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返陽間
用了三日，孟肆兒才稍稍掌握如何使用法力，但也僅限於取物和瞬移。
同時，在這些日子裏，她也對地府有了個初步認識。
這條黃泉路長約百丈，東西兩頭分別為鬼門與冥府。
人死後，鬼差攜其魂由鬼門入轉為鬼，初為魂時是不可轉世的，若是此時返陽，凡人得以死而復生，但入了鬼門成鬼之後則無法返陽重生。
路上除了趕着投胎的鬼，還有一些陽壽未盡而死之魂化作的孤魂野鬼，因未到轉世之日，只能在黃泉路上遊盪，直到命定之日方可過黃泉路到冥府等候發落。孤魂野鬼不受鬼卒陰差管束，因此有部分孤魂野鬼會經鬼門到陽間作怪，甚有鬼怪奪取凡人肉身修鍊千年成魔，這類鬼怪則常年受到鬼師的追捕，若是被捕則會被投入無間地獄永世不得超生。
黃泉路旁遍佈引魂之花，稱之彼岸花，紅如鮮血，香氣異常。無論鬼差所帶之鬼還是遊盪的野鬼，經過彼岸花旁都會藉由它的香氣憶起往日種種，沉浸其中而無法自拔，若是長期吸入彼岸香氣，則會困入自身魔障不再蘇醒。
黃泉路西端交叉流淌著一條水面呈泥黃色的渾濁大河，稱為三途河，又名忘川，接天接地無盡頭，水裏儘是蟲蛇蠍蟻，時不時從水裏探出幾個水鬼，河水透著血腥之氣，令人難以靠近。
三途河上有一座青石拱橋名曰奈何橋，橋面台階殘破不堪，中間列一白色光束將橋面一分為二，左為男者過，右為女者過，所有鬼魂都將會經此橋前往冥府受審。
奈何橋首擺放着一口銅鍋，下着冥火不間斷地煮著鍋內一直不見少的渾濁茶湯，稱之忘情。投胎之鬼經過奈何橋時都會自舀一碗茶湯飲下，這樣轉世之後便會將前世種種遺忘殆盡不再憶起，忘情斷義只用一碗茶湯足矣。如若有不願飲茶湯忘卻情愁之鬼，地府也不會強求，但會將這類鬼鎖入三途河內，煎熬千年。在這千年之內，他會在河內看着傾情之人周而復始地途徑奈何橋而不得相見，蛇蟲鼠蟻噬咬不斷，受盡折磨。但若千年之後其心念不滅，冥府則會特赦准其轉世尋愛人而去。
奈何橋不遠處矗立着一個三人高的大青石，為三生石。過奈何橋之鬼走至橋面最高處，三生石便會將其所經生生世世照印之上，讓其看清前世之情怨。
走完奈何橋看到的則是望鄉台，台高兩米，上寬下窄，由小階步至台上，轉世之人會在此處望見陽間家鄉與至親的最後一眼。
最後，黃泉路的盡頭便是冥府，內有閻王大殿，是十殿閻羅審判轉世之人的地方，為神為人為畜亦或是投入十八層地獄，皆依其這一世的所作所為來判，不得駁之。
而孟肆兒所管之地便是這段黃泉路，從鬼門起，至冥府口。
其實也並不複雜，轉世之人皆有鬼差全程帶至冥府，不需她做什麼，她主要還是管着未盡之鬼與忘川水鬼，待其命數已盡之日帶其過奈何送入冥府審判，順道監督那些過奈何的轉世之人飲下茶湯。
而平日她最多見到的便是姜、庸、戈三人以及天天游來盪去的摩祉。
姜、庸、戈是很多年前成鬼后被摩祉挑選出來定了契約留在地府的，孟肆兒來了之後她們三人便被指派來成為她的侍女。而摩祉，說實話，雖然所有人都喊他「先生」，但無人知曉其身份，只知道他法力高深陰間無人可及。
無論如何，她在陰間的日子也算是過得較為清閑的。
前兩日，摩祉助她帶了幾趟未盡之鬼過奈何，孟肆兒照搬學樣也算是明了自己該做什麼，第三日起，她便可以獨自行事了，自小她就聰明伶俐，這對他來說並不算難事，倒也讓摩祉頗為放心。
「沒想到你竟寫得一手好字。」翻看着這幾日的記錄，摩祉不由得讚賞起孟肆兒的書面。
「練了很多年才有的成果。」孟肆兒從摩祉手中拿回通錄，袖口一揮將其隔空放回書架。
這一招真好使，省了她好多腿腳功夫。
「還習慣嗎？在這。」摩祉坐在一旁右手托腮斜倚在桌邊，全無初見時的嚴肅。
「還成吧。」除了沒有白天黑夜之分以及偶爾的凄厲鬼叫以外，這裏也算是個安靜的處所。
「想回陽間看看嗎？」摩祉微微一笑，說出的話令孟肆兒一怔。
她還可以回去陽間？
「陽間陰間，隨你來去，無人會限制你的自由。」似是聽得孟肆兒心裏所想，摩祉出聲說道。
「別仗着你法力高深便隨意窺探人心！」孟肆兒不滿地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我答應你以後不讀你的心事。」摩祉輕笑兩聲，隨後湊近孟肆兒跟前問道，「想去嗎？」
孟肆兒抬眼看向摩祉，雖未說話，但眼神已經出賣了她。
