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第五章

「你現在先別撕」雨潔不安地把兜帽重新套上，竹子怕疼肯定聽她的，她看了看周圍確定無人「這裡不安全，你跟我來。」說完她彎腰低頭快速離開，竹子緊隨其後。

遇見了雨潔竹子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從經驗上來看，他可以知道自己所處的世界歸為夢境，但也有值得思考的在於——如果這單單隻是夢的話，是不是太長了。

他感覺自己被困在這個世界已經一個月，也正是因此，他重新整理了自己對夢的認識，在過去，他和所有人一樣單純地認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只是大腦胡思亂想后所形成幻境並沒有實際意義。

而現在，他覺得夢境決然沒有那麼簡單，望著眼前的少女雨潔，覆蓋他腦海的疑惑變多了，雖然時隔多年再次見到這位故人理應感到高興，但此刻更多的情緒確是疑惑，竹子很想讓雨潔的存在和這個夢境荒誕世界有一個科學合理的解釋，【她到底是什麼？她來自哪個世界？她究竟為什麼會出現？我起先並不認識她，為什麼她會跟我出現在同一個夢境里——還有那隻藍鹿，我百分百確定在現世和有雨潔的夢境中都曾看到過它，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我很確定。】「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開口詢問，雨潔立刻彎下腰發出『噓』聲示意他安靜「這裡人太多不是說話的時候」少女發出很輕很低的提示「我們到下面再說。」

【到下面？】竹子抓住這個字眼【什麼叫到下面】。『這些假人並不危險』——他沒說這句話，因為雨潔沒戴面具，成群的假人如果發現了她恐怕的確會一擁而上把她頭砍掉，竹子一個人可抵抗不過來【可她為什麼不戴面具，她知道面具戴久了會撕不下來就說明她之前有過經驗~】竹子藏著滿肚子的疑問都沒說，他跟雨潔默契地就像老朋友一樣。

雨潔用兜帽遮住臉往前行動，時而躲在牆后小心翼翼地觀察另一邊是否有什麼動靜，確定絕對安全無恙后才快速一溜煙地跑到下一個牆后，簡直就像戰爭時期穿越戰區的特種兵。

中途雨潔曾遇到過一個失誤，她拐角直接撞到了兩個正在行走的面具假人與它們打了個照面，雨潔因此嚇得倒吸一口涼氣後退幾步扭頭就溜，那兩個面具假人看到雨潔后氣勢洶洶地直接就要撲過去抓她，這假人奔跑起來速度還是挺快的，這點竹子有過經歷，白髮少女縱然行動靈巧，但還是幾步之內就被假人給抓住了頭髮，她一聲痛叫掙扎著要逃脫，另一個面具假人直接走過去要勒住她的脖子。

就在她感覺要喘不上氣來時，那兩個假人忽然鬆手了，緊接著，咚咚兩聲，兩顆乳白色人頭落在地上，慢了兩拍后它們的無頭屍體也躺了下去。

驚慌未定的少女迅速理著凌亂的秀長白髮瞪大眼看著手握菜刀的竹子，他們兩人短暫對視，雨潔咽了口唾沫繼續微微喘氣，她的視線下挪至竹子手上的刀具，眼神中閃爍出一絲恐懼。

竹子在那個瞬間有一個感覺，他總覺得雨潔以為假人是人所以竹子這算殺人，然就在他要解釋這一切時，話還未說口，雨潔眼神就變為了感激和理解，她舔了舔唇情緒微微恢復過來，對竹子輕輕點頭「跟我來」說著她轉身繼續謹慎前進，竹子收起刀具跟踢皮球似的踢了下一顆假人頭，而後繼續跟著雨潔前進。

他明白雨潔所說的『下面』是什麼意思，原來下水道井蓋可以打開是另外一番天地，雨潔跟竹子揮了揮手，而後順著下水道的梯子往下爬，竹子一邊跟上一邊懊惱疑惑於自己為什麼之前沒有想到去下水道看看。

這個城市的下水道也是假的，裡面並非是傳統理解的髒亂差，而是一個封閉乾淨安靜明朗的舒適小空間，這小空間里床鋪物資等必要的生活應有盡有讓竹子大開眼見——【可這些東西是從哪兒來的？】地表世界里根本就沒有這些東西，這裡東西相當齊全反而顯得古怪，從床鋪到儲物櫃再到桌椅，應有盡有，活脫脫是真人住的居室啊「這是你住的地方？」竹子不知為什麼，莫名地想到了楚曼萱。

「沒錯」雨潔仔細看著竹子，她覺得竹子臉上的面具即難看又不自在，故而從柜子里拿來一面鏡子讓竹子好好看看自己的模樣「我都住地下——我發現到頭來這和上次我遇見你出奇地一致，我被困在這裡得有~我覺得至少有一年，或者更多，這裡沒有時間鐘錶也沒有天氣變化，我不知道時間的流逝在這裡是怎麼計算的。」

