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馬麗從來到梅超的公司不久就被安排每個月三天的學習培訓，剛開始她並未將培訓當回事兒，就當是工作中的休息時間度過，還經常晚到早退。

不過她漸漸地發現，之前她覺得那些老師們只會照着教案讀些晦澀難懂的理論，經過平時的自學，老師講的理論正是畫法中所要掌握的重點和要點，仔細揣摩過那些理論后，她弄懂了很多令她迷惑的問題。

馬麗感謝梅超給她這麼一個學習的機會，她覺得自己應該珍惜這個機會，而不能再白白浪費掉，所以，在培訓時，馬麗成了最先到達最後離開的那個人，並且還跟蹤老師到老師家裏。

梁明先是馬麗在培訓時認識的年紀最大的老師，看樣子有六十來歲，當馬麗得知他已經七十有餘時竟然有些不太相信。

梁明先是她覺得很另類的一位老師，與其他老師不同，他從來講不出來什麼理論。

剛開始，馬麗對梁明先的抵觸心理還是比較大的，她覺得他純粹就是在退休之後還做這樣的工作就是為了掙錢。因為梁明先是河南人，平時說話帶着濃重的河南口音，這讓她很不適應，覺得他就是一個地道的土老帽，對繪畫這種高雅的藝術不會有什麼見解，從他上課時說的話也能聽出來，好像是幼兒園的老師在教小朋友畫人生第一幅畫似的。

馬麗不明白培訓機構為什麼會聘請像梁明先這樣的人，儘管梁明先有不少頭銜，但馬麗覺得他是靠歲月苦熬出來的，根本就沒有什麼真才實學。

不過，一次在人民大會堂舉辦的畫展改變了馬麗對梁明先的看法，她看到有一幅《太行情》的水墨畫被掛在顯著的位置，這幅畫的畫幅長度竟然達到九米，寬二米四，作者不管是從着墨還是展現角度上都非常獨樹一幟，如果單從線條上很難展現出太行山那層巒疊嶂、氣勢磅礴的神韻，作者就採用了蒙太奇手法，近景寫實，遠景畫虛，通過現實與意境的完美結合將太行山的神韻表現得淋漓盡致，近景山道上的砍柴老農肩上挑的柴火都刻畫得非常細緻，木柴上的枯葉和老農搭在上面的擦汗毛巾都有種非常真實的動感，遠景並不會讓你一眼看出太行山的大氣，但是如果能靜下心來觀察，穿過那虛無縹緲的雲霧，只有幾處高聳入雲的山峰，你就能體會出太行的奇、秀、險。

當馬麗看到這幅畫作的作者是梁明先時大為驚訝，她甚至懷疑是不是有人和她見過的梁明先重名。

當看到作者簡介時，馬麗才真正確認這幅畫的作者就是她見過的那位最不成器的老師。

但是，梁明先的課程已經結束，她要想再見到他不知道會等到什麼時候。

馬麗就想，與其坐等良機，倒不如主動出擊，於是她從培訓機構那裏查找到梁明先的住處，當天上午她就去拜訪梁明先。

為她開門的是一個非常樸素的老太太，那老太太看到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孩兒站在門外，感覺到有些意外，覺得這個女孩兒應該是找錯了門，便對馬麗說道：「妮兒，你要找誰呀？」

馬麗一聽就笑了，這口音和梁明先別無二致，看來這次算是找對人家了。

「奶奶，我找梁老師！」

老太太確定馬麗沒有找錯人，便連忙給馬麗打開門。

老太太將馬麗讓進客廳，就沖着一個房間喊道：「老東西，趕緊出來，有人找！」

可是梁明先卻沒有出來，那老太太就笑着對馬麗說道：「妮兒，你先坐會兒歇歇，我到屋裏把他揪出來，俺倆剛吵完架，他正躲在屋裏生悶氣兒。」

說完，老太太便去那屋裏叫梁明先，馬麗將買的禮物放到客廳的茶几上，但是並沒有坐下來休息，而是打量起屋裏的陳設來，客廳的面積並不大，也就十幾平方米的樣子，牆面有些發黃，看得出已經有些年頭未重新裝修，不過這也給客廳增加了一層年代感，和牆上掛的畫交輝相映，顯得倒很匹配，屋裏也沒有太多的傢具，和房子的主人一樣，應該也有些歷史了。