何曾不想？在陰間這幾日雖然安逸，但她卻是無比懷念陽間的生活。
原想自己不能隨意離開，沒成想今日摩祉竟說她可以自由出入兩界，讓她回陽間的心念更甚。
「走吧，我帶你回去瞧瞧。」摩祉說罷起身大步向屋外走去，孟肆兒則趕忙起身小跑着跟出門去。
***
同她離開時相比，清河鎮毫無變化，依舊客似雲來，人聲鼎沸。
清河鎮地處南方，四季如春，因為氣候原因一年四季皆有各類花卉爭奇鬥豔，故不斷有觀光客慕名而來，依靠這些觀光客，小鎮的經濟日漸繁榮。
她在這裏出生，在這裏長成，在這裏出嫁，這裏的一切都令她無比熟悉。
一直以來她同鎮上的人都保持着非常好的關係，哪個攤販是何位置哪個攤販賣的何物，她都如數家珍。
看着熟悉的人從身邊經過，卻好似陌生人般無視她自顧自地朝前走去，孟肆兒心底着實不好受，但她無法出聲叫住他們，畢竟自己已經是「已死之人」。
「既然他們看不見你，你也不必太過傷感了。」看着孟肆兒的凄涼神色，摩祉出聲安慰道。
為了不引起麻煩，他們瞬移落地時便隱去了身形，此時的他們無人可見。
「去霍家看看吧。」孟肆兒輕聲說道，然後起步往鎮子西南角走去，摩祉則跟在她的身後默不作聲。
這個地方他並不陌生，當初孟肆兒的父母同他做了交易之後他曾來過，並偷偷潛在孟肆兒身旁觀察她好一陣子。
按他所想，這不算是窺探，只能算是交易后的「驗收」而已。
他為孟肆兒打算了多個陰間差事，但在觀察之後決定讓她管理黃泉路，因為這段時間裏他見識到了孟肆兒做事的仔細認真與一絲不苟，相較於鬼差她更適合做理事之職。
但他並不打算將這個事告訴孟肆兒，畢竟他一個大男人窺探一個女子這麼多天，於情於理上都說不過去。
不多時，他們便到了霍家院外。
霍家算是清河鎮上的大戶。早年霍老太爺在世時承包了百畝糧田，依靠這田地以及老太爺的勤勞積累了不少財富。老太爺去世之後，他的獨子也就是霍青之父依靠父輩的財富開啟了糧店，生意做得是風生水起，將霍家在清河鎮的地位硬是提升了好大截。
只不過在孟肆兒嫁入霍家的前兩年，霍青的父母在收糧路上遇到山賊不幸雙雙殞命，原本應由霍青主事霍家，但他本性遊手好閒，不時與狐朋狗友四處遊樂，無心管理霍家生意，因此霍家的糧店只能由霍老祖母來接管打理。孟肆兒嫁入霍家之後跟着老祖母一同打理霍家生意，學得了不少東西，老祖母對這個孫媳婦也是格外喜愛。
誰知當她嫁入霍家即將滿五年時，霍青竟帶着一個風月場所的女子回家向老祖母討娶，因此才讓孟肆兒萬念俱灰投河自盡。
此時的霍家，大門之上掛着白幅白稠白燈籠，不斷有人面帶哀容進出大門，不用猜孟肆兒也能想到這院子裏正在辦着自己的身後事。
「要進去嗎？」見孟肆兒盯着白幅許久，摩祉出聲問道。
「不了，既已是亡人，就該與前塵做個了斷。」孟肆兒眼眶微紅地說道。
在霍家這五年，老祖母將自己視作親生孫女般對待，從未讓她受過委屈，她也是恪盡孝道盡她所能服侍著老祖母。而今霍家這白幅是為她而掛，她已是死人一個，又何必再去牽扯陽間往事？何況霍青與那女子依舊在這屋子裏，是她最不想再見之人，不管如何，這個院子她不想進去。
雖說如此，但孟肆兒的腳步卻未挪動半分，摩祉看着她好一會兒，悄悄起了窺視之法。
雖然答應過她不再對她使用，但下不為例吧……
只一眼，摩祉便明白孟肆兒心之所想，隨後將她拉到一旁面朝圍牆站好，用左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你想做什麼？！」孟肆兒抓住他的袖口急着想將他的手往外拉開，這樣的舉止過於親密，她很是拒絕。
「別動！」摩祉輕喝一聲，右手拉下孟肆兒的手，「我並非輕薄你，只是讓你能看到你想看的東西罷了。」
孟肆兒不明白摩祉究竟何意，但也是停下了動作，索性他也並未捂多久，一道白光之後便將手從她的眼上拿開。
拿開手的一剎那，孟肆兒便呆住了，不敢相信自己所見——她竟透過圍牆看到了院內場景，甚至還有屋內的老祖母！
「你……」孟肆兒轉頭看向摩祉，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下不為例。」摩祉別過眼，語帶歉意地說道。
「……謝謝你。」孟肆兒明白摩祉的好心，猶豫再三低聲道了謝，然後看向坐在大廳內的老祖母不願挪凱目光。
就當是任性最後一回吧，最後再看一眼老祖母，最後一眼……