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第四章

(卷四) 第四章

讓竹子感到有那麼點欣喜和趣味的是,他發現自己在這個城市裡可以為所欲為,不論他在這假人世界里做什麼都不會引起不良反映。

最先,他對路邊停靠的轎車充滿好奇,他考過駕照想要試試看這車子駕駛起來如何,於是他在四下無人的寫字樓停車場里打碎了一個車窗以此來進入車內盜竊該車輛,但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愚蠢——這車沒鑰匙他開不了。

於是他在停車場等待,因為他已經判定白色假人並非真正的生命,所以搶劫、甚至謀殺假人並不會讓他產生負罪感,久而久之連都沒有殺雞殺魚時對生命的憐憫都沒有。

在等到第一個過來開車的假人後,竹子毫不留情地從它背後捅了一刀,那假人受痛顫了下回頭竟然意外地給了竹子臉上來了一拳,雖然它們身體軟綿綿整體有一種橡膠質感——但畢竟動能=速度X質量,竹子那個瞬間感覺鼻子被打扁了疼得不行,他把菜刀從假人身體上抽出來,對著它的頭直接順著劈過去,那白膠腦袋瞬間開裂變成左右兩瓣,宛若開花的火腿腸,但這無法殺死假人,它還在活動掙扎著反抗要繼續給竹子一拳,竹子輕鬆躲過後狠狠地按住它的肩膀把它脖子露出來,對著它脖子猛地一剁——開成兩瓣的人頭落地,這假人死了。

竹子連汗都沒有多淌,他明白了一個道理,想要殺死假人別的辦法都不行,直接一刀砍頭最有效果。

拿到車鑰匙,啟動小汽車,竹子回憶著開車步驟【踩住離合——然後慢慢鬆開——然後——然後換擋嗎?——油門!】車子在竹子意料之外地猛地往前沖了下,竹子為此嚇了一跳渾身一哆嗦手都離開方向盤,『轟!』一聲,小汽車撞爛了前面的另一輛車,汽車徐徐冒煙,竹子連忙把安全帶解下來從車內逃離,自此之後他就沒敢繼續開車,除了對開車技巧已經非常生疏外,更重要的是,竹子認為這畢竟不是現世,汽車這種『危險』的交通工具難免會有操作上的差距,外頭車也多——萬一出了車禍可是會很疼的,這個世界的痛覺觸覺嗅覺還是很真實的,他不想體驗。

而後他還來到了商場,商場內各種購物店裡,除了服裝店外其他的都是空的,而且服裝店裡,那些衣服無一例外全是統一的西裝和黑色裙褲。

竹子感覺這個世界絲毫沒有靈魂,空有一副繁華的殼子。

在不經意間,他踢翻了一個空蕩蕩的大垃圾桶,這動靜鬧得可不小,但周圍行走的面具假人一點兒反映都沒有,因此竹子有了一個疑惑——到底我鬧多大的動靜才會引起這群獃子的注意呢?

他開始進行了嘗試,竹子撿起那個大垃圾桶直接砸向下商場玻璃門,這玻璃門有一定強度所以沒碎,他便換了個物品——舉起了角落裡的一個公共椅子,那玩意兒由木頭和鐵組成夠分量,猛地一砸——那漂亮的碩大玻璃門頓時碎裂,按平時說法的話,這動靜絕對夠引起警察注意力了,然而竹子鬆手在周圍觀察后,卻發現那些假人還是自顧自地在走動,絲毫意識到旁邊剛發生了什麼瘋狂的行為。

人內心深處那無止境的破壞欲這時從竹子內心裡釋放出來,他從來沒有在這種大商場、步行街里有過如此暴力的行為,出於對落魄生活和感情的宣洩,他找來了一個鐵棍——這種感覺就好像在玩真實的GTA一樣,起先他只是砸東西,每家商店的玻璃門、玻璃窗,以及商店內的桌子椅子,他還發現商鋪內有收銀機,砸爛收銀機后發現這不過是個什麼錢都沒有的空殼,更有趣的是,那些收銀員沒了收銀機仍然還在做著操作收銀機的動作,就好像還有一個竹子看不見的收銀機放在原位似的。

接著,他開始了打人,毫無目的單純為了滿足原始暴力愉悅而用棍子打人,他猛地隨便抽打路過假人的腦袋,那腦袋總是迅速變形然後又復原,竹子知道鈍器對這些怪物沒有作用,於是亮出了菜刀,對路過假人的脖子直接砍去。

人頭落地,無頭屍體倒下,這個動靜倒是引起了周圍假人的關注,說實話那個瞬間竹子是有些害怕的——結果其實並沒有什麼大礙,那些假人看了看同伴屍體後繼續自顧自地走,沒覺得這事跟它們有什麼關係,偶爾有兩三個還會停下來觀察四五秒,但最終也都會離開。