梁明先從屋裏出來后，看到馬麗後有些納悶兒，在他的印象中，他好像和眼前的這個女孩兒並未有過接觸，看到馬麗肩上還背着的畫筒，他覺得她應該沒有找錯地方。

馬麗看到梁明先，笑着說道：「我應該喊您梁老師還是爺爺呀？」

梁明先請馬麗坐下來，看看茶几上的禮物，開玩笑地說道：「這是你買的東西吧？一個小妮子家還學會送禮了！看你買的茶葉應該還不算賴，我要是讓我喊梁老師，那我就不能收這個禮兒了，老師咋能收學生的禮兒呢？為了這些東西，你就喊我爺爺吧！我外孫女兒應該和你年紀差不多大。」

馬麗聽后笑起來，說道：「那說好了，是您讓我喊爺爺的，待會兒我要是請您幫我指點我的畫，您可不能收我的費！」

梁明先一愣，笑着說道：「這筆買賣做得可不值，好不容易來筆生意，還成免費的啦！行，不收費，行了吧？」

那老太太從屋裏出來了，一手握著梁明先的茶杯，一手拿着一罐核桃露，將茶杯遞給梁明先後，又將那罐核桃露遞給馬麗，笑着對馬麗說道：「妮兒，你喝這個吧，甜甜的味兒，挺好喝！」

梁明先瞅瞅老伴兒，說道：「還傻等著幹啥？把茶几上的東西收拾收拾啊，我不能一直這樣拿茶杯當牌位似的一直供奉著吧！」

老太太見梁明先吵她，便有些生氣地說道：「你想作死啊？好好說話就不中？」

馬麗連忙將茶几上的東西提下來，靠着沙發放下來，笑着對梁明先說道：「爺爺，您給我們上課的時候可不是這樣，怎麼回到家就吵奶奶呢？」

老太太就說道：「他這一輩子就是這壞脾氣，我是受夠他了，要是知道辦離婚的地兒，我老早就跑過去跟他離婚了。」

梁明先說道：「跟我離婚？你吃啥喝啥？你連老家在哪兒都摸不著，非得流落大街上不可！」

「你就會拿這個話兒嚇唬我，你都嚇唬我一輩子啦！我出去要飯去，不中啊？」

梁明先指著門口說道：「那你就出去試試，看看有誰會給你飯吃？不出半個鐘頭就非得跑回來不可！」

老太太想想，說道：「我給俺閨女打電話，我跟她一塊生活去，不給你做飯洗衣裳，你有錢也餓死你！」

「那你就找她去啊！我天天下館子，想吃啥就買啥！」

「你有錢是吧？那你甭叫我給你做飯啊！幹啥我做飯晚一會兒就叫我給你做飯？」

「你拿着銀行卡不給我，我拿啥下館子？只要是你給我錢，我就敢去！」

馬麗看着兩個人頂嘴，喜得直發笑，她沒有想到人年齡大了真像個孩子一樣。

梁明先看到馬麗發笑，也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擱家裏沒地位，口袋比臉都乾淨！她老怕我亂花錢。」

老太太聽后也向馬麗告起狀來，說道：「我都不好意思說他，讓他出去買回菜，在外面逛游大半天兩手空空回來，問他咋回事兒，他說走到菜市場后才想起來忘問我買啥菜啦！你說他腦子是不是榆木疙瘩，像他這樣的人，拿錢有啥用？還擱你跟前吹牛下館子吃飯，我要不告訴他買啥吃，他到飯館裏面也乾瞪眼兒，手裏攥著錢也不知道咋花。」

梁明先瞪了老太太一眼，說道：「趕緊買菜去！人家提着禮過來，又趕上中午飯，你讓人家喝西北風啊？」

馬麗看看時間，確實這次來的時間不湊巧，只好託辭說已經答應朋友一塊吃午飯，誰知梁明先和老太太是堅決要留她吃午飯，馬麗見自己要再堅持要走也不恰當，便答應下來，老太太於是趕緊提着手提袋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