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狄熵

烏羅的一切和他們離開時並沒有什麼不同，四個人一路直接去向王城的時候，秦言不禁感慨這裡和辛夷族真的不同。

「那邊就好像一個避世的世外桃源，雖然神秘但是卻不疏遠，這裡給人的感覺不止是民風凋敝，總覺得有點兒說不出的古怪，就說那個王城，總覺得裡頭的人每個都跟人隔著心，怪又說不出哪裡怪。」

顏歡笑了一聲，秦言很精確的表達出了她的感受，她也一樣不喜歡烏羅王城，總是給人一種深重疏離的感覺，就好像那座又高又遠的巫祝神殿，隔了重門和數重帷幔，高高在上的人永遠都在面具後面。

「不管怎麼說，去辛夷的任務已經達成，他們也該依照約定告訴我們尋找解藥的方法，未免節外生枝，我們還是不要過於關注其他。」驍陽輕嘆一聲：「秦言說得有道理，這裡處處透著神秘，我們還是不要過多窺探。」

殷絮也點頭：「至少那位巫祝深不可測，就連古猜長老也說，他上通神意，無論那神意是不是真的，我們都該有所忌憚。」

顏歡點點頭：「嗯，我們不多事，拿到解藥就走。」

王城並不如想象那般來去自如，守衛將他們擋在門外的時候他們並不好奇，驍陽很禮貌的對為首的一個說：「我們要找趙統領，煩請通傳一聲。」

那苗人滿眼敵意和懷疑的看了他一眼，用生澀的漢語說：「你們竟然還能活著回來？！將軍大婚在即，沒空見你們！走走走！」

「喂，你們！」殷絮還沒開口說話，那些人嘰嘰咕咕說了一陣苗語，那個首領打量了他們片刻，對後面的人稍稍使了個眼色，那人一溜小跑的去向了王城深處。

「到一邊等！」這人毫不客氣的呼和他們，全然沒有了當時的客氣。

四人面面相覷，站到了一邊：「怎麼回事？」顏歡小聲問：「難不成我們是被騙了？」

驍陽搖搖頭：「如今無法妄自揣測，看看之後的情況再說吧，眼下唯有等待。」

不過一會兒那個前去通傳的士兵便折返回來，他氣喘吁吁的沖方才的守衛通報，那人點點頭，招呼了幾個人過來，手持武器沖他們幾個毫不客氣的一擺手：「走！」

殷絮搖搖頭，示意他們不要說話，順從的跟著走就是，眾人也都明白，無論何種結果，總歸是要進入王城才能弄明白。

四人被士兵四面圍著「請」進了王城，可他們並沒有去到他們熟悉的水榭、沒有去到被招待的客房，甚至沒有路過華麗的主殿抑或阿若公主的寢宮，而是通過側面的甬道一直向前，一直去到王城深處那座神殿近旁。

很遠便看到那個白色的身影在等待，她依舊是清冷的模樣，一切驚怒悲喜都不流露於外，只在這時，顏歡心裡才突然有了計量。

「我們是阿若公主請來的人，難道不直接去見她嗎？」她故意開口問。

為首那個唯一能聽得懂漢語的士兵粗魯的打斷了她：「少廢話！帶你去哪就去哪！」

話音一落，其餘三人也都明白了，原來這群士兵並不完全為王城做事，甚至，他們不聽命於趙沛琰，至少……巫祝大人的命令要凌駕於統領的命令之上，只是不知道是全部如此，還是部分如此，也不排除這些天羽璃和狄熵私下換了心腹做守衛，為的是趕在阿若公主之前得知他們的到來。

