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想像起點
之後的三個月，陽瀚維依舊是忙到林淺月找不到人的狀態。但他每天都會給她訂午餐和晚餐，並且偶爾還會送零食大禮包，都是林淺月喜歡吃的。於是這段時間，林淺月感覺還蠻幸福的。
當然，對林淺月這樣一個貌美又感情豐富的女孩子，這段感情當然不是她的初戀。不過有趣的是，她的初戀，也是她主動追來的。對一個身材不錯相貌出眾的女孩子來說，這也是蠻稀奇的。不過她的初戀黎源，可跟陽瀚維完全不一樣。
黎源和林淺月一樣是R區人，亦早早搬到了T區，而且他還是林淺月初高中的同學。初中懵懂的林淺月對文字與寫作的喜愛就是來源於他。當時的黎源喜歡寫一些那個年紀的他並不太懂卻十分嚮往的愛情故事。雖他想像力豐富，卻豐富地讓他總無法完整地完成整個故事的記錄，於是他筆下的青春愛情故事，有的只有結局，有的只有過程，有的甚至只是零星的細節描寫。而這並不影響他成為當時班裏的故事之星，零碎殘缺的故事，反讓人意猶未盡，讓每個讀者自身的想像力得以釋放。林淺月當時亦是他的一個忠實讀者。
當時的林淺月對於愛情亦是模糊的，卻沉迷於他筆下故事的感覺。那是隱於你送我一包零食我回禮給你一顆糖之下的青年間的關懷，是藏在你輕輕踩我一腳我弱弱回你一拳的少年間的調皮，因帶着神秘而不能言明，因出於本能而難以解釋，真美啊。
當時班裏好幾對懵懂的少男少女因黎源的小故事結緣。當然，也有很多黎源的小迷妹們希望能與那碎片故事們的主人結緣。於是，當時稚嫩的他提出，讓她們續一續他的一個碎片故事，若誰的續與他所想相同，就說明她與他是有緣分的。這個碎片故事大概情節是，一名少女愛上了一名具有超能力的少年，然後，她亦絞盡腦汁思考自己如何才能得到少年的青睞。而當她看見競爭者們紛紛在少年面前列舉自己的優點，展示自己的柔情時，她選擇了靜靜地在一旁看着，以自己的沉默給他最大限度的選擇自由。而超能力少年眼裏竟只看到了這個少女。隨後他傾心於她，甚至將自己的超能力都轉給了她，他甘願為她所控，因為在他眼裏，她是最美。故事至此，戛然而止，似已結局，卻未結局。許多女孩子送來了結局，寫少男少女如何幸福地在一起，寫少男少女如何為愛互為對方犧牲，卻都未得到黎源的回應。直到林淺月送去她續的結局。黎源微笑回應了她：「看來我們有緣。」然後，懵懂的他們便一起開啟了關於愛情的探索之旅。
黎源打與林淺月在一起之後，就再沒公開過自己的故事碎片，就連自己想像的記錄都一點點減少。反是作者為林淺月的故事多了起來，林淺月漸漸取代了黎源成了班裏的故事之王……甚至還有一個故事上了R大出版的一本青年文摘。而這個故事，就是讓林淺月與黎源結緣的那個故事。故事的作者，卻只有林淺月一人。
至於林淺月與黎源二人後來為何分手，在林淺月看來，有父母對她寫作興趣的打壓的原因，更多的原因大概在於黎源漸漸封了筆，沒有再去寫那些吸引她，能挑起她想像力的故事了，哪怕是碎片。他似一點點失去了想像力，同時，也失去了對她的吸引力。似是高中結束自然的畢業季分手，之後的兩人卻並不再互有聯繫。但不管怎麼說，與黎源的這段戀情，造就了她現在豐富的想像……即便有時，這些想像在現實里是在欺騙着她的。不過……沒有想像沒有願望沒有夢，又何談實現呢。
這三個月里，陽瀚維除偶爾替急着出差的陽賀給蘇霓影傳達一些事情外，大多時間都在密室里拼接和調試陽賀的那個秘密造物，AI人。陽賀將這個年輕女子形態的造物命名為江妍，她是模擬A區人的造物。不過陽賀尚不清楚，她是否能達到他想要的效果。江妍的拼接，最後完成的部分，是頭髮。拼接頭髮其實在整個工程里也不算多複雜的，不過陽賀卻是親自動手的，並沒有讓陽瀚維順便一併完成。齊劉海，短梨花烏黑捲髮，嗯，感覺差不多了，挺像的。江妍的製作告一段落後，閉關忙碌了三個來月的陽瀚維終於又被陽賀放去放鬆放鬆了，不過蘇霓影的繁忙卻才剛剛開始。
