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聚力無聲
「嗯，蘇霓影是吧？」
「嗯是的，陽老師好。」蘇霓影聞言立即起身。
「嗯，坐吧。」
周一，照陽師兄之前說的，今天大概會見到導師了。於是，蘇霓影比平常更早了些起，下樓，準備和平常一樣先去食堂早餐，然後去實驗室。然而剛出公寓樓大門，就看見陽瀚維正倚著樓前路邊的一顆高大的梧桐……朝陽星星零零打在他身上。他靜靜地站在那裏，彷彿絢麗的燈光下擺好了造型，就要閃亮登場的明星……是還挺帥。
陽瀚維剛見蘇霓影出來，便移步她面前：「老師可能這周還有些事要忙，說現在先見你一面。跟我走。」然後她就被帶到了現在所在的地方，跟S大隔了兩條街的寫字樓里的一間會議室里。
「很抱歉，我最近都比較忙，沒照顧到你那。我這邊項目主要是人工智能相關的，對你的培養我計劃是做訓練數據收集和測試情況分析的，訓練和訓練相關的優化演演算法相關的是你師兄在做，測試分析需要相關模型的設計你可以問他。」
「好的。」
陽賀順手拿起桌上一疊資料：「瀚維，你去幫我把這些複印一份。」
「哦，好。」
待陽瀚維出去之後，陽賀才繼續跟蘇霓影講，聲音放低了：「我們現在已經基本有了一個模擬R區藝術人才的AI架構，信號傳遞已經決定全部按照已知的人體神經架構來模擬，不過模擬神經元基本結構的設計還要再考慮一下。總之，模型我和你師兄會在這邊儘快調通。另外我們的訓練數據集也還需要擴充，你這段時間先收集一些數據集，具體需求我待會兒郵箱發給你。你記住，我們這裏研究非常超前，要防著競爭者搶奪成果，所以，你收集的數據集只能給我，你師兄都不能給。你自己不要存，以後論文如果需要，我會再給你。」
「好的老師……這邊這個公司是……」
「為了避開學校里一些老師搶奪成果，所以主要實驗其實都是在這裏完成的，學校那邊的實驗室只是規矩裝了，幾乎很少用。這些都不要跟學校的人講……否則，我可未必能保證你可以畢業。這段時間你先跟你師兄在那邊實驗室呆一會兒。等你課程完成了，你們就到這邊來。」
「好的。」C區的競爭這麼可怕了么……
「好……」陽賀剛開口，被印完資料敲門進來的陽瀚維打斷。
「老師，印好了。」
陽賀接過兩份資料，把複印的那份遞給蘇霓影：「這些是公司項目的一些信息，你有空的話看一下了解一下。我再強調一次，公司的任何事情，包括公司的存在，都不要跟學校里的別人講。在C區，競爭比你想像的還要激烈，必須要防範所有可能的對手，並自己全力以赴才能在C區混的好。」
蘇霓影接過資料：「好的。」
「好，今天先就說這些，」陽賀把資料原件收進自己的背包，起身：「我今天還有別的安排，先走了。」說罷離開。
目送陽賀離開后，陽瀚維帶蘇霓影回學校實驗室。路過食堂邊時，蘇霓影說要吃早餐，待會兒三四節還有課，讓陽瀚維自己先回去了。剛到實驗室坐下，陽瀚維看到陽賀剛來的短訊：「剛忘了說，對蘇霓影幾天一次的測驗可以停了。」回：「好的。」
沒過幾天，孟巡收到了一封來自蘇霓影的請求郵件。蘇霓影先以大學時曾多次幫過他混課程為由，請求他提供他店裏的監控和一些客戶的數據，另外還希望能多做些客戶體驗評價。蘇霓影說她現在要做些數據分析相關的研究，希望他可以提供一些基礎數據。另外，蘇霓影還說會定期給他分析結果和發展建議，算個雙贏的合作。「呵，倒像是她的風格。」孟巡同意了，回復中補了兩句：「客戶數據不要二傳。還有，你什麼時候是不是還是該再親自來照顧照顧我的生意。」
眾各朝各自的目標聚精聚力，時間很快，也很慢。但這些都沒那麼重要，過程總被抽象為要素，進而成為更利於聚力的資源。而其本身，因無法被具化而一點點隨時間流逝而褪色，漸漸死去。