這個問題無暇多思了，眼看他們已經到了羽璃面前，為首的那個向她深深行禮，嘟噥了一句苗語，顏歡心緒一轉，心想他或許是在說：來的很隱蔽，沒有驚動旁人。

她不會知道他說了什麼，只見到羽璃點點頭：「交給我，你們知道該怎麼做。」

士兵們應著，整齊的散去之後，唯獨餘下他們了。羽璃負手而立，身後很遠處是神殿的側門，門口有黑袍祭司在把守，側旁是細密的竹林。

這裡這樣靜，風過草動甚至都能聽得清。

羽璃短促的一笑，分不清是嗤笑還是什麼：「你們回來了，古猜和阿比奈竟然沒有留人，還是你們根本沒有找到入口？」

驍陽沖她冷淡一笑：「讓姑娘失望了，我們不僅找到了入口，還承蒙古猜長老一路親自相送到了烏羅邊界。」

羽璃的面容冷了下去，她盯著驍陽，似乎在揣測他的本事，久久之後冷冷蹦出一句。

「撒謊。」

「我們有證據在手，並沒有撒謊，只是，」驍陽眼光一轉：「這證據也不是隨隨便便拿出來看的，古猜長老說了，信物要交給狄熵大人，他上通神意，會啟示我們之後的去路。」

羽璃倨傲的揚起下巴，但臉色卻漸漸蒼白下去，她別過頭，似乎在為著什麼而生氣，但是片刻之後，她還是轉過身：「隨我來吧。」

他們這樣沉默的走了幾步，殷絮突然開口問：「阿彩姑娘回來了嗎？」

羽璃的腳步微一遲滯，或許不料她有此問，但她也不避諱，很短促的笑了一聲：「她再也不會回來了吧。」

顏歡和秦言極快地對視了一眼，心下都有些凜然，驍陽和殷絮卻不會為此動搖，他們目視前方，望著那個越走越近的神殿，心裡都各有各的盤算。

烏羅王城果然不像看起來這樣簡單，且不說羽璃和巫祝是否一心，至少神殿中有人不和王城中一心，涉及王權，勢力分為兩派的時候難免變得複雜，這個渾水還是不要趟的好，速戰速決，快點離開為妙。

神殿的大門漸次而開，在風吹動的數重帷幔正中，他們再次見到了那個盤膝而坐，帶著獸骨面具的黑袍巫祝，他是苗族很多人心中的神祇，就連古猜也對他禮遇有加，他那樣神秘和崇高，既然無所不知，難道派他們前去辛夷，真的只是為了阻止辛夷獸將要帶來的那場浩劫嗎？

四人在他面前站定之後，羽璃站到他身側垂手而立。

「你們，安全回來了。」狄熵說出這句話，聲音依舊嘶啞而蒼老。

驍陽點點頭：「不僅如此，我們還帶來了古猜長老的信物，請您依照先前約定，告訴我們解毒救人的方法。」

狄熵望著他們，他望著驍陽呈在手中的玉刻，片刻的沉默。

「我不知道這個結局是不是正確的，你們要救一個人，卻可能因為此舉害了很多人，也可能因此拯救很多人，前路很艱難，比你們想象的要艱難的多。」狄熵漸次望著他們，最後將目光投向了他們身後空茫的殿宇：「你們仍然會選擇，是嗎？我希望你們每一個人，好好回答我。」

「當然，」驍陽點點頭：「我已說過，無論是害人還是救人，我們自有取捨，既然決定了，自然便會一往無前。」

殷絮聞言笑了：「我也一樣。」

「這……本來就是我的事，唯一遺憾的是我不能更強一點，要連累朋友身陷危險，可是既然決定生死與共，我不怕艱難。」秦言也這麼說。

又是片刻的沉默，狄熵把目光投向顏歡，她撫著自己的手鐲，良久都無言。

「只剩你了，小姑娘。」

顏歡嘆了一口氣：「狄熵大人，你已經知道我們此行並不能找到阿若公主的記憶了，對嗎？她那樣期待的事情，可是自我們踏入這個神殿，你都不曾問過。」

狄熵怔了一下，繼而發出一聲輕笑，他點點頭，聲音溫和：「不錯。」

「那，你是為了試煉我們嗎？」

狄熵搖搖頭，聲音依舊和煦：「不是，我只是想讓一個人捨棄執念，這樣更多人都能活得很好。」

「我明白了。」顏歡嘆了一口氣：「您是無所不知的巫祝，那件事您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說。就像我們進來的一路，阿若公主和趙將軍都不知道，他們不會知道我們回來過了，是嗎？」

狄熵眨了眨眼，輕聲說：「你很聰明，小姑娘，但相信我，許多事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阿若公主會是安全的嗎?」

狄熵這次很快便點頭：「我保證。」

「不要對結果太過好奇，我們不能幫助所有的人，我明白。可是既然你這麼說了，我相信你……」顏歡嘆了一口氣，很堅定的點點頭：「我們不再好奇這件事的結果，請你告知解藥的下落，我們這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