竹子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那微笑面具已經變成了『微笑面膜』，皺巴巴地粘在臉上就好像一層老化嚴重的死皮，難看得很，他微微掀開邊緣，那很疼，他懷疑血應該被撕出來了，如果撕掉面具的話他整張臉會不會沒了皮露出血肉色的肌肉呢？——竹子不敢去想那是啥樣，實在太恐怖了。

然而，撕開『面膜』一角后，縱然疼痛無比，底層皮膚卻沒有受到什麼影響，肌膚仍在鮮血未流。

「你怎麼會有這些物資，你從哪兒弄來的。」竹子嘗試一點點去掉面膜，每動半厘米他就得因為疼痛而鬆手，待痛覺過去后再微微動半厘米，以此類推可以緩慢地把面膜去掉【但願臉皮沒有受到影響】他祈禱。

雨潔微張著嘴皺著眉觀察著竹子撕面膜的動作，那表情體現地就好像是她自己痛一樣「你是說周圍的這些物資嗎？」

「對啊」

「這些物資不是我弄得，它們本來就這樣，這個城市裡有很多下水道口，每個下水道口都這樣有著為人提供的物資，床鋪食物水什麼的都有——但也奇怪，在這個世界里我又感覺不到餓，要食物幹什麼呢——話說你來了多久了，你會餓嗎？」雨潔說這些話的目的是想要分散竹子注意力希望他好受些。

「啊呀~」竹子鬆開手，他有些忍不住了「你能不能告訴我~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比較無痛地把面具撕下來來。」他下巴那邊掛著一小片與肌膚暫時剝離的面具「我來這裡的時間也很久了，我估計至少一個月，這面具我從來的第一天就粘在臉上，粘的時間太長撕下來太痛苦了~」

「是的，我很清楚那種感受」雨潔跪在竹子面前，她眼露很單純的同情「上次，那個樹林，巨大蜘蛛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她幹嘛突然問這個】「當然記得。」

她緩緩抬手撫摸竹子的臉頰，而後嘴角微揚溫柔地幫他撕開面具一角，看得出來她很想看一看竹子的臉「我都有些記不得你的樣子了——」

「啊呀~疼！」

雨潔立刻停手，她扭了下脖子抿著嘴思考了會兒，搖頭有些難過地說「沒用的~只能忍受疼痛，我一開始來的時候也戴著面具過了很長時間，但面具會有一種魔力，時間長了以後你會逐漸忘記自己本來的模樣，面具也會變成你的皮膚，所以···我花了三天時間才一點點把面具撕了下來，那很痛~竹子~你沒辦法你必須忍受~而且你還不能拖延，越拖延時間只會越長。」

「該死，我只能一點點撕下來了」他顫抖地抬手，繼續動動停停做著剛才的動作。

期間他們繼續著話題「話說~你後來，我記得那個森林的最後，有一扇門~那扇門進去后~我~我就醒了」他如實回答「我醒了，我是在睡著的時候，也就是夢裡才會遇見你，而且每次都是很古怪的世界，你呢？」

「對。」她來了神萬分肯定「竹子，那個時候我跟著你踏進那扇鐵門后我也醒了，我當時也以為遇見你只是一場夢。」

「是嗎？——你~你也是睡著了？」

「我後來才知道，當時我生了很重的病所以昏迷在床上，然而就在醫生都不報希望時，我又從病床中醒了過來，這真的很神奇~我的病當時暫時好了。」

竹子眨巴了幾下眼「然後呢？」

「然後我爸爸媽媽就答應我，帶我去環遊了一下世界」她說著，臉上洋溢起了幸福「你知道嗎，我跟我爸媽講到過關於你的故事，我當時說你又帥又勇敢還打敗了特別大跟怪獸一樣的蜘蛛，但——但他們都不相信，認為你是假的，只是我腦子裡做夢做出來的幻象，但我知道你不是假的，你是真實存在的——可我又不想老是去強調，因為我要是一直說一直說，恐怕他們會把我當成精神病吧。」

竹子睜大眼睛，感覺到一陣不可思議「我~我也是，然~然後呢？你然後怎麼又——又到這裡來了？你看上去比之前長大了不少」他眼神控制不住地會無恥地盯一下雨潔的胸部「你環遊了世界？然後呢？」