兩個月後，林淺月完成了考試。儘管結果沒有那麼快出來，但她是自信的，她向剛在T區開了一家設計分公司的父親提出想畢業實習就到C區去完成。
「你不知道那邊消費很高嗎？」林父對林淺月的想法一臉嫌棄。
「你們也同意我考S大了啊？提前去C區適應怎麼就不行了？」
「……你覺得憑你現在的水平，憑什麼到C區的公司實習。」
「是，以我現在的水平在C區是很難混。所以需要求你幫我一下啊。我聽說了，你T區的新公司是得到了C區的人資助的。」
「你消息還挺靈，」林父沉默了半晌：「你確定要去嗎？」
「我想去！」林淺月知道機會來了，沒有半點猶豫。
「……我問問吧……淺月，你要知道，你在C區，家裏幫不了你，但如果你覺得過得不好，一定要回來。」
「好好好。如果我在C區飛黃騰達了，也一定會帶你們也來C區過先進生活的。」林淺月感覺父真是捨不得她離開他和母的庇護，這樣會慣壞她的。
林父無奈一笑：「行吧。不過你得自己去了，那邊應該不會有人接待你。」
「這你就不用擔心，我有個老朋友在C區。我聯繫她就行了。」
是的，林淺月知蘇霓影還是會接待她，即便之前，蘇霓影只是說的盡量。
這一周，蘇霓影熬了兩天夜，提早了一天完成了本周的數據集整理任務，去公司把專用存儲卡交給陽賀：「老師，這是我理好的這周的千份數據。明天我想請個假，我有個外地朋友到C區實習不熟路，請我帶帶她……」
陽賀收下數據：「好的。」
「謝謝老師。」
禮貌道謝后蘇霓影回了實驗室。最近兩天熬夜實在是太累，不過至少任務完成了，於是回了實驗室的蘇霓影不過是繼續撐在電腦屏幕前，敲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只等八點……回去好好休息一晚，然後明天下午去接即將來C區的林淺月。八點一到，她便起身離開。
陽瀚維挺稀奇這個師妹的頭一回主動早走，不過看她這兩天眼球里一根根冒出的紅血絲，他倒也能理解她今天這般踩點走的行為。他快速收拾了東西跟出去，見她連等電梯都是沒什麼站穩的力氣靠在牆上的：「真不知道什麼朋友值得你這樣，」他朝她的背包帶伸出了手：「電腦包給我吧，我幫你拿。」
「謝謝。」蘇霓影沒有拒絕他的好意，不過對他前面類似吐槽的話沒作任何錶示，大概……真的累了吧。
然後，與平常一樣，一路上再沒任何交流。
翌日下午，林淺月終於到了C區，也毫無意外地見到了經過半天休養，重新振作了一些精神的老友蘇霓影：「好久不見啊阿蘇。」不過她一個熱情的擁抱過去，得到的回應卻是並不是同等程度的熱情。
「好久不見。」蘇霓影微笑回應，聲音還夾着些疲憊。
「什麼情況？你好像很累？」林淺月有些情緒了。
「……抱歉，」蘇霓影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換了輕快的聲音：「好了，先帶你去找你的住處吧，然後我請你吃晚飯賠罪？」
「這還差不多，」林淺月從手機備忘錄里翻出父給自己的即將要去實習的公司老闆給安排的住處給蘇霓影看：「喏，這個地方，我爸說好像就在S大裏面，你應該找得到吧？」
天哪，這何止是找得到，這個地址……「這個地址……就在我公寓樓上……」
「這麼巧？」林淺月也蠻驚訝，不過很快這種驚訝變成了喜悅：「太好了，阿蘇，看來我們是真有緣分呢！」
「是啊，走吧。」
「嗯。」
輸了密碼打開門，眼前的公寓着實讓林淺月大失所望，裏面什麼都沒有，除了一把木椅，什麼都沒有……這就是父說的幫不了她嗎？
「淺月？你這裏……就只有這把椅子？」蘇霓影對這個……幾乎全空的房間也是難以置信。
「……」林淺月不知道怎麼回答：「天吶，這怎麼住？還得現買傢具……」
「……要不你先去我那兒？」
林淺月沉默了半晌：「阿蘇我先把東西放你那，你幫我看着一下。我先去找一下實習的地方的老闆。」
「哦，行。你找得到地方嗎？」