「最近我和瀚維在GAN的結構基礎上，嘗試了多種生成模型和判別模型，現在大概有了個還不錯的結構，已經在了我這邊買的一個高配新機上搭好環境裝好了，後面蘇霓影你多測試分析下效果。」周一的例會上，陽賀自然地下達了任務。
「好的。老師，測試數據我自己在外面隨便收集嗎？」
「這個系統里有一定自己獲取數據的能力，嗯……」陽賀想了想：「你也自己收集一部分吧，也難保它的數據獲取能力有沒有問題。」雖然這個系統與他的秘密造物江妍數據相通，江妍的數據獲取能力也是來源真實世界，不會有什麼問題。不過，讓蘇霓影也自己收集一部分，既不會引起蘇霓影的疑問，也有助於江妍的豐富，沒什麼不好的。
「好的老師。」
「對了瀚維，你先把那個機器給蘇霓影搬過去，幫她接好。然後你自己先去午餐吧。」
「哦，好。」說罷陽瀚維便搬了機器出去了。看着抱着的這機子……陽瀚維不禁感嘆父的保密真是搞的周全，師妹從頭到尾其實都算是在參與江妍的秘密項目。可師妹一直什麼都不知道，她以為她的精力都是用在這個機器上的模擬模型里的，卻並不知道，她的全部精力實際上都流向了那個基於AI的真人造物江妍……
陽瀚維走後，陽賀繼續對蘇霓影說：「測試的數據和分析結果一樣只能給我，瀚維也不能給。」
「好的。」……感覺關於老師的事和想法，大概這世上也沒有誰知道的是全的。
「然後，你再有一年半也要畢業了，忙我這邊佈置的事情之餘，也考慮一下之後的打算，」陽賀覺得這時候提應該是最好的了：「如果你有意留我這兒的話，我是會歡迎的。當然，有別的想法也行。你自己考慮考慮，不急，等測試分析什麼的忙得差不多了之後再給我個答覆。」
「噢……這麼早就要定嗎？」這……那師兄之前也被老師提過這事吧……
「主要是我需要考慮之後讓你參與什麼項目，畢竟時間沒那麼多了。」
「哦，好的。」
「那你先去忙吧。」
「好的。」
離辦公室還有一段距離，蘇霓影就遠遠望見了林淺月一路小跑衝進了她辦公室……好吧，她的消息還挺快的……
也沒有敲門，林淺月直接進了辦公室，徑直向陽瀚維跑去，從背後緊緊摟住了還在幫蘇霓影弄機子的他：「瀚維啊，你終於忙完了。」
陽瀚維沒有斥責她的無禮，只是無奈閉了會兒眼，極輕地嘆了一聲。然後轉頭撇了一眼緊緊貼在他後背上的林淺月，聲音平和，卻沒有溫柔和寵溺：「……等會兒行嗎？還沒全部忙完。」
感覺到他略有些被打擾到的反感，林淺月這次吸取了教訓，倒是馬上變了乖乖女，放開了他：「噢好，那我去休息室等你，待會兒一起吃飯吧。」
「行，你先出去吧。」他很平常的語氣，卻讓林淺月有些模糊……他答應的是哪句？
「好，你先忙，我等你啊。」林淺月還是再強調了一次她剛才話里的重點。
「知道了。」陽瀚維倒是配合地回應了她。
林淺月滿意地離開去休息室玩手機。
過了一會兒，蘇霓影才進了辦公室。
「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了吧？」聽到她進來，剛理完機子的陽瀚維隨口道。
「什麼？」
「剛才林淺月進來的時候你就在外面了吧？」她裝傻還挺真，於是陽瀚維乾脆把情況解釋地更清楚了些。
「哦。」其實，雖然蘇霓影確看到了林淺月的進出，不過，她確實沒有故意在外面偷偷藏着。她只是遠遠看到淺月後稍稍放慢了步子，不過目的也確是以免尷尬。蘇霓影低眼見機器已經弄好：「機子好了啊？謝謝陽師兄。那，你先去吃飯吧。」
