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雜貨店
傍晚，馬車停在了石磚地上，莫里付了錢，把行李拿下車，艾卡跳了下來,站在石板地上左顧右盼。
這是個不太發達也不太落後的小地方，高矮不一的房屋，有的嶄新得屋角都在發光，有的老舊得牆壁都已黴黑，幾隻鴨子在艾卡面前大搖大擺地走過，不遠處的池塘里傳來鴛鴦的叫聲，矮小的灌木叢隨處可見。
「這是哪裏？」艾卡抬頭問。
「阿爾比利，霍勒斯國東方的一個邊陲小鎮。」
莫里比艾卡高出一個肩來，太陽沉淪在地與天的交界處，楓葉紅的微光映在他的側臉上，使他挺拔的鼻樑看起來有淡淡的光暈，秋風溫柔地拂過他火紅的頭髮，似情人的手輕柔地撫摸。
「等一下，你就會喜歡上這裏的。」他終於側過頭，神秘地對艾卡眨了眨眼，像魔術師即將變出一隻鴿子。「這裏有間小屋，你要住在那裏。」
他的語調雖然歡快，卻無法掩飾他的疲倦，兩天以來他們不停地奔走，乘馬車，走路。夜晚時宿在旅館里，可夜裏艾卡醒來時並沒有看見莫里?邁爾德，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回來。
即使如此，艾卡也沒有想過其他多餘的東西，莫里對她很好，他會給她買熱乎乎的牛奶；會在她走不動的時候把他的行李全部挎在自己身上，牽着她走，邊走邊講笑話就像哥哥寵愛妹妹一樣。
艾卡自從知道了自己就是巫女，一邊擔驚受怕，怕被人發現自己的身份再給抓回奧托比丘，一邊有意識地收羅了有關巫女的消息，知道了為什麼人們對她趨之若騖。
傳說在1300多年前，巫女與阿布迷諾神大戰，兩人都戰死了，但巫女在臨死前預言1200年後自己的轉世將降臨在奧托比丘，那時她將集齊七塊魂石開啟聖魂之地，聖魂之地里埋藏了無數寶藏，巫女還可以實現七個有緣人的願望。
在艾卡看來，這就是一個扯淡的故事，她根本不信。「那是你無法逃脫的命運。」她想起了這句話，戰慄了一下，為什麼每當她想起那個女孩的話就會發抖？她才八歲，根本不想當什麼巫女，索性就默默無聞地過完一輩子好了。
默默地過完，一輩子。
這是個人煙稀少的小鎮，路上開着白色的山茱萸，零零星星地布在稀疏的綠意上，給小鎮增添了一點生氣。在小鎮的一條小巷裏，莫里停在了一棟紅色屋頂的房子前，上面有一塊店牌，用米斯特林的羅米文寫着「古爾雜貨店」還有一些奇怪的文字，艾卡從未見過。房子的頂部有一隻風向雞，隨風旋轉着，房子有三層，最頂層是閣樓，房檐上有綠色的青苔，還有不知名的爬牆植物，二樓的窗戶破了一個洞，碎成了對稱的五角星形。給人感覺這根本不是什麼小店，而是巫婆的家。
「莫里，你居然回來了。」一樓敞開的門口散發出一股奇特如櫻桃醬的氣味，一個穿着白襯衫和紅褲的男孩走了出來。
「這是誰？」他用驚奇的目光打量著艾卡，「莫里?邁爾德，你別告訴我這是你帶回來的新女友，她不會還沒八歲吧？」
「不，她剛滿八歲。」莫里放下扛在肩上的行李，進了屋子。
艾卡抬起頭，一臉懵懂無知的樣子。
莫里放好了行李，轉身對艾卡說：「頂樓是你的，以後你就住在那兒，有事找他，」他指了指男孩，「知道了么？」
艾卡猛地點頭。
莫里吩咐完就走向了樓梯，艾卡的目光一直在莫里身上，直到他消失在二樓樓梯的拐角，樓梯上傳來「咚，咚。」一聲聲沉重而緩慢的聲響。
看來他實在是很累了，所以無暇顧及自己。艾卡垂下頭，低合著眼，根本不理會旁邊的少年。
「喂，我跟你說話呢，你在聽嗎?」少年在她耳邊嚷嚷，艾卡抬起頭來，瞪了他一眼。
少年站直了身，注視着披着紫色斗篷的艾卡，怎麼看她都還只是一個小孩子，可眼睛卻像冰凌一樣，隨時會反射出冰冷的光。
少年撓了撓頭，轉身去角落找來一架木梯，返身回來時發現艾卡也進了屋，在盯着他，就像一隻小貓在盯着一團毛線充滿好奇。他忍不住笑了，對於這個集冰冷和呆傻為一體的女孩，他覺得挺有趣的。
他把木梯架在儲物柜上，儲物櫃的最上面有一隻棕色的小熊，少年右手打開櫥窗，左手拿下小熊，一步步下了木梯。
「給，送你的。」他把小熊遞給艾卡，「這間雜貨店裏有很多珍貴的東西，但唯有這一件一直陪着我，我看着他和你好像，就送你當見面禮好了。」
艾卡看看懷中的小熊，它的眼睛像兩顆星星一樣閃亮，毛摸上去十分柔軟，就像新的一樣。艾卡又抬頭看着少年，少年跟莫里差不多大，一頭淡金色的鬈髮，臉上有幾粒不太明顯的雀斑，大概比莫里小一點。
「你叫什麼名字？」艾卡問少年。
「嘿！你膽子真大，你難道不覺得我很可怕嗎－－」少年用左手捏住鼻子，眼珠翻成了眼白，對艾卡吐著舌頭。
艾卡看着他滑稽的樣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傑里米?休?古爾，你叫我傑里米就行了。」少年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放到櫃枱後面。
艾卡收回緊隨着傑里米的目光，看了看小熊，小熊的嘴巴是用黑色的細線縫製而成的，看起來就像一個正兒八經的板着臉的軍官。她又在原地四顧，發現小店深處，大概是休息的地方，用珠簾遮著，隱約可見一大一小兩張洛可可式的沙發，沙發的正前方擺着一張實木茶几，茶几上有一個丘比特的塑像，還有一個透明的花瓶，花瓶里插著一朵玫瑰，已經快要凋零了。
對於一家小店來說，這應該算是昂貴的傢具了。艾卡又看了看那個三米高四米寬的儲物櫃，裏面有小型十字弓，有穿着哥德式連衣裙的娃娃，有不同顏色的盒子，還有裱著金邊的茶杯等等，但下面的東西被櫃枱擋住了，艾卡想上前去看看，被傑里米拉住。
「閣樓已經收拾好了，以後那兒就是你的住處。」傑里米彎下腰對她說，「那些東西沒有我的允許不能亂翻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