,還有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只是如今一是出京需要特殊官牘,今日去接你便是用此,一人一牌,上面鐫刻著姓名,不能混用。二是蘇家現在自顧無暇無力去送這對母子去秦州,若是有人真的盯上了秦國公的家眷,不多派人善加保護,恐怕如同羊入虎口,反而不如城中安全。況且這一路山高水遠,女子似乎患有疾病,自從接來便一直咳嗽不止,怕路上自己顛簸出了意外來,更加不好向秦國公交代了。去接他們時本不願意跟來,給了這封信,見了筆墨才願意跟來。但一直耽擱在院內也是不妥。只能等傾心師妹來決斷如何是好。

傾心嘆了口氣,知道這事情的為難,便應審言的話,知道了,師哥,我等會去見見這對母子。傾心見審言的臉依舊鐵青,便知道還有他事,便讓他繼續去說。

月娘遞了茶水進來,傾心趕緊起身相拜,月娘便要她去坐說,如今這宅子,因為來了外人,外加外面各個錢莊忙活,院內的小廝都派出去幫忙了,傾心師妹剛剛回京,卻遇上了難事,這幾日可要累著了。

傾心不敢怠慢仍舊手捧著杯迎合月娘的茶水,月娘給她倒滿了茶,又給審言倒了一杯,便退出了屋子,讓他們自己去言語。

傾心見門關上了,便舉著茶杯跟審言各自喝了一口。

審言放下杯子繼續說,還有幾件事,一是,皇上近幾日似乎又不豫了,聽宮裡放出的消息是在早日的朝殿上,突然站不起來了,整個人陷在了龍椅上,要不是當值的公公扶得快,便會一頭扎在了龍殿上。自此之後,便再聽不得各種消息,京城裡的信都斷開了。二是,你遇刺客的那幾日,杭州的蘇府也有些人丟了一些死鴨子、死雞到院內。這個事情,師父傳信給我說已經派人在查了,但是行事手法既有縝密決斷之處也有骯髒下作的之地,不像是一批人所為,怕也是一時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三是,林家公子想要見你,讓下人發了幾次帖子來,都因你還未回京因此都拒絕了回去。消停了幾日,今日似乎早已知道你要回來,早早就讓下人發了帖子來。我只讓人收著,未曾給回復。

傾心便是把這些事情都記下了。皇上的不豫仿若隨了他的皇位一般,自從先帝薨逝,本朝皇帝雖然人善孝義,但自從繼承皇位以來終究是未曾長久康健過。傾心真是怕本朝的皇帝早薨,那朝廷便又是一陣的慌亂,這種慌亂對他們這種商人而言,便是去窺天機,不敢落棋,踟躕不定,既怕走過了,也怕走早了,若是走對了,天下便是掉下來一塊金扁來,接下里便是榮華富貴又一春,若是走錯了,那便是掉下來一把血刀來,接下里的就得頭身兩處,滿門血染。

她早知道來刺殺抓捕自己的刺客沒那麼簡單,如臨淵所言,她更傾向於有大家出了手,想要謀他們蘇家的根基。她知道父親在商場,在江湖裡惹了無數人眼紅,只因為他從一個江湖無名的小子突然成了杭州巨賈的蘇家掌權人,他們恨他,他們羨他,但羨慕多了就都成了恨,因此他們都低著頭來拜自己的父親,但是低下的頭全都看著自己的刀,自己的劍,無時無刻不在想砍了父親,謀了蘇家的財也謀了蘇家的權。

但如此真的付諸於行動的她確實只遇到兩回,一次是自己十幾歲時被他人綁去山中為質,想借自己取幾千金以換他們下半生的逍遙。一次便是幾日前,被人在夜中、風雨中圍困。

林公子,傾心不願去說他不願去想他。仿若去年來了京城后,此人便是纏著傾心不放。若是在他處見了傾心便一定要前來貼近,玲瓏早就在背地裡罵了這人登徒子幾百幾千回,甚至有次差點當眾罵了出來,若不是傾心攔得快,怕是因這句話就不得不,更讓他借著機會貼得更近些。有些人若是不捅破了某層窗戶紙,他便只能隔著窗戶跟你言語,若真是捅破了,他便是會堂而皇之得連門都給你打開。林家的這位公子對傾心而言就是這類的人,她厭他,惡他十足,但是她卻躲不開他。

傾心也是在那時終於明白自己父親為何跟她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要顧全他人的面子,因為這些面子才讓人成為了人,若是真的撕開了面子,他便顧不得其他,便是伸著舌頭往你臉上一次又一次去舔。

但這次傾心卻避不開林公子的邀,他父親位列工部的侍郎,家裡的水運河運離不開跟他家打交道,或許這一次便是他們家在暗中搞鬼,畢竟上一次的運糧入京剛剛結束,他們敢先扣著蘇家的船舶。這次邀請她不得不去。

傾心便是在心中嘆了口氣,似乎這次從杭州出來后便是一路不順,仿若走一步便有一步的難。

傾心問審言,還有其他的嗎?

審言把事情在腦袋裡再回想了一遍,便未想到其他的,還有些許小事,他自能解決,無需勞傾心去忙。他想去問玲瓏安排的那名男子,有何用意,但是看傾心未說,便也就未問了。

審言便起身言語他在前堂里等著傾心,等她換身衣服再去處理其他事情。

傾心也站起來送審言離去。玲瓏見他們談完了事,便跟審言行了禮,打了招呼,才進了屋子,伺候傾心換衣清面。

收拾時玲瓏便問,阿姐,有何時不好?我看審言大師哥自見面起便一直綳著臉,未有言語,剛剛進屋,便是見你如同大師哥一樣,臉上連一點笑意都沒了。

傾心這才發現自己不光心煩意亂而且臉早已綳得僵硬不堪,這才舒緩了下來,臉上帶著無奈的笑去跟玲瓏說,哎,麻煩的事情太多了。單再多也得一一去解,無處可逃啊。

傾心讓玲瓏找來自己的束腰帶,綁在身上,這幾日她絕不能鬆一口氣,她怕這口氣鬆了,這個人也就鬆了下來,再也提不起來,站不起來了。

傾心憋著氣,把自己的肚子使勁地往裡縮,縮到疼了,喘不上氣了,才敢鬆口,那束腰帶就已經捆在了身上。

傾心便是提著這口氣,踏著步子出了房門,這世上有太多的憂愁,太多的煩惱,仿若每時每刻都會從天上掉了下來,你即便不去看它,它也不會離開你半寸,你只能把這些憂愁與煩惱一點一點地撕掉,才能多看一眼的清亮。

還未走到前堂,便已經聽見吵雜聲嗡嗡地響了起來,傾心便只能加快腳步去看那一堂的哄鬧。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酒傾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酒傾
上一章下一章

第十六章 憂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