「不急，過來我跟你說一下這裏面的東西。」
「哦。」其實他也不過說了一下說明文件在哪裏，數據要從那導進去，僅此而已，似乎也沒有什麼要緊的東西，就算他不說，她自己應該也能短時間弄清楚……「你在故意躲淺月么？」
陽瀚維愣了一下，完全沒料到她會這麼問：「現在還是工作時間。」
「哦，」算了，何必多管閑事，反正林淺月也不會高興她突然出來插手這閑事：「好了這個機子我大概了解了，你忙你的吧師兄。」
「我沒故意躲她，」陽瀚維卻回答起了蘇霓影剛才的問題。
「啊？」
「你以後也沒必要刻意躲著，我會處理好，不會讓她對你有誤會。」
蘇霓影倒一點不懷疑他的能力，畢竟對他的意圖自己從來都是後知後覺。「……你對淺月，是認真的嗎？」……不過好像只要自己問他，他都會回答，那不如還是插個手幫淺月試試水吧。
過了好一會兒，陽瀚維才自言自語式地小聲回答：「可能不是。」
「……什麼？」
「剛開始只是照顧新同事，後來是爸跟我說可以跟她試試。」說完陽瀚維像是自嘲地笑了一聲。
蘇霓影有一絲驚訝：「老師還參與過這事兒啊……」
「是啊，」陽瀚維看了看時間，「好了，我去找林淺月了，你也早點去吃飯。走了。」說完，陽瀚維轉身利落離開。
看這樣子他倒確實不像是故意在躲什麼，他的性子也不像是會故意去躲什麼的那種，真搞不懂他對淺月到底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他給自己又是下了什麼網……
陽瀚維剛走到休息室門邊，林淺月就起來向他走去，有些委屈的聲音：「瀚維你終於來了，等你好長時間了。」
「淺月你聽着，」陽瀚維依然是平靜的語氣：「你在我面前跟我耍什麼小心思我都無所謂，也可以包容。但是，以後別在我面前對別人的舉動煽風點火。」
「對不起對不起，之前都是我的錯……我不知道陽老闆是你父親……」……雖然他在行動上好像已經原諒了他，不過好像他還是很在意。呃，好吧，該道的歉還得道。
「我指的不只是老師。」陽瀚維並沒有被她的認錯感動。
這次林淺月是真委屈了：「可你從來都沒跟我講過你的親戚朋友什麼的……我不知道就沒注意，這也不能全怪我啊……」
「我說的別人包括除你我之外的所有人。不跟你提我這邊的事是為你好，難道你以為我這邊的事是就憑你的能力就能處理的？」這句的語氣裏帶了些嘲諷。
陽瀚維的這個反問非常有力度，直擊林淺月最脆弱的地方：「對不起……我會慢慢改的，不會在背後亂說亂猜別人了……」林淺月弱弱地低下了頭。
陽瀚維見狀也沒再說她什麼了，語氣回到平和：「好了，走，去吃飯吧。」
「嗯。」她挽着他的手臂一起下樓挑館子。
密室里，陽賀在江妍一根頭髮的髮根處不知接了個什麼東西。「該用什麼理由才能給她一個相對簡單的身份……」正當陽賀苦惱這個問題之時，手機推送來一條新聞：「T區A大旁某建築發生爆炸，數人遇難，初步推測系該建築施工時挖爆煤氣管道所致」。這倒可能……可以利用一下，陽賀迅速收集了關於那場爆炸的一些資料信息並做了很多細節模糊的副本，作為訓練集加給了江妍。當天，他便帶着尚未「開啟」的江妍，自己開車去了T區。
廢墟之下的記憶，夏佳是沒有的，她只知道爆炸發生前，她剛背上相機準備出門幹活。在她剛開了門，移步門框時，一聲巨響強行闖入耳中，向耳膜深處蔓延……然後手裏握著的門把手被堅硬的門板奪去了控制權，強迫她自己在她頭上落下重重的一拳。她忽覺腦海里有什麼東西在蘇醒，不過這種感覺只有一瞬，然後她睡去了……
等夏佳再度醒來，她已是躺在到處都是白色的一間病房裏，她迷迷糊糊睜開眼。旁邊坐着的有些微胖的男子一下站了起來：「你醒了？」然後他迅速衝出了病房：「醫生，醫生！這裏的病人醒了！」
