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清河霍家

第4章 清河霍家

才幾日不見,身着白衣的老祖母已滿頭白髮,面容憔悴,身板也不再直挺,手上拿着孟肆兒過世前掉落在請河邊的玉墜子不住地掉著淚。

一旁上完香的大嬸安慰著,無外乎就是些「節哀順變」「保重身體」之類的話語。

「我這可憐的肆兒啊,才二十三歲,她怎麼就這麼想不開投河了啊……這麼懂事乖巧的孫媳婦,怎麼說沒就沒了啊……!」霍老祖母不住地哭嚎,哽咽著對來安慰的人說着痛心的話。

「霍家奶奶,您節哀啊,人死不能復生,您年紀大了不能再這樣傷心了啊。」大嬸輕撫著老祖母的後背幫她順氣,拿着絹子擦拭著老祖母眼角的淚。

「你看看,連她最寶貝的玉墜子都給扔了,這是抱着必死的心啊!」老祖母越說越傷心,顫顫巍巍地站起身在大嬸的攙扶下走到大堂正中的棺材旁邊,伸手輕撫棺材裏躺着的死人的臉。

孟肆兒定睛一看,那個屍身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

「怎麼會有我的屍體?!你不是說將我整個血肉之軀帶回陰間了嗎?!」孟肆兒一臉驚恐地伸手抓住一旁摩祉的手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個屍身如果是「孟肆兒」,那她又是誰?!

「那屍身是我用靈符木偶造的。」摩祉拍了拍孟肆兒抓緊自己的手,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如果不造一個『孟肆兒』,沒有你的屍身,又如何讓人知曉你已經是亡人。」

繃緊的身子鬆懈下來,孟肆兒鬆開手,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

初見屍身時她的確是非常震驚的,甚至一瞬間開始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孟肆兒」,但聽到摩祉的解釋,她才冷靜下來。

的確,如果沒有屍身,就不會有人發現她已經投河自盡死了,或許會以為自己離開清河鎮了,那麼就沒有人會為她死後立牌立碑,她在這個人世間就是一個孤魂,這豈不是太可憐了?

落葉歸根,入土為安,清河鎮舊習講究的就是如此,只有屍身葬於清河鎮的黃土之下,才能以清河之名立碑,摩祉為她打造了一個屍身也算是在讓她在人世間能有個安魂的墳。

「對不起,抓疼你了……」見摩祉揉着自己剛才抓緊的手臂,孟肆兒略感歉意。

「沒事,不疼,像貓撓的一樣!你不用對我這麼客氣,以後咱倆相對的日子多了去了,你同我這樣生分不利於往後相處啊。」摩祉笑得有點痞,讓孟肆兒忍不住賞他個白眼,轉過頭去不再理會。

屋內老祖母已被人扶到椅子上坐好,身形更加傴僂,精神萎靡,再也不復往日神態。

剛在老祖母手上的玉墜已不見,孟肆兒想這定是放置在棺材裏準備陪葬了吧,也好,就讓這縷青絲替代真正的自己葬在墳內吧。

屋內不斷有人來來往往上香燒紙,孟肆兒生前同鎮上各家關係都不錯,因此來悼念之人也是甚多。

看着這些熟悉的臉龐,孟肆兒努力記着他們的模樣,憶著往日種種,心裏無比難受。

這時,兩個身影從內堂走出來到老祖母的身旁,不是別人,正是孟肆兒的丈夫霍青和他的相好,胭翠樓的紅牌柳鶯鶯。

再次見到霍青,孟肆兒內心仍是萬分不情願。

這個男人對她從未有過夫妻之情,雖然婚事是父親和老祖母所洽,但他若是不情願可以拒絕。

這五年的夫妻生活,除了初時那幾月兩人還算不錯,剩下的日子都過得平淡如水,霍青經常不歸家,即使在家也是倒頭便睡,偶爾的夫妻之禮也是敷衍了事心不在焉。

後來他聽說了丈夫在胭翠樓有個相好,雖然內心苦澀但她也並沒有說什麼,男人逢場作戲是常事,老祖母聽聞后也是安慰她丈夫總會知道她的好,並表示不會承認煙花女子的地位,可是誰曾想柳鶯鶯竟然攜孕要挾,讓老祖母為了曾孫答應了這事。

當老祖母的虧欠說出口時,孟肆兒的心也算是死了。

她雖協助老祖母管理霍家糧店,但並沒有什麼雄心抱負,只是同尋常女子一般只求丈夫可以給予自己情感回應。

看着眼前那個倚靠着霍青的妖嬈女子,孟肆兒面無表情,眼神死死盯着那個已略微隆起的小腹。

「你不必怨恨,畢竟這已與你無所關聯。」摩祉淡淡地說道,「你該慶幸自己尚無子嗣,不然此刻的你,只會生不如死地活着。」

聽了摩祉所說,孟肆兒眉頭皺緊,而後又舒展開來。

自己從未對不起霍青,只有子嗣這事,她深覺自己難以面對。

這五年,她各處尋醫問葯,終是未果,霍青常年流連煙花場所更是令她受孕無望。她深知老祖母盼孩心切,卻從不給她壓力,只是世事無常,自己終是和霍家後世無緣。

既是無緣,又何必耿耿於懷,孟肆兒此時才是真的開懷了。

夫妻之緣,已了。子嗣之緣,終無。

此時的自己,孑然一身,早已不是世間之人,該是放下塵世之事了。

「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我說錯了什麼?」摩祉見孟肆兒一直不說話,心裏開始忐忑起來。

「謝謝。」孟肆兒並說多說其他,只是開口再次道了謝。

摩祉明顯可以感覺這個「謝謝」所帶的誠意比之前讓她透視所說的有了更多的真誠,心裏也明白這個女人接受事物的能力比自己預想中的強,他便不再說話,只是嘴角勾起的笑意透露出他內心此刻甚是歡愉。

