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舒適之道

T區，A城裏最接近S城的地方，也是A城裏最先進的地方，雖與S城中的C區完全沒法相提並論，但基礎設施和服務還是基本到位的。也有小眾觀點認為T區的生活才是國中最舒適的，他們認為，T區雖沒有那麼前沿的科技力量以供眾享受或沉迷，但在T區生活本就輕鬆快活，有沒有那麼多用於減壓的工具也無所謂。雖是這麼說，但由於T區大學挺多，所以各類娛樂小店還是遍地開花的。只是花開匆匆，花謝更匆匆，T區的娛樂需求如小貓咪發脾氣一般毫無規律可循，並不足以讓這些小店長久地活下去，於是活得久的幾乎沒有。

孟巡當初選擇留在T區，確實也有這兒的生活比較輕鬆的原因。不過他留在這兒的形式，創業，還是讓他一點一點變得更在乎收益。他自己對此也是有時覺得是積極向上的動力，有時覺得是惹人厭煩的野心，閉眼的時候，腦中的兩個小人就打了起來，難分高下。不過每每看到熱情光顧的學弟學妹們刻在他店裏的歡笑淚滴，他內心便平靜下來。

現在，孟巡的別墅已經趨於穩定，下面的工作也基本有專人負責，他暫時閑了一些。這日，他到別墅頂樓給小盆菜澆水時，又看到了夏佳在這，幫人拍照。她這一頭長捲髮還是沒有變過，不過大概因為冬天寒冷，她沒有再梳雙馬尾，只是任它們披在背上，再配上一頂帶兩個胖嘟嘟的小絨球的雪白的毛線帽，依舊是可愛的風格，跟旁邊一盆盆稚嫩的蔬菜一同，伴着冬日星星零零的陽光，竟構成一幕如初春般生機勃勃的畫面。這也不是孟巡頭一次看到夏佳在這兒接活兒了。說來孟巡是很反感別人借他的地盤接自己的活兒的，不過這個女孩子例外。她來借地兒，他甚至專門拒客半天，為她騰出空地，還會給她打折，畢竟這整個樓頂的創意都來源於她。等夏佳送走了她的顧客，孟巡照慣例留夏佳吃飯，是他們簡單的工作餐。其實孟巡最初是親自在樓頂下廚給夏佳備餐的，他的手藝也着實不錯。但當夏佳發現了是他這個老闆親自在給她做飯後，夏佳感覺他過分照顧她了，開始拒絕他的好意。於是後來就變成了普通的員工套餐。

「最近忙嗎？」午餐時孟巡先開口問。

「一般吧，現在不是畢業季，沒幾個活。」

「哦。你下半年也要畢業了，現在應該也要聯繫實習了吧。」

「其實這個也不太愁，蓋個章的事情而已。」

……夏佳這想法倒跟之前蘇霓影一模一樣，孟巡感覺又一次還沒開口，就已經被拒絕。不過他還是沒甘心：「你真的不考慮來我這實習嗎？」

夏佳微笑拒絕：「謝謝好意，不過我現在確實還沒心思出來給別人打工。」

她生得一對極甜美的笑眼，她的笑容似帶神秘力量，每次都讓孟巡再想不出別的動搖她決定的理由：「好吧。不過我這，隨時歡迎你。」

飯後夏佳道別離開。孟巡在樓頂望着她離開的方向。他不知道他對她僅僅是求賢的關照，還是摻雜着別的感情。她擁有小於實際年齡很多的純真之美，個子小，生的可愛，很容易給人留下第一眼好感。但與她熟悉一些之後，他發現她其實並不像外表看着那麼活潑，相反，她根本不太愛說話，每次閑聊都是孟巡先開的口，她只是回答她能回答且願意回答的事，多的，並不會主動提起。或許就是夏佳這樣內外矛盾的樣子讓他好奇萌生吧。但同時，孟巡很清楚夏佳定是並不缺少與他相似的驛站，跟他類似的客戶，她一定也接待過很多單。

孟巡還在出神時，收到蘇霓影的建議郵件：「實力足夠就可以考慮擴大規模，地盤最好選在大學區中心。T區不重前沿科技，對大學生關注不高，在大學區附近建娛樂城或能長存。」嗯，T區現在的情況來看……擴大規模嗎？大概的確可以試試。