「就在S大外面不遠，應該好找。」
「行，那有什麼問題電話。」
「嗯。」
「陽老闆，外面有位叫林淺月的小姐說是您收的實習會計。」
「讓她進來吧。」陽賀並無任何意外。
進去前林淺月其實還沒組織好應該怎麼……詢問那個空公寓，不料這些都是白費腦筋，一進陽賀辦公室，竟是陽賀先開的口：「林淺月是吧。給你空公寓其實就是為了讓你先來見我。你父親跟我現在有合作，我確是有意讓你來做會計才同意讓你來。」
「那您的意思是……」
「賬目上的事我確實早就有意要招人來替我做了，但還沒有能信任的。所以，你必須是完全聽從我的，能讓我信任的，我才會留你。」
……所以……不全是合法的？林淺月這才明白父的幫不了她，他能幫她在C區找到差事……但，不得自由。而且若非如此……他沒辦法讓她在C區過下去。好吧，適應吧淺月：「好，我可以。」
「行，那你下周一就來上班。傢具待會兒我就安排人給你送去弄好，晚上就可以住了。」
「謝謝陽老闆。」雖然林淺月現在的心情相當複雜……
「你先在外面轉轉熟悉熟悉環境吧，十點之前，公寓會全部弄好。」
「好的，那陽老闆，我先走了。」
「好。」
林淺月回來發現蘇霓影趴桌上睡着，C區生活不易的感覺又上心頭。林淺月輕輕叫醒了蘇霓影，說自己公寓的事已經解決了，讓蘇霓影一起出去吃飯。
她倆路過教學樓時正巧碰到了剛出來的陽瀚維。
「出去吃飯？」看來旁邊這個高她小半頭的女子就是她今天去接的朋友了，內扣中發，白色短外套，綠色長裙，森系文藝的着裝，看起來着實清新美麗。
「嗯。我們先走了陽師兄。」
「等等，」陽瀚維突然叫住了她們：「我請你們吧。」
蘇霓影覺得莫名其妙，正要拒絕，沒料林淺月先開了口：「好啊好啊。唉，阿蘇，你也不跟我介紹介紹這位帥哥？」
「……這是我師兄。」蘇霓影其實確實沒想把她在這邊的事告訴林淺月的，她覺得老師的事情太複雜，不如乾脆什麼都別說，誰都別說……這樣，就萬無一失，她就能順利畢業了。于是之前，她也從沒跟林淺月提過這邊的人。
「你好，我叫林淺月，從I區過來的。順利的話，下半年應該也在S大讀研。」
「林小姐你好，我叫陽瀚維。」
林淺月正在想應該怎麼稱呼好，卻被蘇霓影打斷：「行了認識完了？走吧走吧，一會兒飯店都擠滿了。」蘇霓影有一點好像哪裏不對的感覺，但說不出原因。
飯後回去陽瀚維將二人送到樓下，禮貌道別離開。蘇霓影幫林淺月把她的東西拿到她公寓，並跟她一起打掃。
「阿蘇啊，我覺得你這師兄不錯啊，一來就請我們吃飯呢，怎麼你以前都沒跟我提過啊？」
……也是奇怪，陽瀚維好像總能得到各種人的第一面好感：「……覺得沒必要。這個人……」
「他怎麼？」林淺月聽蘇霓影這句話好半天也沒說完，感覺蘇霓影像在有意勾起她的好奇心似的。
然而蘇霓影是真的沒想好應該用什麼來形容……：「有點厲害。」
？？？厲害的師兄還不好，林淺月完全沒法理解：「厲害怎麼了？難道……他壓迫你了啊？」林淺月突然想到她老闆的那種厲害，目光暗了一些……
「……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表面意思。」
林淺月重新燃起好奇：「那就是他讓你自卑嘍。」
打掃已經基本完成，蘇霓影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行了行了，不早了你先休息吧，我也累了，我先下去了。」說罷離開。
「唉……」走得還挺快，林淺月無奈笑着小聲嘀咕：「那就是默認了……」
回自己公寓后，蘇霓影看到手機上赫赫躺着一條短訊，來自陽瀚維：「你這朋友是老師新找的會計，不用那麼累瞞着全部。」什麼？淺月說的她父親幫她找的實習公司就是老師那？那麼……蘇霓影還沒想下去，又一條短訊：「還不熄燈休息？要不下樓我跟你再說清楚點？」蘇霓影向窗外望去，他果然還在樓外路對面。回：「不用了，你回吧。」然後熄燈睡了。