……是孟巡啊。剛她那一眼捕捉到的畫面里，他的眼裏似血絲密佈。那他……壓力很大吧。
孟巡的娛樂城建築並不止一棟，提早完成了的幾棟樓已有部分商家入駐開始經營。而上周，孟巡的娛樂城的所有建築剛全部完成，還挑好了這周周六辦正式開業的儀式。卻不料被旁邊剛開始施工沒幾周的另一建築的爆炸波及……最早完成幾棟樓與爆炸建築只隔了一條街，嚴重的已有坍塌，好點兒的牆壁上也出現了幾道裂痕……那時還在別墅那邊忙的孟巡得到這個消息時，都搞不清楚自己是驚訝，是害怕，是失落，還是什麼別的感覺。不過他確是愁壞了，雖然經濟上得到了T區政府和對面建築主人的補助與賠償……但生命呢？在孟巡看來，生命面前，金錢何其脆弱。救援隊到現場挖人時，他堅持到現場一同參與救援，至少，要幫着抬一下傷員吧。而當他看到頭頂被一片扎眼的鮮紅覆蓋的夏佳被緩緩抬過來，他直接沖着旁邊一名醫護人員大嚷：「快！快！趕緊救她！趕緊救她！」被他吼的這個年輕小夥子被嚇了一大跳，趕緊看了看擔架上女孩的情況：「先生，這個粗看就是個皮肉傷，應該問題不大……」孟巡似沒聽到他的分析：「你們送傷員都這麼慢悠悠的嗎！快點啊！」小夥子沒再理他，跟另一位醫護人員照原來的步調帶走了夏佳。「孟先生，這邊還有個傷員。」遠處有聲音呼喚孟巡。「哦，來了。」他剛才……可能是瘋了吧，遠處的呼喚讓他回過了神，繼續參與救助工作。
值班護士檢查了夏佳的情況，跟孟巡說應該沒什麼大礙，頭上的傷只是皮肉傷，沒深層影響，多休息休息就行了。孟巡終於鬆了口氣，向值班護士道謝。
夏佳向上轉了轉眼球，果然，頭上包着一圈白色紗布。她試着起身：「孟巡……」
「我在。」孟巡見狀立即扶住了她：「你才剛醒，還沒恢復好，先躺着休息會兒吧。」
「……我的手機，」夏佳並沒聽他的：「我要跟之前有約的客戶說一下……」
她也真是的……「他們都知道這邊爆炸的事了，我幫你解釋過了。放心，他們都能理解。」
「爆炸？」夏佳驚地皺了皺眉，卻忽感來自額上的劇痛：「嘶……」眉心突然的拉扯撕扯到了尚未癒合完全的傷口，刺骨的疼痛讓她瞬間失去了所有力量，無力地倒在病床上。
孟巡心疼地伸手到她頭旁，而在就要觸到她的臉龐時停住了……她現在，臉上應該最好不要有大動作的表情吧。他收回了伸出的手，轉而握住了她剛打完吊瓶的手，輕輕道：「沒事了，無論之前發生了什麼，現在都已經沒事了，沒事了。」
夏佳知他好意：「謝謝，」還有……「等傷好了之後，我想去你那做設計。」
「你說什麼？」她的聲音很輕，他不太分得清她是認真的還是還沒清醒時的瞎說說而已。
「但我沒什麼經驗……你之前說過隨時歡迎我，」夏佳認真看着他：「不知道現在再想到你身邊……還可以嗎？」
「夏佳……」她的言外之意，孟巡自然是已經聽懂……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得到她，真的好嗎？「先不說這些，一切等你好了再說。」
「你不怕我好了之後會後悔么？」夏佳其實能理解他現在的想法。
「好，我說過的都一直算數，我是真心的。」孟巡溫柔地看着她，憔悴卻依然肉嘟嘟的臉帶着微笑道：「但你可以後悔。好了，先休息了。」
「嗯，你也回去休息吧。醫院有醫生護士呢，不用你一直守着。」看着他眼上粘著的血絲，她也趕他回去休息：「我要休息了，你趕緊走了。好了我回來找你的。」
「好好好，我走我走。」孟巡順了她，留下一個微笑后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