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南宮
蘭澤和阿稻幾乎是同時追過去，胤熙把蘭澤攔住，阿稻則一把蘭澤。
「你是她的侍妖？你們倆能解釋一下嗎？」他看了看胤熙，又看了看一臉焦急的蘭澤。蘭澤不安地看着胤熙，似乎希望他可以做出什麼決定，胤熙搖了搖頭，示意讓落痕一個人靜一下。
蘭澤把注意力重新放在阿稻身上，眼睛裏陡然生出警惕的神色來：「你這個驅魔和主人在一起做什麼？」
「你還怕我能害她嗎？」阿稻一攤手，「她去蒼山那邊找什麼聖女的『時間』，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反正蒼山的魔說是什麼夫人留給她的，要徽家族的血液才行。然後去的時候順帶遇見了我，就這麼簡單。」
「『時間』？」胤熙狐疑地重複了一句，臉上露出驚異的神情，「那種東西，真的存在嗎。。。。。。」
「你們怎麼回事啊？落痕是你妹妹？」阿稻問道。
胤熙和蘭澤則同時露出不解的表情。
「妹妹？落痕是男的啊。。。。。。」
哈？
阿稻和兩個人近乎是大眼瞪小眼，氣氛一下子尷尬起來。異裝癖？阿稻看着兩個人對於落痕的打扮波瀾不驚的臉色，這兩個人是早就習慣了么？
「卧槽！」阿稻一個箭步竄出去，轉瞬之間消失在落痕剛才消失的方向。
胤熙和蘭澤這次則是直接追過去，蘭澤露出擔心的神色。
「陛下，我怎麼覺得他剛才好像有點開心的樣子啊。」
「我也覺得。」
居然真的是他。
他沒有死，從那場叛亂開始后，就完全沒有一點消息了。這是他最不願意麵對的事情，他真的是自己一直以來那麼牽掛的人嗎？就像是那個女人，那個從出生就沒有盡到一絲責任的女人，為什麼要這樣想他們？
他覺得自己只有一個字來形容，那就是「賤」。
他看到那個黑白女人的照片，自嘲一樣的笑了笑，他隱隱約約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麼了，要不然他為什麼要留着這張紙呢？那個女人給他的，是他，或者是所有人天性里無法逃避的想要的東西，儘管，如果那種陪伴不是來自於那個女人，而是真的來自他內心深處「恨」的人就好了。
那是憐憫和同情。他不需要，他不需要廉價的補救和懺悔，那時候既然什麼都不配得到的話，現在的一切補救都是羞辱而已。那自己的生活還是真是矛盾至極，矛盾的簡直到了令人發笑的程度，還是發了瘋似的去尋找有關於那個女人的一切，他總是希望事情不是他經歷的那個樣子。
他拿起那張照片，事情簡單至極，只是永遠無法坦然接受這個矛盾的事實，那索性就都不要再有任何瓜葛了吧。以前愛過或者是恨，交雜在一起的古怪感覺都一起再見好了。
膠紙燃燒起來，照片上的女人旋轉扭曲在火焰之中，青澀的笑容變成了一種刺鼻的燃燒氣味。那個女人，是他對於母親的全部幻想了吧。
娜塔莎，媽媽為什麼不來看我？
娜塔莎，媽媽和你一樣啰嗦嗎？
他對着沒有任何圖像的灰燼笑起來，卻有一小片冰冷的觸感落下來，他伸手擦了擦臉，觸到了一片早已冷卻的淚水。
外面的拍門聲，是姍姍來遲的震耳欲聾，淚水給了他遲來的清醒，好像聽覺才剛剛恢復了一般。他看看自己的手背，眼影和眼線以及粉底亂七八糟的顏色，那臉上一定是更加壯觀了吧，他隨手扯下頸上的黑色皮革頸圈，上面附着的簡易變聲裝置發出一聲刺耳的雜音。
「小傢伙我跟你講，蘭澤說她把這的結界鑰匙改了，你一時半會兒跑不了！」阿稻一邊在外面砸門一邊對着裏面喊道。
一邊的胤熙和蘭澤幾乎被他氣笑了，剛才阿稻自信滿滿地一推他們兩個，說什麼對付家族內亂雛涼家族是最在行的。
裏面毫無響應。
胤熙對着阿稻搖搖頭，讓他停下來，蘭澤趕緊把他拉到一邊。走廊處傳來腳步聲，蘭澤看見左椋走過來，剛才左椋應該就在附近的，只是大概看到在門口時場面依然是一片混亂，就沒有再過來。左椋沒有說話，只是對着蘭澤和阿稻做了一個禁聲離開的手勢，便領着他們兩個人下了樓。
走廊里只剩下亮度如同蠟燭的壁燈和胤熙一個人逐漸平靜下來的呼吸聲。他看着緊閉的門，良久，輕輕嘆了口氣，把頭枕在冰冷的金屬上。
「落痕我知道你恨我，我就說三件事，就不再打擾你了。」
「母親是因為保護我才會死的，那時候你還很小，她把你直接交給娜塔莎，想讓她帶你在人界生活一段時間，等狐界風波平息再回去。母親只說了一句話，她沒有資格來彌補自己的錯誤了，只希望你以後可以忘了她，好好生活。」
「我找過娜塔莎。。。。。。這件事你一直不知道，對不起，你不願意見我，是我一直在讓娜塔莎告訴我你的消息的，直到叛亂之前。」
「關於『時間』，什麼徽還是南宮的，你不是任何什麼家族的玩物，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想怎麼樣，只要你感覺開心就好。」
胤熙深吸口氣：「那，再見，落痕。」
總還是有一些話永遠說不出口的感覺，比如，那一聲弟弟，那是自己多年的一廂情願，對於落痕，既然願意尊重他的一切選擇，就更沒有理由在一遍遍地提出來。
他沒有立刻離開，冰冷的金屬門板發獃，門板上是一片微小的坑坑窪窪，是一張無論如何都無法撫平的皮膚。良久的沉默擱淺在門板兩側，他嘆口氣，轉過身，壁燈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了。只剩下一大片，沒有盡頭的，軟綿綿的黑暗。
清澈的少年音，還殘留着童聲的感覺，聽起來很平靜，沒有摻雜一點感情的波瀾。聲音藉助著黑暗和安靜的過濾，無比清晰地從門的另一側傳過來。
「南宮胤熙，那你呢？『陛下』有什麼資格對我說不要變成家族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