見她的回信和那已經完全暗下去了的房間，陽瀚維轉身離開，路上給陽賀打了電話：「老師，師妹她認識你新找的那個會計，而且看起來關係還不錯。」
「認識？知道了。師妹你以後少盯她點，她自己沒多少安全感，不過是可以信任的。倒是那個林淺月，還需要觀察。」
「知道了。」
「行了都一點多了，休息吧。」
「好的。」
周末，蘇霓影倒挺意外，一直沒有收到林淺月任何出行邀請，一起吃飯都沒有。不知道林淺月是收東西忙還是交新朋友忙，還是……在C區的先進科技景點裏沉迷VR體驗。等到下周一，老師讓他們過來公司開早會說本周任務時，果然，蘇霓影在公司看到了林淺月。不過林淺月倒是相當驚訝阿蘇和她師兄竟就是陽老闆的學生，這……
任務交代完，陽賀還專門叫了林淺月過來跟他們認識：「聽瀚維說你們之前已經認識了，就不多介紹了。以後帳目的事情就小林來跑，她對C區和S大都還不熟，你們多多幫助。」
「好的。」蘇霓影慣例式的回復。
回實驗室路上，蘇霓影還是開口問了她之前忍住沒問的問題：「陽師兄你和老師之前就跟淺月認識是嗎？」
「不是。老師同意招她之後才給我看過她的資料。」
「你跟老師還真是熟……」
「他是我養父，當然熟。」
什麼鬼？……雖然蘇霓影並不覺得老師全然信任師兄，他們長得也不怎麼像……不過他們都姓陽，養父子，好像沒什麼毛病，他們之間的很多信任也都能解釋通了……而蘇霓影開口卻問了另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你那天主動請淺月吃飯是在籠絡關係？」說完的同時，蘇霓影就後悔了……自己一個沒什麼本事的人，有什麼資格拿出這樣質問的架勢……：「抱歉，當我沒說。」
「算是。」
他回答了？蘇霓影抬頭看了他一眼，一直沒再說話。
「我覺得她並不值得你犧牲時間去關照，」在蘇霓影準備去上課的時候，陽瀚維補了一句像是勸告的話：「我覺得你應該也不是個重外貌的人吧。」
「不用你管。」蘇霓影頭也沒回走了。
在公司忙着的林淺月的驚訝其實也沒持續太久，然後熟悉新環境和業務就佔據了她所有的時間。午飯點到，她終於有了喘氣的時間，她打開手機跟蘇霓影發消息吐槽：「阿蘇，我老闆怎麼居然是你導師，簡直了。」
「你之前完全不知道嗎？」
「什麼意思？你之前知道？」
「你剛來那天晚上陽師兄告訴我了。」
「哦這樣，哼，你也不告訴我一下……」
「好吧我的錯，我以為他亂說呢。」
「噢這樣……其實，我周六去超市買東西的時候，看到你師兄了，我還跟蹤了他一下……確實看到他去了公司的那棟樓，不過當時沒往那想……」
「……你還跟蹤他？」
「我覺得他蠻好的啊，說不定未來還可以……發展發展，嗯。」
「中毒了吧你……」
「你都不會中毒的嗎？我覺得挺好的資源啊，又紳士又厲害長得還不錯，挺難得的啊。」
「不會……你怎麼知道人家沒主？」
「哈哈哈，主？誰啊？那天晚上又請我們吃飯又送我們回公寓，晚上我還看到他在下面站到好晚。那隻能說明……他有興趣的，就在我們那棟樓嘍。」
「……我覺得你想多了。」好吧，淺月也看到了。
林淺月沒有接她這句回復，而是繼續自己的推斷：「所以如果你不是這個主的話。我覺得他對我應該是有興趣的。」
蘇霓影感覺似乎看到了林淺月曾經自己寫的故事裏的主角……勸不動，就是勸了，也是越勸越糟的情況……算了，萬一自己知道的才都是假的呢，萬一淺月感覺到的才都是真的呢，是吧：「那你加油。」
「哈哈多謝，好啦我要午覺做美夢啦，先不聊了。」
「嗯。我也休息會兒。」睡前，蘇霓影忽然想起了什麼，給老班長孟巡發去了郵件，兌現之前說會給建議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