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八 捲雲台邊

自從掌門太清公佈妖界臨近之事後，瓊華派中滿是緊張備戰的氣氛，捲雲台邊更是緊鑼密鼓，大大小小、零零總總何止數百陣法，巡弋的弟子也肅容正色，人人皆加緊苦練，無一人叫苦。

絕大部分弟子都因護衛瓊華或聲張正義仗劍除妖而熱血沸騰，只有少數人知道背後的真相，而這少數人中更只有零星幾個心懷疑慮，餘人更是狂熱。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身為重光長老唯一女弟子的北微也在知情人士之列。

同時，她還負責捲雲台秘台附近防禦陣法的佈置。

每日例行巡檢，北微心中很不是滋味，臉色更不好看，惹得旁人以為她對此事萬分重視，佈置陣法的弟子更加小心翼翼，唯恐觸了霉頭，被她拎出去剁碎了喂狗……

環視捲雲台，儘是忙忙碌碌的瓊華弟子。

墨北微暗嘆一聲，走到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席地而坐。

唉……

瓊華派往日宣揚的天道她是不大明白，說什麼飛升成仙在她看來更是摸不到邊。

在利貝爾的時候，討伐魔獸是常有的事，她對殺妖也沒什麼心理抵觸。

關鍵是時間。時限只有兩個多月了，她還是沒拿到羲和。

自從醉花蔭那次奪劍失敗后，瓊華派中的防衛嚴密了不少，玄霄和夙玉更加待在禁地不出來，全派還徹查了一段時間，之後更是人心惶惶許久。好在她早有佈置，否則真是要死得難看了。饒是如此，羲和那一劍還是讓她吃了不少苦頭，傷口始終如同火燒一般，灼痛四處蔓延，她只得狠下心把傷口附近的肉全部挖掉——真是不堪回首。當時真影分體好不容易從雪堆里挖出本體，卻只能拿着星切做這種事。要不是後來恢復的不錯，只留了一小道疤痕，她絕對還要把這筆賬記到玄霄頭上。補充說明，那道疤不是羲和造成的，而是星切留下的……

掌門對這次網縛妖界相當重視，在這最後關頭更是悉心指導玄霄夙玉，導致兩人到現在仍然沒在眾人面前出現。

這可真是苦了北微。

現在每一天她都過得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不想死，不想死，想要活下去，想要羲和劍——她滿頭滿腦都是在這樣的念頭，並且愈來愈熱切，簡直快要壓倒一切。

「北微師妹，你這是……」

夙瑤巡視到一半，忽然發現角落裏似乎有個人影，走過去一看，不禁楞住。

北微一抬頭，發現是這位冷麵師姐，當即站了起來，訕笑兩聲，「夙瑤師姐來巡視？」

「師父命我來看看佈置的進度如何。我看這些日子北微師妹披星戴月地監督，是不是累了，那先去歇息吧。」夙瑤端詳了一會兒北微的臉色，做了這麼個結論。

北微乾笑幾聲，「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多謝師姐。」

說完之後，她迅速離開，一溜煙就不見了。

夙瑤不禁笑了起來，「這孩子怎麼還是這樣。」

她尋思著北微平時頗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也不知為何在她面前總是有幾分局促的樣子，活像被家長抓住的犯了錯的孩子。雖然把北微比成孩子是有些不大合適，可是，夙瑤實在止不住地這樣想。一來二去的，她居然對北微起了一種照顧自家小孩的慈愛感……

假如夙瑤知道製造出困擾了她許久的流言真正的罪魁就是墨北微，絕對不會是這種態度。

可惜，夙瑤不知道。

這也是導致雲天青鬱悶不已的一個原因，直到流言澄清之後很久，他還是為這件事被同門取笑或揶揄，而那罪魁禍首卻逍遙法外，因為誰都不相信北微會「寫」出「那種信」。

從捲雲台跑掉後去哪裏呢？

北微在踏上傳送陣的時候還在猶豫，不留神間，一個人從後面推了她一把，喊出思返谷幾個字。

北微反射性地一肘子捅過去，後面傳來一聲痛呼。

周圍景物已變，顯然在思返谷入口附近了。

「北微，你力氣真不小……」雲天青揉着自己的肚子，苦着臉說，「我不就推了你一把，你至於下手這麼狠嗎？」

「活該，我哪知道是誰。」北微瞥了他一眼，收起本就少得可憐的歉疚感，裝傷的本事好得多的人她見多了，這點水平已經難以勾起她的同情心了。

「咿……」雲天青收起可憐兮兮的樣子，撇了撇嘴，「我還以為只有我開溜，沒想到你也偷偷地……」

「是夙瑤師姐讓我去休息的。」北微白了雲天青一眼，「我是服從安排的乖孩子。和某人可不一樣。」

「夙瑤師姐真是被沙子蒙了眼，沒看出你邪惡的本性！」雲天青沒好氣地握拳，敲了北微的頭一下，「你那封信可太損了。」

北微默默地把玩了一會兒自己的手指，才幽幽地說，「其實我根本不懂那些詩詞是什麼意思，大概覺得是那方面的，我就抄上去了。誰知道大家會那麼熱衷這件事……」

雲天青差點栽倒在地。

北微側頭看着雲天青一會兒握拳一會兒抱頭的舉動，心裏真的起了幾絲歉意。

當時她雖有出口氣的目的，但也有着幾分混淆視聽的打算。

儘管她自己也沒料到後果會有那麼嚴重，流言足足過了一年才平息……

「北微，這次的事……你怎麼看？」雲天青悶悶地問。

「你是說網縛妖界的事，還是集體飛升的事？」北微從袖子裏摸出一塊糖餅，嘎嘣一聲咬了個角。

「……你一件件說吧。」雲天青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古怪，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掌門也說妖類兇惡，還要做網縛妖界奪靈這樣的事情，到那天瓊華弟子不知道要死多少。要說飛升……我根本沒概念。做人有什麼不好嗎，為什麼要成仙？而且這樣投機取巧的法子，能成功？」

北微舔了舔手指，眉心皺了起來，雙劍做劍柱，她要怎麼才能扒拉出羲和？直接衝過去？估計先被太清滅了……

雲天青一掃眼中陰霾，雙眸清亮，笑着伸出手去揉北微的頭髮。

北微扒開他的手，不滿地站起來，「你幹嘛？」

雲天青只顧著笑，眼中流動着淡淡的戲謔，更多的則是欣然。

「你要是沒事，我就回去休息了。」北微稍微理了理自己的頭髮，越看越覺得雲天青又詭異起來了，索性不去想是怎麼回事。

沒得到回答，北微自顧自地往外走。

身後傳來一聲問話。

「北微，你有沒有想過離開瓊華？」

「天天都在想。」北微非常直白地扔了一句話過去，揮揮手走了。

拿到羲和的話，她哪裏耐煩天天待在一個地方。能到處跑是最好了，只是現在她走不掉罷了。

雲天青停止了笑，神色嚴肅得反常。

他遙望天空，喃喃地說，「天天都在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