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私生子

鈴鐺第一反應擋在我身前，神情驚慌，隨手抄起桌邊的茶盞，有了「武器」心裏頓時有了底，腰板挺得筆直，氣勢洶洶地瞪着對方，猶如炸毛的母雞。

然而，我要是相信她和她手中的茶盞能唬住對方，那是我腦子有病。單憑黑衣人從湖邊幾步蜻蜓點水躍入船中，速度之快，身段之輕，我和鈴鐺毫無察覺這點，他的功夫可見了得。以卵擊石不是明智之選，不如隨機應變，我不動聲色，靜靜等待。

「大膽！誰借你的膽子敢冒犯我姑娘，臭不要臉！告訴你，我可不是吃素的，趁現在對你客氣趕緊滾蛋走人，不然有你好看！」

我放下琵琶，揉了揉額角，這丫頭從哪學的潑婦罵街那套，看來以後多帶她去些高雅的地方，眼下顧不得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這節骨眼她破口大罵，簡直火上澆油，唯恐對方不生氣，我該誇她勇敢還是該罵她愚蠢至極。本來打算沉着應對，此時有點坐不住，挪了挪身子，側頭瞧了瞧李瀟的船，那死傻子正咧著嘴哈哈大笑，未注意到我們這邊的異動，我不得不緊蹙眉頭，哀嘆連連，我的人生里怎麼有如此愚蠢的兩個人，一個在那邊，一個在眼前。正當收回視線時，我瞥到倚著船桿而坐的男子面對着我，好像是剛才那個紫衣男子，他的嘴角在動，是在和他們談論着什麼，我卻觸碰到那一束幽深明亮的光。

有人注意我們，令我心安不少，下意識地趾高氣昂。

黑衣人沒見過我們這種氣勢，一愣，趕快把手中的手爐遞給鈴鐺。

原來是雪中送炭，我鬆口氣。

「送手爐不早說，嚇死我了。」鈴鐺放下茶盞，氣哼哼地接過他手中的手爐，塞進我手裏，「小姐，你看，還是少爺疼你。」

一雙小手緊緊抱着手爐，頓時全身的冷意去了大半，聽到鈴鐺為李瀟說好話，不由得輕哼一聲，那個沒心沒肺，無恥的李瀟才不會做這種好事。

「替我謝謝你家公子！……你叫什麼名字？」

黑衣人愣了愣，眼前的女人沒有問誰送的，反而是問他叫什麼名字，冷冷地從嘴裏擠出兩個字：「冷風。」

「冷風，謝謝你！」我並沒有再看他。

對於死士來說，沒有人在意他們叫什麼，他們為了一個使命，貢獻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突然被人一問，冷風心裏不由得有了異樣，第一次不假思索的說出自己的名字。

「還有什麼事？」見他呆愣，我抬頭望向他。

「姑娘不問我家公子嗎？」

「能和李瀟混在一起，沒一個好人，不知道也罷。不過，你親自送來給我，還是要謝你的。」他是想為他主子買好，但是與我何干？

冷風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第一次冷峻的臉上有了表情，深深行禮后，幾個跳躍，消失在夜色中，來無影去無蹤。

「他們喝醉了，鈴鐺我們回府。這筆帳記好了，遲早要還！」

小船緩緩向岸邊劃去，消失在段黎清冷的黑眸中。

「段梅……」段黎左手托著下巴，食指反覆輕揉着嘴唇，意猶未盡地輕喚著這個名字。

一大早，我迫不及待跑到李瀟房裏，一屁股坐到床邊，李瀟張著嘴呼呼大睡，半個枕頭沾滿口水，我齜牙咧嘴，一臉嫌棄，搖着他胳膊，試圖能喚醒這個酒鬼：「二哥！二哥！」

半天不見動靜，估計昨晚喝了不少，這都火燒眉毛了，還有心思睡覺。我狠狠在他臉上拍了兩巴掌，見他沒反應，順便又多拍幾巴掌，心裏頓爽，把昨天吃的虧順便彌補一些回來。

李瀟迷迷糊糊揉着臉頰，皺着眉頭，我一瞧，力氣大了些，他的側臉有些泛紅，怕他看出我趁機報復的心思，趕緊撲上去，雙手在他的臉頰兩側一頓揉捏，一是為了緩解疼痛，二是就算一會兒看出臉頰微紅，也會認為是揉捏造成的，不會多想。

他不願睜眼，揮着雙手不讓我靠近，厭煩地嚷道：「出去！」

「醒醒，出大事了！」我神情焦急，一臉嚴肅。

本來睡眼惺忪的李瀟被我這句話嚇得睡意全無，雙眼掙得滾圓，努力回憶，難道又犯錯讓父親抓住了？昨天和朋友喝個酒，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