竹子便放開了用菜刀砍這些假人的頭,殺它們根本帶不來一點殺人的感覺,它們千篇一律它們無窮無盡,它們不會說話沒有感情,只是戴著笑臉面具人模人樣的怪物而已,甚至,它們連靈魂和生命都沒有。

竹子殺了足足得有百十來個假人吧,整個商場裡布滿了屍體和人頭,他實在是太累了,體力和興趣雙重耗盡下他無力地坐在椅子上,這椅子比較硬所以他把一個假人屍體墊在屁股下面充當橡膠海綿——這樣舒服多了。

一種無力的沮喪感代替了失去活力的原始狂暴,這個世界實在太壓抑,雖然人看上去非常多、簡直比白鴉城還要擁擠,但沒有一個人能說話也沒有一個人正常,他感到非常地荒誕無聊和孤獨,這些人就像是水,竹子踩出再大的水花都沒用——只要一停下動作,水還會快速回歸平靜。

他一開始是砸東西,而後是殺假人,接著又玩起了一個新的遊戲,那玻璃窗碎裂后地上出現了很多玻璃碎塊,他撿起其中一個充當飛鏢,把來來往往的白色假人當作活靶子玩,那些中了飛鏢的假人似乎受痛般會釀蹌一下,但也就中了之後瞬間出現反映而已,反映過後,它們沒法理解自己身上插著大玻璃,依舊繼續自顧自地走著。

竹子哭笑不得,也正是因此,他徹底感覺無聊,扔玻璃飛鏢的遊戲也無法讓他提起什麼興趣。

呆坐一會兒后,那熟悉的垃圾車動靜又出現了,幾個白色假人從垃圾車內走了下來開始收集地上的屍體,被竹子砍頭的那些身子是有用處的,而那些頭顱則毫無意義,紛紛被裝進垃圾袋裡,很快,垃圾車車廂內就又堆積起來了。

車子開走後,商場人流繼續如常,竹子撓了撓頭,他百般無聊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這個世界還是沒有時間概念,他總感覺從一開始到現在在這裡待了至少得有三天時間了,但天色絲毫沒有變暗變亮過,一直保持這黃昏或黎明時昏暗。

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死後的世界,但他能確定的是,這個世界是死的。

他站了起來繼續無目的地遊盪,他散著步懷念原本自己世界的一切,家鄉縣城以及親人們、遊戲、白圈、銀漢重工、楚曼萱楚遠舟、葉斌楊濤於剛徐帆、學校···時間夠長后,他感覺連回憶都顯得無聊疲憊。

他一直往一個地方走,尋思著應該可以走到什麼盡頭吧,這城市畢竟又不是無窮無盡的——然而詭異的是,這城市還真就是無窮無盡的,他隱隱約約懷疑這會不會是一個星球?要不然怎麼會出現又走到同一個地方這樣的遭遇?他一直順著一個方向往前走,但每次都會出現同樣的標誌性建築物,每次周期還挺長,他需要走約莫三四十公里花費近十個小時才會出現循環,他反反覆復一共走了得有七次,中間曾累得趴下了睡著,原以為睡醒后該是回歸原來世界的,結果並不,他仍然還在這個城市裡。

他被困在了裡面,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除了壓抑外,還感到鑽心窩子的絕望,並且無聊地簡直想死。

因為無聊,所以他還發現了一個全新的、打消無聊的玩法,有一次他又看到大街上有沒戴面具的白色假人被公開處決后萌生出了取下其他假人面具的想法,他立刻行動,假人臉色的面具還真的有點難撕,必須猛地用力才有效果——沒了面具的假人變得非常恐慌不安,緊接著其他假人便會追捕它把它按到跪地拿到處決。

而後竹子又會做一個行為,在劊子手處決完別人後,他又會把那劊子手的面具給撕掉,然後劊子手因而成了下一個被砍頭者,以此不斷循環,起先竹子還覺得很諷刺很有趣,但久而久之,也就感覺沒意思了。

其實掌握並看清世界本質是一件相當可悲的事情,因為到那時這個世界你將不會感到新鮮、有變化,世界任何事物都會跟隨著你所掌握的本質定理來進行,你會覺得無聊,繼而也不會抱有什麼希望。

竹子現在就面對這樣的處境,在這個城市裡呆了這麼長時間下來,他對這裡早已失去了新鮮感,千篇一律大同小異的假人似乎全都是被輸入簡單程序的機器,再怎麼樣,這些假人都還是就那點花樣,其存在目地似乎就是為了讓這城市乍一看有城市的樣子。

他又陷入了無聊,他開始尋思著怎麼去死,但他又怕死地不痛快【這太無聊了,死了以後,會不會就離開這裡了?】他想到過跳樓,但···樓層太矮他害怕自己只是全身癱瘓的而不是死亡——那比摔死要痛苦太多,樓層太高的話——他又不爭氣地恐高。