夏佳回到學校研究起了去C區旅遊的事。這些年，她接活兒零零碎碎攢的錢加上家人生前留下的積蓄，差不多夠她去C區一趟了。不過對C區，其實夏佳是不了解的，她只知眾傳那邊很好，以及……母親生前時不時會有要去C區的想法。終於，在即將到來的學生時代的最後一個寒假，她準備去那個眾所嚮往的地方看看。

寒假時期，哦不，S大研是沒有寒假的，蘇霓影剛完成課程考試，陽賀就召自己的兩個學生到公司打卡了，不過他們並不跟公司的其他人一樣朝九晚五，而是保持朝八晚八的作息。此時，林淺月也剛完成了I大的期末考試，又回來實習。林淺月倒是真一副認真想發展陽瀚維的樣子，她早上不想起早，不過每天晚上主動留下學習，名為想跟好友蘇霓影一起走，至於實際上……反正蘇霓影是覺得淺月意不在她的。不過這段時間林淺月的努力似乎並沒有什麼用，陽瀚維對她的態度，似乎跟剛認識的時候也並沒有多大變化。不過通過粘著蘇霓影，林淺月卻發現了陽瀚維每天晚上會叫蘇霓影一路走，雖然路上他們都不說話，卻也讓林淺月感覺苗頭不對。於是一天晚上回來上公寓樓時，林淺月跟蘇霓影八卦式地提出了疑問：「阿蘇，我怎麼總覺得你師兄好像對你挺有興趣的啊。你看啊，他每天走都叫你啊，你們之前在S大那邊也是吧？。」

「……那他也沒別人能叫啊。」

「嘿，這叫什麼話，我呢，我也沒走啊。」

「……你畢竟在另一間辦公室，他也不知道你走沒走啊。」

「也是哦，看來我的存在感刷的不夠，我得想想怎麼自然地加大力度……」

「你跟我倒真是口無遮攔……」

「你們路上不說話不是憋著的吧？」

「你太高估我了……」自從老師第一次招呼她理的數據連師兄都不能給的時候，她就感覺到他們即便是師生，是父子，相互之間應該也並不是完全的信任。她知道這種微妙的關係里，肯定藏着更複雜的東西，卻真是無心涉及，免得惹出什麼禍來。

林淺月想了一會兒，轉頭盯着蘇霓影問：「阿蘇啊，你跟我說實話，你對他真沒興趣？」

轉眼已經走到了蘇霓影房間所在的樓層：「沒興趣。好了，我回去了，明天再見了。」

「等等，」林淺月沒有馬上鬆開挽着她的手：「那你哪天要加班的時候幫我創造一下機會怎麼樣？」

「行行行，我要加班的時候還需要我幫你創造機會嗎，機會都是你的，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林淺月很滿意，笑着得道了別。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從那天往後，蘇霓影真的忙了起來。陽賀不僅僅滿足於從外來數據的感性整理，而要求蘇霓影去R區實地呆一呆，讓她自身切實體驗一下R區的生活，將自己的體驗數據也記錄下來。於是往後一個月，蘇霓影帶上了老師給的用於收集感受數據的一系列特製裝備，去了R區出差。接到這樣的任務，蘇霓影內心其實還是相當害怕的……不知道這些裝備會得到的關於她的感覺數據是到什麼程度的感覺，就包括那些她自己都不太清楚的感覺，也全都會被收集出來嗎？不過不管得到的是什麼，至少，她被賦予了自己整理這些數據的權力，她要交上去的數據，只要量足夠了，她可以自己選擇交什麼不交什麼。

