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篝火晚會

「顏歡。」驍陽看他和秦言面色凝重的回來，為他們的毫髮無損鬆了一口氣：「怎麼樣？」

顏歡點了點頭：「解決了，走吧。」

「你們見到辛夷獸了？」殷絮觀察到顏歡的神色不對，轉眼望著秦言：「有什麼問題嗎？」

秦言嘆了一口氣：「總之我們得先出去，它一直在苦苦撐著，別讓它撐得更久了。」

驍陽和殷絮面面相覷，顏歡輕聲補充了一句：「我們出去再說。」

他們沒有費多少時間和周折就回到了起點，眾人漸次踏出響水澗，看到在外面焦急等待的古猜和眾人時，顏歡心裡只覺得鬆了一口氣。

這是久違的藍天，她看到了，和辛夷獸的共情還在，她相信它也會看到的。

「怎麼——」古猜剛想開口，卻突然步履有些不穩，他的面色陡然驚恐：「你們失敗了？」

「辛夷族不會覆滅，也沒有生靈塗炭，你要的都會達成。」顏歡望著他，溫柔而堅定：「只是我們要快點離開這裡，洞內的妖獸很快就要死去，響水澗也會坍塌，它給你們源源不斷的靈力供給也將全部切斷。快些離開。」

聽聞她如此說，驍陽和殷絮也和古猜一樣露出了驚詫的表情，不過他們很快便釋然，古猜聽他們的話轉身下達命令：「你們兩個快回村，讓三位長老撤去法陣，我們即刻向村內撤離。」

離開的一路眾人都能感受到地面的微微震顫，可是顏歡知道，這種感受和往昔是不同的，辛夷獸強弩已末，它不再怨憤悲傷，一切被封緘的寂寞業已釋懷。千百年，那是許多人口中的一瞬，卻是它的一生，不知道之前那個人為何把它封印在這裡，又承諾要回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它再也沒有回來。歲月留下了太多的謎，旁觀者認為它很有魅力，可顏歡寧可自己從來不曾參與。她更希望自己是個普通人，在天灝門過與世無爭、快樂的日子也好，她不想感受如此切實的悲傷、不想悲憫眾生卻無能為力。

她不知道上天為何選擇她背負「血玲瓏之主」的命運，她又何德何能堪此大任，和許多生靈都能彼此感知、惺惺相惜。

是福是禍呢？她答應了它，要帶它的孩子回喚仙山去，卻連它的名字都忘記問了。

她嘆了一口氣，抬眼卻見到了辛夷族的村落已然近在眼前。

他們到了。

就當他們一腳踏入村子的一剎，地面突然開始劇烈震蕩，他們勉力相互扶持不至於摔倒，卻仍然有些站立不穩。

好在震蕩維持的時間很短，他們放眼望去，來路的土地已經有了輕微的龜裂，遠遠也聽到大樹傾倒的鈍響，那是辛夷獸倒下所造成的影響，它一直以來苦苦支撐，為的是等待它的主人，它相信他能帶著它的孩子回家。

顏歡淡漠的望著遠方，心中那些感同身受的悲傷和詰問一時間全都消散了，她已經感受不到辛夷獸的存在，那種強大的、堅不可摧的力量瓦解了，她感覺不到它的憤怒和悲傷，也再也沒有了那種翻湧的思緒。

「它死了。」她輕聲說出這句話，眼眶突然有些酸澀。

古猜抬起頭，望著漸漸消逝的法術結界，他深深嘆息，說不出是遺憾還是釋懷：「都結束了嗎。」

「它留下了一隻幼崽，不過它希望我把它帶到很遠的地方，這是它給我的託付，而你是這裡的主人，我必須告訴你。」顏歡輕撫著她的血玲瓏，轉眼望著古猜：「你意下如何？」

古猜怔了片刻，繼而搖了搖頭：「當然，這是你的權利，你幫我們解除了危難，我謝你都來不及。」他將手放在胸前，沖他們深深行了一禮：「感謝你們，遠方的客人，神的旨意果然沒有錯，時間到了，一切都能得到答案，現在，我得到了答案，我代表辛夷族感謝你們。」

顏歡搖搖頭，她覺得有些疲憊，轉眸望了殷絮一眼。

一旁的驍陽卻最先懂了她的感受，他上前一步，接過了古猜的話頭：「不必言謝，是我們有約在先。」

「當然，」古猜頷首：「我會幫你們到底，直到找到你們要的解藥，」他把腰間的一枚銀幣雙手奉上：「這裡沒有公主的記憶，但是無所不知的巫祝一定知道它在哪裡，你們此行，也算仁至義盡，拿到這枚銀幣，他再沒有理由不幫你們，如果他再次推阻，便傳我的話，古猜會帶著三位長老到烏羅與他們敘舊。」