「我去了美國、新加坡、日本，懂得了很多知識也增加了見識，知道了經緯定位，然後——」

「等等——」竹子咽了口氣「美國？新加坡？」【跟我一樣的世界？】「你的世界里——所有人都是你這樣的白頭髮藍眼睛嗎？」

「是啊」

【你確定你不是色盲？】——【哦不對！如果這樣的話應該我是色盲才對···不不不也不對···啊我怎麼感覺頭好亂啊】「你繼續說。」

「那四年裡我去過世界各地，但其實我最想去看的地方是喜馬拉雅山那邊，我從圖片上看過那邊的風景，雪山連綿天空湛藍實在太美了。」

「所以你去了嗎？」

雨潔搖頭「沒有，因為我爸媽告訴我我的病還沒有完全好，那邊是高原，我身子虛弱還不能去~然後——唉~」她深深無奈地嘆了口氣「旅遊完后我的病又複發了，這一次雖然爸媽沒跟我說，但我知道情況肯定很嚴重，然後呢——用腳指頭想也知道，我肯定是又昏迷了，昏迷后我就來到這個世界了——不過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嘻嘻」她看著竹子笑得很開心「我在那邊又沒有什麼朋友，我生病後除了醫生和父母外，別人根本就不想見我，我環遊世界期間病明明就好了啊，可是卻連一個跟我擁抱的人都沒有，現在又遇到你啦，我覺得總比在那邊要好。」

「怎麼治好了又病了，你得了什麼病啊？」竹子問道

「我們那邊的重型流感，世界到處都在鬧瘟疫，因此死了好多人。」雨潔聳了聳肩「你呢？竹子？我知道你跟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但——你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你也得病了嗎？」

【我···楚曼萱···】他眼神黯淡，低著頭自顧自地咬牙撕了下面具，痛感觸發，好受多了「我沒有生病，我喝醉了。」

「喝醉了？」雨潔感覺頗為好笑「你喝醉了來到這裡？那你一定是在慶祝什麼事吧。」

竹子張了張嘴想解釋，但最後選擇撒謊「嗯」他點頭編起故事來「我一個好朋友生日，然後我們就喝多了，醉了后我就來到這裡。」

雨潔從跪姿改為坐姿，她抱緊自己的腿羨慕地說「哇~能做你這種人的朋友實在是太好了。」

這話竹子聽得很詫異「你怎麼這麼說？」

「你這麼勇敢聰明還~還很帥」最後三個字她臉頰微微泛起紅暈「能和你交朋友的人，一定很快樂吧。」

「我——」竹子感覺雨潔對他是不是有什麼誤解【我這人很糟糕】「也許吧~」他喜歡被誇獎【她怎麼會覺得我帥】竹子自認長得普通，喊他帥哥的基本就只有服務員「我覺得你現在可漂亮了——」此話一出雨潔憨笑了一下道「算了吧，我不好看。」

「我不是開玩笑，你這長相在我們那邊完全可以拍電影了。」

「哪有，竹子你就別誇我了，這很尷尬~我們那邊我遇到的女生一個個都比我好看多了——而且好看有什麼用啊，得像你一樣有氣質內涵才棒呢。」

【我有個屁的氣質內涵啊，雨潔你不會認錯人了吧。】竹子沒說出來心底話，這麼好看的人兒如此認為他幹嘛要糾正呢，他幾乎有些無恥地微微點頭，邊閑聊邊撕面具的不屑努力下，竹子把那微笑面膜終於扯了下來，這過程非常疼痛，下巴臉頰還好，重點在於眼皮那邊，簡直就是要了他的老命，面具完全扯下后他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己，好在表面看上去沒什麼損傷。

那微笑面具皺巴巴的，真的就好像他的一層皮似的。

這花了他至少三個小時，相比於雨潔說的三天，他這撕面具的速度簡直飛快，當然，代價也是更痛，

竹子咳嗽了幾聲，他看向那極美少女后裝模作樣皺著眉說「我起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到這裡來~但看到你后我明白了~還是跟上次一樣，我得讓你回家，讓你離開這地方。」

雨潔點了下頭，對他報以微笑「嗯，但是——這次不需要你帶路了。」她說「我知道怎麼樣才能離開這裡。」

「什麼意思？」

雨潔抱住腿下巴搭在膝蓋上彎著腰，脊梁骨的輪廓從背後運動服上印出來，她鼓著腮，眼中懷有巨大期待和喜歡的目光毫不避諱地看著竹子甜甜地說「等會兒我再告訴你——不過~在此之前，人家想問你一個問題啦~」

「什麼問題？」竹子內心複雜，雨潔最後的那段話實在是蘇到他肉里去了，他還真不習慣女生這樣，楚曼萱從來不會發出那種語氣。

「你——」她埋著頭露出羞澀，而後抑制不住內心的情緒笑了起來「你當真覺得我好看？」

竹子沒有多想直接點了下頭，雨潔頓然活潑地抬起了頭看向他興奮地一口氣問道「那說明你也喜歡我，那麼，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我真的喜歡你好久了，就算醒來后我也一直在想你——」

「不行」竹子躲藏似的嚴正拒絕，他看著雨潔臉上的喜悅僵住而後緩慢地一點點轉化為失望，竹子眨巴了幾下嘴，她雖然沒說，從她雙目神色可以判定，雨潔現在猶未難過，這是竹子不願意看到的。

「對不起」竹子溫柔開口「我~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而且——」

雨潔嘴角下揚鼻腔內出了些無力的氣「而且什麼？」

「沒什麼···」他無神地垂眸，沮喪地搖了搖頭，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