許是獨居高位太久,無人可以同他這般相處,讓他這幾日過得極其舒暢。

多了孟肆兒的陰間,加上姜庸戈三個丫頭更是笑聲不斷,也讓萬年黑暗的地府多了些許生氣。

來上香的人漸漸散去,鄰居大嬸安慰了老祖宗半晌后也離去了,大堂內悄無聲息,只剩下三個各懷心事的人。

柳鶯鶯挺著孕肚表情不耐地扯著霍青,似是想離開大堂,而霍青礙於自己祖母不敢離開,不斷給柳鶯鶯使着眼色。

「鶯鶯,你去給肆兒上個香。」老祖母閉着眼瞧也不瞧柳鶯鶯厲聲說道。

她不喜歡這個勾搭孫子的煙花女子,現在還願同她說話也只是因為她的肚子,而且這個女人還讓孟肆兒喪了命,她更是喜愛不起來。

「憑什麼我要去上香?」柳鶯鶯美目一瞪,想也不想就出聲拒絕。

「憑肆兒是妻你是妾!」老祖母語氣更加冷硬。

「哼!那個女人都已經死了,要說霍青的妻子現在也只有我,她算個什麼東西!」柳鶯鶯語帶不屑冷哼道。

她可是用盡了渾身解數才搭上霍青,為了上位故意不喝花娘給的避子湯才有的身孕,磨了霍青兩個月才讓他同意贖了她的身帶回霍家。

原想先做小,後面憑着孩子讓霍青將她提了位分,至少也要平妻,沒想孟肆兒如此剛烈,竟跑去投河自盡了,也省了她一番功夫。

只是這霍家老祖母對她一直不待見,着實是個麻煩。

「太不像話了!」老祖母雙眼倏地睜開,右手重重一拍身側的茶几怒喝道。

霍青連忙上前拍著老祖母的後背安撫道;「奶奶,您別生氣,鶯鶯有孕易燥您別和她一般見識……」

「霍青!」柳鶯鶯沒等霍青話說完,走上前硬是把他拽到一邊,語氣不善地說道,「這幾日我受夠這老太婆的白眼了,旁的就算了,竟然讓我給姓孟的上香?!之前你說的,老太婆沒幾日好活了錢都是咱們的,我看她活的倒挺好的,今兒個你就在這裏給我把話說清楚了,你要我和兒子還是要這老太婆?!」

霍青一聽,趕緊用手捂住柳鶯鶯的嘴巴,壓低聲音在她耳邊慌張地說道:「你怎麼什麼東西都往外吐?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

「霍青!你找這個女人進是想氣死奶奶嗎?!」老祖母顫著身子站起身,伸手指著自己的孫子心痛的說道。

「奶奶!奶奶!您聽我說!不是這樣的……」霍青放開柳鶯鶯伸手扶住老祖母,卻惹得柳鶯鶯更加生氣。

「看來你是要老太婆不要我?!好!我走就是!」柳鶯鶯甩下一句話,轉身往大堂門口走去。

「鶯鶯!你不要走!」霍青伸出一隻手拉住經過自己身邊的柳鶯鶯,另一手又不願放開自己的奶奶,站在兩個女人中間左右為難。

孟肆兒在屋外看着霍柳二人這樣對待老祖母心裏隱隱作痛,欲進屋護著老祖母卻被摩祉一把拉住。

「人各有命,自有命數,你不能也無法干涉。」摩祉對着孟肆兒搖搖頭,將她拉回身邊站好。

「我只能這樣看着他們這樣欺負老人嗎?奶奶年歲大了,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孟肆兒眼圈一紅,着實不忍一個孤寡老人如此被他人欺負。

「肆兒,你出手只會害了他們。」此刻的摩祉面無表情,他必須扼殺孟肆兒的仁慈之心。

「這就是我入了陰間的代價嗎?眼睜睜看着至親之人受苦,我卻什麼都做不了……」孟肆兒低聲呢喃,眼淚自眼眶滑落,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只能咬着唇看着屋內推搡的三人。

老祖母許是氣急了,不斷將柳鶯鶯往屋外推,而霍青則擋在柳鶯鶯身前不讓她出去。

「你個老不死的夠了!」柳鶯鶯不住地將身體往霍青身上靠去以躲避老祖母的蠻力,心中怒氣更甚,說出的話語也越來越不堪,「我要不是肚子裏下了種你會看得上我?年紀那麼大了早死早安生,我們也好留着錢給你買個上好的棺材風光送你一程!」

「你……你……你個毒婦!」老祖母氣已不順,右手捂著心口似是不適,左手推得更是用力。

她決不允許這個毒婦留在霍家!

「起開!」柳鶯鶯大喝一聲,手臂用力一揮格開老祖母的手。

原本她只是想格開便是,沒想到老祖母身子本就虛弱,推搡中身形本就不穩,經這柳鶯鶯一揮手,踉蹌著往一邊的棺材倒去。

「奶奶!!」孟肆兒驚恐地喊出聲,下意識的要去接,卻被摩祉施法定在原地。

老祖母的頭撞在棺材之上,眼睛看着柳鶯鶯的方向緩緩倒在地上,鮮血從頭部側方的傷口滲出,癱軟的身體一動不動,已不見再進之氣。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孟肆兒獃獃的站在屋外,屋外聽聞聲響的路人魚貫而入,尖叫聲怒罵聲哭嚷聲不絕於耳。

看着屋內倒在血泊的老祖母和慌亂的霍柳二人,她已發不出半個聲音。

老祖母……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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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奈何黃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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