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小憂

這種動輒就能把人踩死的龐然大物死在這裡，說不害怕是假的，顏歡有些緊張的望著這隻已經死去的動物，它那樣龐大，蹄子上面就像罩著金甲，看起來堅不可摧，它身上已經沒有靈力殘留，世間大多生靈都是如此，成為了死物靈力便散逸殆盡，不必多說，定然是被裡頭那隻吸收了個乾淨。

顏歡很想梳理一個還算合理的理由，從而有所防備，可是未等她多想，山洞內變傳來一陣低沉的吼聲，它似乎知道此舉會對人類造成傷害，所以刻意收斂了力量，沒有讓顏歡感覺到敵意，可即便這樣刻意收斂，卻還是讓她和秦言都覺得背後發冷。

顏歡長舒了一口氣，輕聲對秦言說：「在裡面，它在喊我們過去。」

秦言踟躕了片刻，把古猜送的吹箭握在手裡，小聲說：「以防萬一。」不過他也知道，如果真的要生死相搏，吹箭對這種龐然大物根本無濟於事，只是給自己壯壯膽量罷了。他未加思索的又把懷裡的鏡子塞進顏歡懷裡：「借花獻佛，你拿著。」

顏歡正想開口拒絕，秦言不耐煩的嘖了一聲：「你要真死了我也不會自己出去，別推三阻四的。」

顏歡無奈的看了他一眼：「這個時候還不說句好聽的，走吧，不要讓他等急了，你走在我後面，關鍵時候或許我會用到血玲瓏，你在我前面會妨礙我。」

秦言嘆了一口氣，很順從的跟在了顏歡身後。

他們心裡都明白，路過這段小路便是響水澗的盡頭，因為這裡的氣候乾燥炎熱，很顯然有著逸散出來的靈力，顏歡越走越茫然，不覺皺了皺眉：「裡面還有兩隻，難道剛才那隻不是辛夷獸，是從外面飛進來的？」

「都說了有法陣，辛夷族上空都有護法，它翅膀那麼大，飛起來能遮住半個村子，城裡日夜都有守衛，照你這麼說，那就是那兩隻倆腦袋的怪物放假了。再說了，你看這裡哪有那麼大的洞讓它飛進來。」

秦言雖然話多，但不得不說他講得很有道理，顏歡和他向前走著，不知不覺就並肩而行了，她心中忽有計較，難道——

「天哪——」轉過一個急彎，面前突然開闊的事情，秦言不覺倒吸了一口冷氣，發出這樣的驚嘆，顏歡也與他一起站定，望著前面的一切，心中有些震撼。

「你終於來了……血玲瓏之主，我的主人。」那個低沉溫和的聲音穿入顏歡耳朵的時候，她覺得有些恍惚。

「我們……」她望著面前那隻巨大的獸，洞內並不寬敞，有滴答的水聲，卻很快就被靈力灼干，一隻和先前見過的那隻不太一樣，它的皮毛是白色，泛著金色的光華，足尖有堅不可摧的鱗片，金色的鬃毛把整個室內都照亮，此時，它正用寬闊的、滿是細密金色羽毛的翅膀蘊足了靈力，支撐著整個快要坍塌的穹頂，它的金色眼瞳正望著顏歡，看起來溫順而馴服。大概是這個眼神讓顏歡覺得有些難過，更或許是血玲瓏讓她與辛夷獸產生了共情：「你在等我嗎？」

「我知道，你會守約的，會帶我們回喚仙山，回到萬靈之主身邊。我們等了你很多年，很多年，可惜它等不到了。我……也等不到了。但是見到了你，我覺得很高興。」它仍然極力支撐著穹頂，卻努力低下頭去向她行禮：「之前，我感知到了異常的靈力，這裡要坍塌了。我們支撐了很久，為了讓我活下去，它犧牲了自己，把力量給了我。現在，你終於來了，我也可以去找它了。」

顏歡悲哀的望著它的眼睛，也不知道為什麼，它伸手觸碰了它的額頭。辛夷獸閉上眼睛，馴服的側了側腦袋，感受著她手掌的溫度，就這樣許久許久。

「對不起，我遲到了這麼多年。」顏歡嘆息著，她什麼都知道，它曾經很怨憤，怨她沒有來，怨怪她這麼晚才來，可是卻在見到她的一瞬間原諒了她，但她根本不知道，顏歡不是她以為的那個人，血玲瓏之前的主人，或許早就離開了這個世上，歸於塵土，不然他愛惜的東西又怎麼會落入顏歡手上，她有幸得他至寶，當然也應該替他說一聲抱歉：「你……現在就可以跟我走，在這裡一定很孤獨，你們一定等了很久。」

「太久了……」辛夷獸感受著顏歡手心的溫度：「我要撐住這塊石頭，等你們安全以後。然後……我要留在這裡，陪著它……主人，我很高興看見你，它一定也很高興，請你……求你，帶走小憂，帶它回到喚仙山，看看我跟它說過的地方。」

它說罷這話，勉力抬起翅膀，顏歡和秦言同時發出一聲小小的驚嘆，裡面竟然是一隻潔白如雪的小獸。

顏歡蹲下身向它伸出雙手，小獸遲疑片刻，搖搖晃晃邁步走向了她的手心。

「小憂，還很弱小，陣法感知不到它的力量。它還需要很長時間才能長大，請你幫我照顧它。」巨大的獸望著顏歡懷中的那個溫順的白色幼獸，顏歡將它捧到巨獸面前，讓它輕輕舔舐著它的臉，似乎這樣的溫度讓它覺得安全，它蜷縮在顏歡手掌間，閉上了眼睛，也是在這一瞬間，血玲瓏發出一陣光亮，辛夷幼獸不見了蹤影，顏歡明白它是棲息在了血玲瓏中。

「主人，你們離開吧，小憂走了以後我就沒有什麼放心不下，終於可以休息了。」辛夷獸金色的眼瞳復又望著顏歡：「我已經沒有什麼遺憾，請你走吧。」

「可是你——」秦言想要開口，顏歡輕輕搖了搖頭。

「我明白它，它是為了孩子才活下來的，我們在這裡多留一刻，它就要多承擔一刻痛苦，我們走吧，離開了它就能放下。」顏歡望著它的眼睛，面帶悲憫，她不知道傳說中的喚仙山在哪裡，也不知道它的昔日舊主究竟為什麼再也不曾回來，可是她知道幼獸會跟她去到安全的地方，它會平安長大，見到陽光明媚、春暖花開，對於一個母親而言，沒有比孩子平安喜樂更好的事。她心下傷感，卻也知道不可轉圜，帶著几絲悲哀的決然：「我們走了。」

辛夷獸望著她，眸光溫柔如水，它沒有再說話，只是向他們輕輕眨了眨眼睛。

「走吧。」顏歡拉起秦言的手腕，沒再猶豫的轉身離開，她心中悲傷，卻也懂得悲憫毫無意義，死亡是所有生靈的歸途，比起訣別，她更希望它少點痛苦。

一個人的能力真有限，她想幫助眾生，可自己也是眾生。大概秦言和她想法一樣，他們一路沉默著並肩向前，一直都沒有交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