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落痕

第五十九章 落痕

「陛下,我和御守先生不是有意瞞着您的,把您接來這裏也是我的意思,主人是不知道的,」蘭澤看着相框上女人凝固的笑臉,「主人要是知道的話,是絕不肯和您見面的。」

「主人願意留着這張照片,他並不是像您想的那樣的。。。。。。那時候他以為您遭遇不測了,就一個人總來看這張照片。。。。。。」

「我怎麼會怪罪他呢,他不想見我我知道」胤熙打斷蘭澤,「是我沒有照顧好他。」

在狐界的時候就一直在打探他究竟如何,但胤熙知道他對自己的態度,他完全理解他的恨意。他不會想看見自己的,雖然那時候知道他在何處,但是還是選擇不要給他添麻煩,他們之前見過一次,完全是一場災難。

他冷冰冰的,用着一種謙恭過度的語氣,聽起來十分的諷刺,那個稱呼依舊讓他感到疼痛。

陛下。

他選擇拒絕自己,明明是自己表示理解的事情,但還是在默默努力着,不期待他能究竟如何。畢竟自己和母親,在他需要的時候沒有盡到一點義務,有時候他會埋怨母親為什麼要這樣做,以至於他的愧疚是雙倍的,他除了自己,感覺還有母親的債背在身上。

「求求您了陛下,主人他是任性了一點,但是他真的。。。。。。」

蘭澤的話被身側鑰匙突兀的稀里嘩啦的搖動聲打斷,蘭澤的臉色一下子有些發白,主人會不會大發雷霆埋怨她這種自作主張?但是她真的不願意看到主人生活在這種拒絕與接受矛盾異常的狀態里,現在狐界的舊秩序依然不復存在,什麼家族都已經化為土灰,哪裏有什麼陛下不陛下,他們只是平等的啊。

胤熙對着蘭澤笑了笑,拿過她手中閃爍的鑰匙:「我去吧。」

他頓了頓:「謝謝你和椋了。」

他真的,真的,很想見他。

阿稻看着高大的建築物上的「曼諾市立圖書館」的字樣,手寫體的樣式連筆很潦草,幾乎難以辨認,他從來沒有見過哪一家圖書館會用這種字體來取代端端正正的楷書。不過這座建築大門左右巨大黑色路西法雕像似乎就在預示著這是一個頗為與眾不同的地方。他數了數樓層,發現這是同樣一個與眾不同的不吉利的數字。

後半夜的大雨忽至是曼諾的特色,雨中的光線給人明暗交雜的感覺,天使黑色的羽毛在不同的光線下呈現出深灰和白色的亮斑。娜塔莎不耐煩地敲着緊閉的高大玻璃門,與其說是敲,不如說是砸。看的出來,長久的旅行和大雨不斷打在身上的雨絲讓她有點煩躁,儘管這一路完全是她在百分之百地奴役阿稻。阿稻斜了她一眼,在家裏不定是個什麼樣的混世小魔頭呢。

「哎,你家住在圖書館,你爸開圖書館的?」

娜塔莎不滿地扁扁嘴:「這是我的。」

「我說你小小年紀心思善良點,別這麼早就圖謀你們家的財產好不好?」

娜塔莎哼了一聲,沒有理他,停下手上的動作,玻璃門不再發出富有彈性的呻吟聲,兩個人之間顯得安靜了許多,雨呈現出無孔不入的綿密聲音。娜塔莎似乎在確認究竟有沒有人過來,短暫的停頓以後,她抬起手,預備對着門發出新一輪不耐煩地進攻。

門就是在那是打開的,阿稻看見娜塔莎的手完全僵在了原來的位置,臉上原來生動的表情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門中依舊很暗,偌大的大廳只開着門兩側的小號壁燈,光路沒有掙扎多久,就和遠處的黑暗交融在一起,依稀辨認出黑暗中書架高大的,默然的輪廓。

阿稻看見站在門中的人,同樣微微一驚:「狐,狐帝?」

胤熙對着阿稻點頭微笑了一下,他身旁的蘭澤則始終是緊張至極的表情,她看着娜塔莎完全凝固住的臉和身體,說不清自己究竟在期待着什麼。

娜塔莎眼中的生動一點點還回來,但那確實完全沒有溫度的表情。她充滿孩子氣的臉龐不可思議地充斥着令人近乎悚然的神情,她嘴角上揚,是玩世不恭的嘲諷與淡漠。

她單膝跪下去,一隻手臂在胸前,行了一個極為標準隆重的叩見禮。胤熙對她伸出一半的手便只能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地懸在半空中。

「不知陛下光臨,真是冒犯了。」

那是一雙善於偽裝的眼睛,他們的目光交在一起,那種目光用疏遠和嘲喻把自己包裹的滴水不露,隔着古怪的發色和濃厚的妝容,他還是瞬間就認出來,那是他唯一流淌著共同血液的臉。時間在這面前顯得多麼的微不足道。

可是,又是那句陛下。

他剋制住那種感覺,

「落痕,好久不見」

阿稻見兩個人之間奇怪的氛圍,娜塔莎的真名不是這個,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只是始終想不明白胤熙為什麼會在這裏,也完全不知道落痕到底和胤熙有什麼樣的羈絆。

「陛下有什麼吩咐?」依舊是恭敬的語氣,大概恭敬是這個世上最冷漠的自我保護了吧。落痕把頭低下去,剛才的對視,像是一場那麼大的冒險,眼底的波濤洶湧不會被他看出來的,她有這個自信。只是,她沒有勇氣堅持那麼長的時間,他們的臉上不可抹去的相似性,是比相片上的女人更令她心亂到崩潰的感覺。

她恨他,當初,根本就沒有任何應該愛她的人給過她任何東西,她的出生,僅僅是一個錯誤。但她總是期待着,或者渴望着什麼,她告訴自己,那不是愛,那只是憐憫,她恨別人的憐憫。

胤熙同樣蹲下身來,看着那張熟悉與陌生交疊在一起的臉。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說這些的,但是,」胤熙的聲音同樣顫抖,「你一直是有家人的。」

落痕抬起頭,嘴角依舊是上揚的弧度:「陛下說哪裏話呢?這般跟我說我可經受不起。」

她起身,徑直向大廳內走去:「我還是要冒犯一下,剛才大雨淋濕,換下衣服就不再打擾了。」

「主人!」蘭澤對着那個消失的背影無助地挽留着,但她頭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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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素與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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