李瀟起身坐起來，揉着發痛的太陽穴。

「你在家排行老二，大哥不在，這家你得做主，不能讓人欺負咱娘幾個。爹外面有人了，還有個私生子！這事沒敢告訴娘，怕她傷心，氣死我了，讓我逮到那個狐狸精不活活打死她！」我一本正經和李瀟談論爹有私生子的問題，說到後面已經氣鼓鼓地要衝出去砍人。

「你冷靜點，怎麼回事，你從何知道？」李瀟驚呼，差點跳起來。

這個年代，男尊女卑。男人有個三妻四妾很正常，尤其還是為官的男人，在社會地位上遠遠高於女性，有了點權利和金錢，覺得凌駕於一切之上。而李毅是截然不同的，他從小灌輸給我們三個孩子的理念思想是平等，自由，每個人都有相同的權利，也有選擇的權利，就是這麼一位思想境界如此之高的人，也有私生子，一時讓我接受不了。

「你個傻子，都不知道引狼入室，我問你，你昨天那群狐朋狗友里是不是有個叫李黎的？」

「啊？」李瀟被問蒙了。

「我親眼看見，穿着紫色長袍的那個！」我好心提醒道。

「啊？」昨天就一個穿着紫色長袍，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段黎。他要是爹的私生子，爹豈不是當今皇上啊，想想李瀟大笑起來。

「你傻了！換個字，啊什麼啊！昨天他穿的衣服和我的那款是同款布料，我記得爹說過僅此一匹，就在咱們府里。他怎麼會有！肯定爹給他的，難怪只讓我做了一件衣裙，說省下來的布料給娘也做一套，原來是為了他呀！而且他也姓李！明擺着的事，幸虧我聰明，一眼看出此事的玄機。」

上等的布料，皇上留給自己兒子一匹實屬正常。

李瀟收起笑容，拍了拍好管閑事，自作聰明的我，好心地勸慰道：「我保證，他不是爹的私生子，我見過他父母，比爹有氣派多了。你別瞎說，可是要殺頭的！此事不許再提！你也要遠離他！」

李瀟沒有講明事情的真相，囫圇吞棗地掩蓋過去，最後神情凝重地再三囑咐我要遠離他，遠而避之。

之後無論我再怎麼逼問，他都避而不談，閉着眼睛裝睡，我也不好再說什麼，反正爹沒有對不起娘，我就安心了。懶得看這二傻子裝模作樣，人也打了，事情也解決了，我便高高興興回去。

到了晚膳時辰，我在大院內碰到娘。

「娘！」我蹦跳着挽著娘的胳膊，頭靠在她肩頭晃着。

「快及笄之年，還像個孩子冒冒失失，將來怎麼嫁出去！」

「娘你不喜歡墨兒嗎？總想把我嫁出去，我不嫁，回頭把頭髮剪短，結不了發，永遠長不大。」

「到了年齡也得嫁！」娘提醒我外表不長大不代表我真的沒長大。

「等我找到我的大英雄！這幾年我要好好陪着爹娘，好好孝順二老！」我一頭扎進娘的懷裏撒嬌。

娘寵溺地摟着我，輕拍我的背，埋怨地說道：「你啊！不氣你爹，我就阿彌陀佛！」

「就是！趕快把她嫁出去！禍害她夫君去！看誰這麼倒霉娶到這個瘋婆子！」李瀟站在不遠處。

「你先娶到老婆再說！這麼大歲數光棍一條，有臉說別人，看哪個姑娘看得上你吧！」我氣呼呼回懟過去。

「我是男人！娘，別總護着她，瞧她一身的毛病，以後吃虧！」說着上前拽住我胳膊往外拉，脫離娘的懷抱。

「娘！你看他欺負我！」

「你倆別總纏着你娘！」李毅不知何時已回府，正凶神惡煞瞪着我們。

我和李瀟身子一震，乖乖站好，如果李瀟是豺狼，我是狐狸，爹就是生物鏈頂端的男人，面對他，我倆自然俯首稱臣，收起利爪，變成乖乖貓。

遇到共同的敵人，首先要一致對外，在爹面前我們習慣扮演好兄妹，收斂著性子，裝出一副相親相愛，好兒女的模樣，這是我們的默契。

「我是為妹妹好。」

「我也是擔心二哥。」我忽然想起什麼，一拍腦門子說道，「二哥，今天老師教的學問有些不懂，你幫我講解一二。」

「走，我看看去。」

我挽著二哥的胳膊離去。

不學無術的兒子和整天瘋玩的女兒，相伴討論學問，天大的笑話，想藉機溜走罷了，李毅無奈地搖搖頭。

見爹不再說話，我倆像遇到羅剎一般，如果不是顧及形象，我倆就得跑走，一個比一個步伐迅速，爭先恐後，生怕被喚住。

離開爹的視線，迅速甩開他胳膊，李瀟也彈著被挽褶皺的衣袖，兩個人同時一臉嫌棄，各自分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