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回程
這場盛會很晚才散去，他們回到阿弩家各自歇息，顏歡睡了很久以來最香最沉的一覺，血玲瓏所感知的那些危險已經散去了，她心中那些哀思在這麼多人的歡樂中不值一提，除了秦言，怕是再也沒有人會知道辛夷獸的樣子。
她沒有再做夢，沒有冰冷漆黑的洞穴和嘀嗒的水聲，她也不用渴盼著洞頂那一點點光亮，遙想著久遠以前在天空翱翔的時候。
歡樂悲傷、怨憤喜悅，都沒有了。
這樣也好。
這天顏歡起得很早，她拜託浣塵幫忙找些吃的，然後喚小憂出來喂它喝了些牛奶，小憂什麼都吃，吃飽了就溫馴地蜷在顏歡懷裡，偶爾輕輕舔舐她的胳膊，再然後就是沉睡。
顏歡它抱在懷裡享受著陽光的普照，以及這片刻的寧靜，清晨的辛夷小村很溫馨，她能嗅吸到清新的草木香氣，也能聽到鳥聲啾鳴，這是一個與世無爭的村落，和一個最美好的清晨。
「這就是辛夷幼獸？」殷絮的聲音自身後輕柔的傳來，她微笑著在顏歡旁邊坐下，饒有興趣的打量著小憂。
顏歡也笑了起來：「今天是個好天氣，我想著帶它出來晒晒太陽。」
兩個人沉默的坐了一會兒，彼時有清風拂面，伴著清晨的草木清香，真是無比愜意的時光。
「沒有法陣保護的辛夷族其實也很好，能很清楚的看到藍天。」顏歡突然說，然後舒了一口氣：「辛夷獸讓我帶它的孩子回到喚仙山去，它叫我主人，或許是把我和之前血玲瓏的主人認錯了，它有很漂亮的絨毛和翅膀，那樣死去，真的是很可惜。」
殷絮知道她在感傷，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它曾經臣服於血玲瓏之主么？那一定已經足夠久了。」她有些哀傷的垂下眼眸：「比上一任血玲瓏之主更要久遠許多，歲月流轉更迭，滄海也變成桑田，久遠的過往，我們真的無從得知了，不過你也無需遺憾，萬事都有定數，就好像古猜所謂的神意，大概就是這樣吧，無論如何，它的孩子逃出了那個囚籠，可以跟著你走向更高遠的地方，或許有一天，我們也有機會到那個傳說中的地方，帶它回到家去。」
顏歡輕嘆一聲，眼中帶著溫暖的笑意：「殷姐姐，不久之前，我一直覺得塵世和江湖離我都是很遙遠的事情。我覺得我的家就在天灝門，我從沒想過我要離家太遠，也沒真的想過要有一番什麼作為。我只想活一天算一天，每天都和師兄師姐們在一起開開心心。可是現在……」她轉眸望著殷絮，目光誠懇而溫柔：「其實我也說不好我在想什麼，只是覺得人活在世上就會很辛苦，比起那些背負著重擔的人，我很幸運。我也……很榮幸作為這樣一個見證者。如果我們不去雲中，就不會認識你和秦言，也不會幫到老婆婆，更不會來辛夷，讓那隻辛夷獸無憾的死去，不會救了它的孩子……我也真的說不好，可如果這是我的命運的話，能幫到一些人，不管是人類還是妖族，我都覺得很榮幸。」
殷絮也對她露出笑容，她明白千言萬語都不用多說，顏歡純粹善良，她能懂得：「你已經進步很快，做得很好了，等我們再經歷多一些時候，或許你能把你師父和我遠遠甩在後面也說不定。」
「我可不希望。」顏歡聞言笑著搖搖頭：「我希望我們能一直在一塊兒。」
殷絮很想告訴她，這天下間沒有那麼好的事，並不是每個人都和她與驍陽一樣相信著人族妖族能夠並存，辛夷族已然是個難能可貴的地方，可卻還是有妖獸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永遠的沉睡，一切永遠都不會如想象那般公平。可她不忍打破此刻的好時光，她微笑著點點頭：「會的。」