「為什麼讓師妹去R區？」蘇霓影走後才得到消息的陽瀚維不完全理解父的這項安排。

「她之前一直都負責數據相關工作，讓她去有什麼問題嗎？」陽賀邊繼續看着手上的資料邊回答。

「那也不能就只讓她一個人去啊，不是說R區又落後又危險嗎？也沒見你給她配助手。」

「一個月而已，不至於。我託人做過R區最近的災害預測，幾乎沒有。」陽賀抬頭看了他一眼：「怎麼，你覺得她去不合適？」

「模擬細胞的連接調好之後，你就一直沒給我排任務。我只是原以為這事你會讓我去。」

陽賀冷笑一聲：「你以為這是什麼好差事？最私隱的感覺都不知要貢獻多少。

「……」

「罷了罷了，你別以為我這兒沒給你排事情你就沒事了，乘着這會兒閑，把你下學期要弄的畢業論文早弄了。回頭蘇霓影那數據回來她理好了我們還要弄進去調的。」

「好的。」

「對了，新來那個小林啊，業務上現在看大概還湊合……蘇霓影出差這段時間，倒可以測測她到底是是纏你還是纏蘇霓影了。」

「我覺得這個人只是單純而已，沒什麼威脅。」

「但如果她影響到蘇霓影了，對我來說，也是個毒瘤。」

「確實。」陽瀚維也覺得蘇霓影在林淺月這樣的老朋友身上費精力完全不值得。

「行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好的。」

果然，蘇霓影出差后第一天，林淺月也是等到八點，故意提前大打開辦公室門開着辦公室所有燈，等陽瀚維路過發現還在公司加班的她。他路過，果然問了句：「林小姐還不走嗎？」林淺月樂開了花，欣然出門與他同行。

「我記得林小姐之前說過下半年可能到S大讀研？」

「嗯，是的。我考完試才過來這裏提前適應的。」他居然主動開口跟她搭話！林淺月心裏可激動了一會兒。

「看來你很自信。」

「嗯……還好吧。其實，即便到時候成績出來真的不幸沒考上，還是想到C區看看……」林淺月也在想，到底為什麼想來呢：「可能是對國內最發達地區的執念吧。」

「是嗎，那來了之後感覺如何？」

「怎麼說，確實很先進……但總覺得C區人都不太好交流。我剛來那個周末去了一個VR館，我不太會用那些設備，就問了問旁邊的陌生人，但人家一副嫌棄的樣子就走開自己玩自己的了。其實我本意不只是想問用法，更多的還想多在C區交點朋友……」說着林淺月有微微的失落，不過她沒過多久又調整好了情緒：「後來也在別的場合嘗試結交C區的朋友，情況也差不多……所以我有什麼事什麼想法還是都只有跟阿蘇聊。」

陽瀚維輕笑一聲：「聽林小姐這意思，好像還挺看不上師妹的？」

「倒也不能這麼說。只是見到了更多更優秀的，難免會有對比……但只論關係的話，阿蘇還是C區最好的朋友。」

林淺月這些想法跟陽瀚維預料的差不多，除了，最後一句。

林淺月見他一直沒回話，問了個她好奇很久了的八卦問題：「你很在乎阿蘇嗎？」

「我就一個師妹，多關照一點有什麼問題嗎？」

「噢。」……真的只是這樣啊。

快到公寓了，林淺月終於還是沒忍住拋出了她的試探：「不過在C區除了阿蘇，還有一個人也沒有對我露出嫌棄的表情，就是你……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可以，」陽瀚維沒有拒絕，但加了一句：「但我不可能像師妹一樣關照你。」

即便是這樣，林淺月依然很開心：「嗯，沒關係，」沒關係，我會讓你一點點看到我的美：「我到了，那我先上去了，再見。」

「再見。」

林淺月難掩內心的喜悅，小碎步跑着上了樓。嗯，剛才算是談過一次心了，真好。

從C區到R區也並不容易。由於落後，R區根本沒有客機場，要想從C區到R區，只能先坐飛機從C區到T區，再在T區轉火車才能到R區相對繁華一些的城區。當然，蘇霓影到R區城區體驗也就足夠了。剛出T區機場到達區時，蘇霓影被一個自稱頭一次來機場坐飛機的女孩子拉住詢問該去哪檢票。蘇霓影覺得這個女孩子似乎還有點眼熟？於是帶她上樓去了出發大廳的安檢處，並讓她進去之後按票上的窗口找登機口，實在不清楚就再問裏面的諮詢台，女孩連聲道謝進去了。去R區的火車給訂了在第二天，於是剛到R區的這天，蘇霓影去了孟巡的別墅兌現要去孟巡那消費的承諾。