「多謝。」驍陽懇然說。

古猜又向他們行了一禮：「你們是全辛夷的恩人，不如在這裡休息一夜再走，我會傳令下去，今夜全程慶典，你們是我們的貴客，萬萬不要推辭。」

驍陽望了他們一眼，笑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作為上賓的感覺很好，當夜幕籠罩辛夷族村落的時候，他們已經點燃了巨大的篝火台，全族男女老少齊聚祭所外面的廣場上，圍著篝火載歌載舞，顏歡和秦言早就耐不住性子去玩了，就連驍陽看到這樣的熱鬧也會露出笑容。星空如幕布，抬起頭就覺得近到伸手即觸，離開雲中這麼些時日，今天是唯一放鬆的日子，大家圍坐在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停有形貌古怪的小妖送食物過來，秦言甚至壯著膽子拍了拍一個長著貓頭鷹臉、人身子的妖怪的頭，它很歡喜的在他身邊嘰嘰咕咕繞了幾圈才又去忙活，秦言高興的朗聲直笑，拿著酒壺吆喝著顏歡一起碰一杯。

這樣的日子真好，和平安寧，人族和妖族和睦共處。

「許多修仙派應該不會允許這樣的場面存在，」殷絮坐在石階上望著他們手拉著手圍著篝火轉圈：「太多人堅持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所以這樣的和平只會出現在這種遠離塵俗的小村。」

驍陽嘆了一口氣：「在山上的時候雖然不及諸位師兄師叔那樣滿心仇視，但我終究也算不上喜歡妖怪，和顏歡來到塵世，雖然只是這麼短短的時間，我也已經明白了那樣的執著未必正確。師父說得對，萬物皆是眾生。」

殷絮聽他如此說罷露出笑容，她轉目看著驍陽的側臉，不遠處的那些熱鬧都映入他的眼眸里，那是很好看的光彩：「你能這麼想是很好，也不枉我們一路同行，走過這些時候。」

驍陽慣也不會聊天，但他此刻也露出微笑：「當然。」

「你怎麼不玩了？」秦言跟上躲到了樹後頭的顏歡，忽而有些驚訝：「啊你——」

「噓——」顏歡瞪了他一眼，復又專註的輕撫著懷中的小獸：「我也不知道它愛吃什麼，所以都拿了一點，它還太小了，我讀不到它的思想。小憂，小憂？你能聽得到我嗎？」

小獸渾身雪白好似小狗、又有點像小馬，但它的眼瞳是淡淡的金色，它睜開圓溜溜的眼睛，充滿好奇的打量著眼前的兩個人。

「來，讓我喂。」秦言拿了個一塊肉放在它跟前，它輕輕嗅了嗅，張開嘴用細小的牙齒抿了一口。

「呀，它吃啊！」兩個人傻子似的呵呵笑了半天，秦言又拿了個奶饅頭。

「呀！它也吃！」顏歡撫摸著它的背，又餵了它一口烤紅薯。

「呀！」

在他們把能拿到的東西全都餵了一遍之後，顏歡摸著小憂鼓鼓的肚子：「好了，它吃飽了，可以回去了。」說罷這話以後，她把它托在掌心凝神屏息，就在這一剎那，小憂伸出舌頭舔了舔秦言的手，光芒一閃便不見了蹤影。

「哇塞，把它叫出來再玩一會兒。」

「不行，它要睡了，回頭再說。」顏歡比了個噓，然後嘆了一口氣。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它很可憐，這麼小媽媽就死了，以後跟著我們江湖漂泊，免不了要忍飢挨餓。」秦言跟她並肩坐下，望著大樹上空的無垠星夜：「可是它好在碰到了我們，會好好長大，我們不受苦的時候它就不會受苦，它比它的爸爸媽媽都幸福，說不定它長大了，還能在天上飛翔，那一定很美。」

顏歡面帶笑容望著夜色，秦言見她久也不發一言：「你倒是說句話？」

「我想說的都被你說完了，」顏歡笑著望著他的眼睛：「我覺得它有點像我，都是小小年紀就沒了爹娘，但是我比它幸運一點，遇到了師祖婆婆和師父。以後我會照顧好它，就像他們照顧我一樣。」

「我也加入。」秦言笑了：「我會給它買好多好吃的，看在它那麼可愛的份兒上。」

顏歡笑意燦然：「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