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十 羲和望舒

計議已定，夙玉、北微二人便再次往捲雲台去。

雖有個別弟子對二人的行動表示疑惑，卻也沒人上前詢問。

防禦的陣法打開的時候，秘台是許出不許進的。白天雙劍宿主受到攻擊，是因為陣法動搖露了空隙，而這些空隙現在也勉強修復了。

是以，當北微關閉陣法讓夙玉重回秘台的時候，沒有人覺得奇怪，但是，當她自己緊跟着閃了進去，又立刻打開陣法將結界升起后，外面的人多少察覺到了不對。

可是，這陣法的佈置全是北微一手負責，哪些位置對陣法有決定性的影響她一清二楚。除了她自己守的位置，還有一處，便是雲天青現在的站位。

北微看到秘台周圍光壁升起，心中稍安，對夙玉點了點頭。

「表姐。」她一邊說着，一邊按上劍柄。

夙玉依舊是那副清清淡淡的神情，然而看見秘台上的另一人時，眸中再次閃出水光。

她一步步走到雙劍旁邊，凝視着那人，猶豫了幾次才張口。

「師兄……」

褐色長發的男子本是面無表情，聽到這聲喚，突然露出欣喜的神色，一下子抬起頭，雙眸亮得刺眼。

「師妹，你回來了？你終於想清楚了？回來就好，之前是我魯莽……」

夙玉靜靜地搖頭，突然綻開暖如朝霞的微笑。

「……我想清楚了。所以——」夙玉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在猶豫什麼。

玄霄一臉期盼地看着她，似乎全沒留意到秘台上多了一人。

北微已經拔出了星切，微微垂著頭。

若是有人留意，就會發現，她的眼睛，已經不再是黑色。

夙玉身形一動，北微立刻反應過來，及時搶上前去，蓄勢已久的一劍直刺對方咽喉。

她不由得覺得有些好笑。

幾年前，她抓住兩人失神的片刻攻擊，幾年後，居然還是一樣，只不過，這次玄霄的失神，是夙玉故意造成的。

這一回，玄霄的反應還是一樣快。

他反射性地要招出羲和，卻想起羲和移動不得，腳下一點，登時平移了一丈左右。他掩不住驚訝，紅眸瞥去，驚見襲擊他的人竟是墨北微，不由得一愣。

「北微師妹，你是為夙玉出氣嗎……也罷，是我一時激動，但……」

玄霄想到自己先前和夙玉爭執不休，最後他竟怒火上沖揮掌欲扇夙玉，雖然那巴掌沒有落下，可是他冷靜之後，自覺理虧，心中不免添了個疙瘩。想到北微往日對夙玉的維護，他第一反應就是這樣一句話。