「可以啊，樓頂都弄成『農場』了。」蘇霓影是頭一次親眼看到孟巡樓頂設計。

「一般一般，不過這個設計確實成了我這兒一個特色了。好多學弟學妹還專門來這兒拍照。」

「你還真是有創意，看來你選擇創業選對了。」

「其實，這兒三樓和樓頂的靈感來源並不是我。」

「哦？怎麼說？店裏顧客建議的？」

「也算是顧客吧。之前給我們拍畢業照那個姑娘，你還有印象嗎？」

「哦？」過去也挺長時間了，蘇霓影對那個女孩的相貌印象不深了，不過對畢業照的印象倒是還有：「嗯，我對她人沒什麼印象了，不過她照片看得出來弄得很用心。」而且，很像她關注的那個博主「晴夏」。說來去C區之後，都很少再關注這些了……

「唉，我一直蠻想招她來我這兒當設計師的，不過現在看沒什麼戲。」孟巡露出些許遺憾。

「是嗎，以孟老闆現在的實力，找個差不多水平的專業設計師應該不成問題吧，」蘇霓影看出了他的心思，戲謔的語氣道：「看來你對人家還挺上心呢。」

過了好一會兒，孟巡菜再次開口：「你覺得水平就是全部嗎？」

倒沒想到他這麼問，蘇霓影感覺自己剛才應該是誤解了孟巡的意思：「確實不是。抱歉。」

「沒事。擴大規模的娛樂城選在T大和A大中間的位置了，還在修，估計還得有個半年一年的。」

「哦。你家實力還真是不錯，原以為你還得過個半年一年的才有實力考慮這個建議呢。」

「你不會告訴我這個建議是開玩笑的吧？」孟巡突然有點聽不懂她的意思了。

「呵，放心，不是開玩笑。」……其實，這也不是蘇霓影多費神想的建議，不過是她的家鄉I區比較多的一種模式。T區I區接壤相鄰，而I區又稍勝一籌，I區的一些適合T區發展的手段當然在T區應用效果也不會太差：「行了，我先走了，明天還要趕火車，我要回賓館休息了。」

「行，一路順風，再見。」

夏佳終於順利到了C區，她照着自己搜的打卡點到了第一站的VR體驗館。整個場館並沒多大，甚至還不如A大圖書館大，不過這裏會限制同時進入的人數以保證體驗效果。不過也就允許十幾個人同時入場的限制卻並沒有讓這外面排起長隊，夏佳剛到門口的時候還奇怪呢，不過買了票之後……這麼貴的票價，唉，人沒那麼多也正常。

穿上體驗服，戴上專用眼鏡，夏佳先進入了名為C區的小房間。她走了好一段，但感覺四周的建築彷彿一直都沒多大變化，雖然華麗，許多還鑲著金邊，讓夏佳也覺得設計感十足，可……好像缺點兒什麼感覺。

隨後夏佳進入了I區的房間，這間比C區的要大一些。這裏倒是跟她現在生活的T區有些相似，有不錯的自然風光，如畫的山川河流，亦有豐富的娛樂場所。她在I大旁邊一座生意紅火的娛樂城邊駐足，留在那看了一會兒。娛樂城從熱鬧到冷清，再從冷清到熱鬧，不斷交替。這麼大規模的娛樂城，亦是無法永遠保持人氣的。

再到T區大房間。嗯，確是熟悉的場景。夏佳大概逛了一圈就出去了。畢竟是生活了好幾年的地方，已經看熟了。

最後，她上樓，進了代表R區的樓層。那是好久沒有回去看看了的家鄉，雖然現在那裏已經沒有能收留她的地方了，她還是走向了記憶中童年玩耍的地方，總歸對那裏的歷史與變遷保有好奇。她朝着記憶里的方向，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忽然，腳下的土地隨着眼前的畫面裂開了，「啊？」，身邊呼嘯而過的風，頭頂落下的碎石，墜落的感覺相當真實。她下意識向上伸手，竟真的有一股力量附加在她向上伸出的手的腕上。她抬起頭，想要捕捉那股力量的來源。那是個模糊的畫面，看不真切的臉。夏佳忽有一陣恍惚。等她再回過神，那股力量已撤去，那張模糊的臉也已無跡可尋，她回到了地面，到了記憶中家所在的小村莊。那裏只有與她同為VR體驗者的幾個顧客在四處張望。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夏佳被剛才這段體驗弄得有些害怕了，跪坐在了「家鄉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