顏歡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她只是一介凡人，碰巧擁有了一件不凡的物件，只是這樣而已，她看不到未來，也想不到多遠的以後，但她很開心能一起走過這些日子，也會珍惜一起走過的點滴：「殷姐姐，喚仙山在哪裡呢？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完成它的心愿，送小憂回家，或許還能見一見那位萬靈之主，把小憂送到他身邊。」
殷絮揚了揚眉，望著遠方的風景，眼眸變得溫柔：「萬靈之主啊，我們應該見不到的，他是傳說里的人物，它對妖族而言，就像人族之於神族一樣親近而遙遠，有時候我總是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存在，就像喚仙山那個地方，我知道它是真的，卻從來無法知道該如何到達。顏丫頭，或許我們再走更多的路，就會有答案吧，我知道，你一直很想保護身邊的人，想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我們認識時間不長，但我知道你，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顏歡轉頭望向殷絮，和她相視而笑，殷絮旋即發出一聲嘆息：「我要問問古猜，到底什麼樣的可能性才會被封印記憶，如果真的於人無益，其實我們真的無需執著。」
顏歡有些遲疑：「是說……不用執著於幫阿若找回記憶嗎？」
殷絮眨眨眼：「這些天，我一直在想那個叫羽璃的大妖所說的話，事實也證明她沒有騙我們，烏羅有太多的謎，而我們其實不應該對結果太好奇，我們的目的是找到解藥，這樣就好。」
顏歡點點頭，她似乎懂得了殷絮想要告訴她的道理，她開口說話，先是一陣深深的嘆息：「是，我們幫不了所有人。」
「儘力就好。」殷絮拍了拍他的肩，小憂從顏歡懷裡睜開眼，好奇的打量著外面的世界，不過它似乎看夠了，伸出臉在顏歡的手上蹭了蹭，就一閃不見了蹤影。殷絮見狀笑道：「看來它很喜歡你，不過你還是注意點不要讓它吃的太胖，妖獸吸納天地靈氣便可成長，太多凡俗食物對它們而言並無益處。」
「話雖如此……但是很好吃，我忍不住的事情，也不想讓它去忍耐。」顏歡咧開嘴笑了：「只要對它無害，我就覺得無所謂。」
殷絮想說顏歡真是個慣孩子家長，不過話未出口就被秦言的招呼打斷了，他端著一碗米粥沖坐在小茅屋頂的兩人招手：「快吃飯，驍陽說吃完我們要去向長老辭行。」
當秦言略帶遺憾的把古猜給他的防身之物物歸原主的時候，古猜非常乾脆的拒絕了他。
「給你的，你們行走江湖用得上，你就留著吧。」秦言卻之不恭，很開心的收下了護身古鏡和吹箭。
當殷絮問起早上和顏歡說過的那個問題時，古猜也帶著些許猶豫：「你說，有人跟你講，阿若公主的記憶很危險？」他眉頭緊蹙，有些困惑的搖了搖頭：「沒有，這個我從未聽說，阿若公主一直活潑可愛，烏羅國王很是疼她，她不會有什麼危險的記憶在。至於誰封印了她的記憶……這也不好說，有法器可以做到，許多妖族也可以做到。蠱卻做不到。我只能跟你們分析到這裡。」
殷絮點點頭，驍陽還有問題想問：「如果狄熵大人能夠看見神意，他為什麼不告訴我們阿若公主的記憶並不在辛夷人這裡，他究竟為何隱瞞？我真的很好奇。」
古猜靜默片刻，嘆了一口氣：「我只知道，狄熵是個值得敬佩的巫祝，他活了千百年，一直都在孤獨的神殿里，如果不通天意，他不可能有這麼長久的壽命。或許，他是想指引你們來辛夷拯救我們，這些我無從得知，只有你們自己去問了，拿著我給你們的東西，他不敢為難你們。」古猜很是真誠，和另外三位長老護送他們一路走出辛夷，到了烏羅的邊緣地帶，最後再次向他們行了一禮：「這裡是烏羅的邊界，我們不便再向內走了，你們是辛夷族永遠的貴客，請你們珍重。」
話已至此，也終須要有一別，四人都回以他和眾位辛夷族人深深地一禮，轉身踏向了烏羅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