北微聽到這麼一句，同樣有些發愣，她料想對方多半還沒看清楚自己的瞳色，當即冷冷地回道，「我不管你什麼理由，讓表姐落淚，就是你不對！」

她劍尖一顫，再次對準了玄霄的咽喉。

夙玉在兩人說話的這點時間中，已經握住瞭望舒的劍柄，用力向外拉扯，試圖掙開望舒和羲和之間的共鳴引力。

望舒一動，羲和便生感應，玄霄自然立刻就感覺到了靈力的變化，不由得面色急變。

「夙玉，你做什麼？！」玄霄說着就想掠過去，卻被一柄劍攔住了去路。

他心頭大怒，周身陽炎熾烈起來，「讓開！雙劍動不得！」

「光連刃。」北微口中念出這三個字，右臂回撤，緊接着衝上前。

戰技•光連刃，以極快的速度做出十連擊。乍看之下，如同幾個人同時對敵人做出了攻擊，實際上這只是動作過快留下的殘影。

只是眨眼間，北微就收回劍後退一步，她知道玄霄不會因此受什麼傷，但是她的目的只是拖延時間而已！

解放聖痕后，她的速度、力量全都提升了數十倍。如果玄霄有羲和在手，她還會顧忌一些，可是現在——北微握了握星切，周身的戰意再度提升。

「海連刃。」北微神色一凜，原本白銀色的劍突然如同覆上了一層藍色的光幕一般，在空中移動的時候，留下一道逶迤的藍痕，給人一種粘滯的感覺。

即使如此，劍的速度絲毫沒有降低，似慢實快的這種視錯覺干擾了對手的判斷。

她身體一低，向著對方的下盤橫劈。

玄霄只挨了一劍，就躲了開去，手上的法術已經成型，地面瞬間覆上一片火海。

他看看夙玉，再看看北微，似已反應過來，不禁冷笑一聲。

「你們真是好姊妹！」

北微揮劍下劈，劍氣肆虐，生生地從火海中撕出一道口子，逼的烈焰不能靠近。

她看看玄霄，唇邊勾起一抹笑。

他還沒發現嗎，海連刃的真正作用不是攻擊，它的附加作用是，降低敵方速度。

「多謝誇獎。」北微橫劍身前，左手也按上了劍柄，餘光瞥了一眼夙玉，望舒的抖動已經減弱了許多，眼看着就要被取下。

心算了一下秘台上的人和物的距離，北微斂眸，劍端微微下垂。

玄霄心掛劍柱，出手時已然毫不客氣，法術一個接一個地砸過去。

他此刻爆發的靈氣之盛讓北微心驚。

眼看着玄霄就要靠近羲和，北微心中警鐘大作，想也不想，立刻發動真影分體，三個一模一樣的人同時攻向玄霄，手中所持皆是星切。

玄霄只覺得眼前一花，背上就感到一點刺痛，他低吼一聲，回手一道烈焰，捏起手印，架起了防禦的劍陣。

北微和劍陣硬磕了一把，才恨恨退卻。

這法術她連名字也沒記住，這廝倒是用的熟練，這麼短的時間也能發動法術！

不過，並不是破不了。

三個北微成三麵包圍的站位，各自做出不同的起手式。

再次提升聖痕的解放程度之後，北微毅然提劍沖了過去，三個必殺技同時放出。

轟的一聲，玄霄的法術被破，點點光芒飄散。

他定神一看，正對着自己的那人竟是血色雙瞳！

記憶重疊，相同的瞳色和身法使某個真相呼之欲出！

「原來你就是瓊華內奸！」玄霄厲聲喝斥，手臂一探，竟想夾住星切劍身。

北微還沒來得及說話，突然聽到一聲巨響，遠超過剛才的聲音。視野完全被刺眼的白光覆蓋，一陣驚人的靈氣四處奔流着，就像失去了依附的對象一般。

劍柱！

北微消去分體，憑着剛才的印象，向著羲和所在掠去。

手中傳來溫熱的觸感，她心下大喜，知道自己握的定是羲和劍，立刻用力一奪。

本已在崩潰邊緣的劍柱瞬間完全崩毀，通天而上的光柱急速下降，光芒消盡之後，捲雲秘台的結界也已消去，人人都能看見現在秘台的情形。

夙玉拿着望舒劍，北微拿着羲和劍，幾步之外的玄霄純然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就連夙玉本人也沒想到，北微竟會拿起了羲和而沒有被傷到！她心思細膩，一轉念間就想到幾年前醉花蔭的事情，不由得滿腹狐疑，眸中儘是疑問。

夙玉還未發問，就接下來的變化徹底弄懵了。

北微趁著夙玉發愣的間隙，劈手奪瞭望舒劍。

眾目睽睽之下，北微竟用雙劍互砍！

雙劍接觸的瞬間，放射出耀眼的光芒，將北微完全籠罩在內。

捲雲台上一片驚呼聲。

等到光芒散去，北微、雙劍，都不見了。

秘台上只有玄霄和夙玉，兩人同樣愣愣地看着北微消失前站的位置。

接下來，瓊華就成了一團亂。

剛去了掌門，又失了雙劍，連個領頭主事的都沒有。

幸好劍柱一破，妖界就離開了，不然還不知道會變成怎樣。

度過最開始茫然無措的那段時間后，雲天青在僅剩的兩位長老青陽重光的支持下當上了掌門……

失去雙劍，玄霄夙玉也就回復了普通弟子的身份，但是他們掌門弟子的輩分在那裏，最後都成了新的長老。只是，由於北微終歸因雙劍而亡，夙玉對玄霄更多了一分心結，兩人幾乎再無片語交談，玄霄數次要對夙玉解釋，都被夙玉冷臉趕走。

派中的大部分人都主張劃去北微的名字，對這個門派叛徒口誅筆伐。此事一直被雲天青壓在那沒處理。

一直拖了三個月，實在拖不下去了，雲天青才硬著頭皮去面對幾位長老，商議處理辦法。

沒想到，九天玄女忽然降臨，對他們說了一些諸如濫殺妖類掠奪靈力純屬造孽，原本神界要對瓊華降下天罰，因憐墨北微捨身毀去雙劍及時終止瓊華之過，故而現在改判瓊華全派行善積德，直至彌補殺孽為止。

雲天青的表情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目瞪口呆。

然後，他眼看着知情后的瓊華中人紛紛給北微立傳豎碑歌功頌德大表其捨身救派的高尚情操……

十一年後，思返谷。

雲天青坐上那個自己做夢也沒想到會碰到的位置已經十一年了。

他把能推給別人乾的事全推了，三不五時跑得不見人影，屢屢被重光長老逮住一頓訓斥。

每當這時，雲天青就會想，重光長老的剋星要是還在就好了。

放眼瓊華上下，大概只有他一個人還在懷疑北微的生死。

因為，他在教那個人認字的時候，親眼見過她寫出了完全不一樣的字。他斷定那不是隨手寫的符號，而是另成體系的文字，這樣一想，他就會浮起一些很離譜的猜測。可是，他沒法對其他人說這些，只能把這些想法壓到心底。

每每回思捲雲台上的那天，他都會覺得，似乎北微早就計劃好了進秘台？

而且，在那之前，掌門突然說要全派搜查肩上有傷的人時，北微以任務為由下山了一段時間。再想一想的話，那段時間派里轟轟烈烈的流言蜚語，真的只是她為了出口氣？

圍繞她的疑點很多，卻沒有切實的證據。

玄霄和夙玉似乎知道什麼，可是從他們兩個那裏，什麼都問不出來，一個揮袖趕人，一個冷顏如雪。

於是，雲天青只得望天長嘆。

唉？

半空中御劍飛行的那個人看起來怎麼這麼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