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笑
花爭張大了眼睛:「真的,什麼都可以嗎?」
「花爭!」月下白的臉龐夾雜些許怒氣,狠瞪一眼花爭。
而楓岳卻不以為意,揚手示意,叫他不要干涉。
月下白無可奈何退後一步,他終究不過是一個伶人,卸了妝,下了台,便誰也不是!
花爭毫不在乎地聳聳肩膀,對着師父扮個鬼臉,戲弄的目光流轉飛過那些發着金光的寶物。
最後仍迴旋到了楓岳的右手邊,一位面如止水的少年身上。
「我要,那個哥哥。」她調皮地指了指楓家的太子爺,年僅六歲的楓鳴月!
玩笑的一句話,卻如平地驚雷,在場的眾人,臉色瞬變。就連程胥的嘴角,也不禁抽了抽。
楓鳴月,何許人也?如玉之子,舉世無雙!更何況,他乃楓岳之孫,楓無衍之子,楓氏集團未來的繼承人!
「呵呵……」
人們再也忍不住譏誚和嘲諷,他們預料這丫頭心比天高,卻不想她還一心求死!
這般無禮任性,只怕是,會給自己的家族和朋友,都帶來無盡的災難!
而花爭冷眼掃視眾人,這群人,帶着他們與生俱來的優越感,習慣性地低頭看人。
在他們眼裏,她不過是一個小地方來的野丫頭罷了。
卑微如塵,一指輕彈!
那個把她推到一旁的中年男人的嘲弄,還在她的耳邊嗡嗡作響。
花爭咬咬唇,輕聲冷笑,現在她當真卑微如塵?
摸了摸自己的白皙明凈的下巴,對於這張臉,她還是很有信心的!
既然大家都不過玩玩罷了,那麼,她也玩玩吧。
持靚行兇,劍走偏鋒!
況且,小孩子,應該很好控制吧…
沉寂籠罩着眾人,楓岳卻忽然仰身大笑起來,那笑聲粗曠、酣暢!
「哈哈——果然聰明!來,坐到我孫子這邊來!江容,再端一張椅子來!」
在所有人詫異驚奇的目光中,花爭宛若異國的公主般,昂首闊步,儀態大方地坐在了楓鳴月的身邊。
程胥把喉嚨里懸著的一口濁氣,如釋負重般吐出,不一會兒就喜得眉飛色舞。
奇女,可居!
而楓鳴月,中心當事人之一,十分平靜地接受了,這位卑微又陌生的美麗女童的主動示好。
他睃了她一眼,花爭姣好的容顏讓他有些動容,但也僅僅止於此。
花爭湊近了,才正經細視身邊的幼童,心不禁怦然一跳。
他如春風明月夜,橫遇大雪紛飛,美好得太不真實!
那張容貌,驚塵絕世,眸色深沉,如一泓化不開的春水,輪廓俊朗流暢,高鼻挺立,薄唇緊閉似笑非笑,像是帶着一抹玩世不恭的嘲弄,又像是看破一切的漠然。
清逸、睿智、散漫、陰鷙、孤傲…在許多成人臉上,也不一定能見到的複雜氣質,卻幾近完美地融合在,這一張明顯早慧的幼臉上。
花爭一時看得花痴,幸虧及時懸崖勒馬,清清神思,恨掐了自己一把。
好歹兩世為人,你別這麼沒出息啊!
她在心底狠心咒罵了自己一句。
連一個小屁孩都能做到態度自若,舉止大方,那她慕花爭也不能輸了派頭!
她正襟危坐,面寡如水。
而四下里,一股股陰風陣陣吹來,颳得她的後背一陣涼寒…
一群豺狼般的目光,在四周暗流涌動。
花爭此刻坐在的位置,是許多名媛貴女、豪門千金明爭暗奪、搶得頭破血流,也未必能佔得的一席之地。
而她,幾乎是踩着祥雲,絲毫沒費腦子,就飄到了那裏!
花爭對此不屑一顧。
難道四周那群盛裝打扮的少女,真的就天生貴重?!她們也不過是踩着祖輩的基業,生來就含着金鑰匙罷了。
重生以來,花爭在白門宗派中,顯示出無與倫比的驚人天賦。
就連被譽為天縱奇才的梅惜年,也時常會誇讚她。
現在,她憑藉自己能力,獲得這份待遇,憑什麼就比她們倚仗珍寶奇貨而換來的一紙請貼低賤?!
她挺直腰桿,身姿坐正,十分享受這張古楠木雕刻而成的上座!
眾人妒火更盛,紛紛搖扇解氣。
過了一會兒,她又覺得,在此位置,卻不攀交一兩個貴友,豈不是浪費?
這座椅再貴重,它能貴重得過人嗎?
在身旁少年,閉目靜思之際,那張白凈柔軟的小臉上,忽然泛起了點點紅暈。
不僅僅是少年自己猛吃了一驚,在場眾人更是幾近石化!
她的唇…飛快擦過他的臉頰,在他耳邊留下一串甜膩膩的蘇語,恍如水晶珠玉碰撞的聲音。
望着楓鳴月略微有些發燙的臉頰,她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愚不可醫!
礙於眼界,前世她所學不多的套近乎方式,是一個國外歸來,在福利院裏做義工的姐姐分享給她的。
她喜歡極了那個笑起來有小梨渦的女孩子。
也許那種方式有益於志願者快速和福利院的孩子,打成一片。然而她的偷師學藝,絕對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了!
從雲端飄然而下親吻一抔泥,可以被視作善良、真性情。
而在泥中卻妄圖沾染雲端之上的人,就……放浪形骸!
考慮楓鳴月的身份,今時今朝,所在何處。他的一句不滿,就足以將她打回泥里。
花爭閉上了她的眼睛。
人們不禁懷疑,這背後,是有人存心誘導。
這般處心積慮、掏空心腸,其心,當誅!
而楓鳴月的臉上卻似乎多了一份熱乎氣,他微微偏過腦袋,臉上閃過一絲不易發覺的欣喜。
……
「你,草莓味味兒的?」
他淡淡地道。
人們都有些驚訝,不明其意。
只有花爭睜開眼睛,舔舔嘴唇,輕輕點頭,她剛剛吃了一顆草莓味的糖果。
楓鳴月面上閃過一絲「我就知道」的得意神色,隨後就冷冷的別過頭去,沒再理會她。
搭訕失敗!好在還沒觸怒「龍」顏。
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來日方長。
她再一次,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活」了下來。
在這場壽宴最顯赫尊貴的中心處,花爭遙望着自己的師父和師兄們,甜甜地笑了。
月下白眸光深沉,他似乎看到了一個和花爭眼中截然不同的世界,漆黑,混沌,有無數只手擋在她的面前……
壽宴依然,人們歡歌載舞。
程胥之後,還有不少楓家兒女女婿精心設計的節目盛禮,但結果勝負,大家已經是心知肚明。
之後再登台的藝術家們,知道自己不過是他人的點綴,都唱得有氣無力、心不在焉。
楓岳對着身邊一人,指了指花爭,問他覺得女孩子如何。
那個人早已觀察花爭多時,他眉間微微透出隱憂。
「那名女童,天生麗質,長大之後也必定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只是…她眉峰英挺,隱隱有男流之氣。且眉邊落痣,恐其日後,心地不純……」
楓岳聽了,只能默默嘆息一聲。
「家貧而貌美,唯願她日後,不要走上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