【怎樣死才是最方便快捷的呢?】他也否決了拿刀自刎,那肯定很疼【如果有安樂死就好了,打一針舒舒服服就離開這世界了。】——【我想回家啊】他垂頭喪氣地跟著那些假人行走在人世間,久而久之,感覺自己好像跟它們也漸漸地沒什麼區別了。

是的,他敢斷定,如果再繼續這麼下去,他早晚也會跟這些假人一樣變成城市裡的行屍走肉。

但又有什麼辦法,竹子自己明知道這點卻無能為力,自己的靈魂精神正在一點點極為緩慢地被這個城市所同化、所吞噬,他來得及反映,但做不出任何有效的掙扎。

他想逃離,但找不到方向···

直至有那麼一天,當他正要鼓起勇氣選擇跳樓自殺時,在人群中,他駭然感覺到了一個動靜,他很確定有一個人影一閃而過。

這足以讓竹子屏住呼吸睜大雙眼想要一探究竟,那在他眼前閃過逃離的人影並不屬於他所理解的這個荒誕世界,假人不會這麼做他很清楚,也就是說那人影應該不屬於假人,或者屬於一個出現異常的假人。

在無聊絕望中浸泡了那麼久,就算是一個異常的假人也能夠吸引竹子的強烈注意,他推開人群憑藉瞬時的記憶迅速去追趕那個人影,說真的,他有些欲哭無淚地興奮。

【這世界終於有了那麼一點不一樣的東西了】他瞪大眼睛,確定自己沒看錯——那是一個人正在遠去的背影!那人的衣服不一樣!不是黑色的西裝或裙裝!而是一種灰色、並且樣式大約為長袖的打扮,竹子猛地使勁全速快速衝鋒過去,他毫不留情地撞開擋路的假人,對那人吶喊著「喂!」他求助性地呼叫「喂!你等等啊!你等等!」

他速度真快,距離那人越來越近,從千米到百米再到小几十米,那人回頭茫然地看了眼竹子后加快了奔跑速度趕緊撤離,似乎是在想著要逃命。

在較勁距離那人轉過頭看了眼竹子時,竹子頓然間明白了——他認得這個女生,她白髮藍眼,雖然個子變高身子骨成熟很多、衣服打扮變了,但他認得,那整體臉型竹子不會忘,她叫——「雨潔!」竹子喊道「是你對嗎?你是雨潔?」

這話立刻起到了作用,前頭奔跑的少女一個剎車停了下來,當然,她停下來也有另外一種可能——她已經到了巷子的盡頭,沒路了。

雨潔轉過身看向她,她奔跑時戴著兜帽是害怕自己的臉暴露出來,竹子來到距離她大約十米的位置時停了下來彎腰喘氣,雨潔將兜帽掀掉,她鼻樑高挺顴骨明顯,滿頭秀髮美得不像話簡直就是結冰的瀑布,那鈷藍色的眸子色澤比寶石強多了。

竹子大口喘氣,他不是很擅長衝刺,雨潔看向他微微皺眉眼露思索,她距離竹子上一次見面已經過去了四五年,她身形不再是女孩而是已經發育成熟的女子,原本一米六的個子也增高了十厘米,竹子還隱隱約約記得,上一次見面時,她穿的衣服是潮流T恤和牛仔褲,而現在,她一身灰色的運動薄衫和黑色緊身褲。

竹子感覺她就像一個西方奇幻故事裡的高等精靈。

她聲音也不同了,原本那女孩的稚嫩消失,轉而成熟了很多「你是——」她嗅了嗅鼻子,臉向左右微微晃了晃「你是竹子?」她目露謹慎語氣極為質疑,發現竹子的手是真實的人手「你認得我,那你可能~還真是竹子?」說這話時她不由自主地往前踏了步,整個眉宇因此提了下。

「我當然是了。」他抬頭看向雨潔指向自己的臉「你看不出來嗎?我可能比幾年前胖了些,但樣子沒太大變化吧,你倒是有很多變化,但你的樣子我一直記得,一直記在心裡」他深呼吸,像打了勝仗般地笑了起來「我就說吧,我就說你是真的,我跟別人說過你,沒人認為你是真實存在的,他們都說我有病,我自己都快懷疑自己有精神病了,但你——但你就是真實存在的,我說的沒錯吧。」

雨潔露出一絲喜笑,但緊接著她難堪地搖了搖頭「你的臉···」

竹子猛然想了起來【對哦!我的臉上還有面具呢】「好啊,對啊,我都忘了這茬了,我這面具戴的太久啦!我自己都快忘了戴了面具了,你看我把他撕下來你就——」一陣鑽心裂皮的強烈疼痛猛地出現,他手稍一用力立刻疼得抽搐了下——這疼得也太過分了吧!

「你戴多久了?」雨潔猛地衝過去扶住她,她語中滿是驚慌「面具戴久了就會長在臉上的,再撕下來,會很疼很疼。」

「到到底會有~有~有多疼?」剛才那疼痛似乎觸碰了他心臟承受底線,他到現在還在發抖。

「傷筋動骨扒皮地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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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是真實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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